【雀巢散文】流浪的星星
我突然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告诉我父母,告诉我的长辈眼前这番景象,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在说梦话?他们可能无法想象,在可可西里,在这样一个被人类所遗忘的无人区,我们俩就这么坐在陌生人的车上,而搭载我们的陌生人,同时在向骑行的人伸出援手。
不知不觉,我也眯上了眼,一头倒在小楠的肩膀上,看着前方无穷无尽的道路眯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侧头一望,却赫然看到了一抹巨大的彩虹挂在了离自己不远的距离!
它就是那飘挂在了天边的风马旗,七彩缤纷,它是荒原上的希望。
“彩虹出来了!”我对着正在望着前方风景的姐姐喊道。
“啊真的?”那个姐姐赶忙回过头来,不禁瞪大了眼睛。她迅速拿起单反,拍摄着可可西里上的这抹景致。我想发个短信给小洪,告诉他我看到彩虹了,可是信号格子那儿冷冰冰的“叉”打消了我的念头。
“小楠,小楠,彩虹出来了。”我轻轻拍着依旧在熟睡的小楠,却发觉她的脸色有一点苍白。
“啊?”有气无力的声音让我心一惊。
“彩虹出来了,而且很大。”我指着窗户外的景致,为她摇下了车窗,结果就是一股冷风立刻钻了进来。
小楠虽然也拿了手机拍照,可我明显发现她的眼神似乎有一点涣散。
不会……不会真的高反了吧?我暗暗害怕,可是下午经过海拔四千多米的昆仑山口时,我看小楠还挺活力十足的。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停一下。”又开了约莫半小时,那个哥哥把车停了下来,趴在了方向盘上。
“欸,你把你身后那个杯子拿来,我用温水泡点咖啡给他喝。”姐姐一脸心疼地看着开车的哥哥,我转过头把放在后座上的一个大保温杯递了过去。
小楠的嘴唇在泛白,有气无力地靠着,似乎全然睡死了。
那个哥哥喝下咖啡后,似乎好了些,可是我瞧他开车已经开得筋疲力尽,似乎随时还会再趴在方向盘上歇息。
“我们下车,煮点东西吃吧,晚上我们俩就在这儿搭帐篷,然后给你们俩弄充气床在车里睡,可以吧?”那个哥哥揉了揉困意十足的眼睛。
“小楠,我们晚上睡充气床,可以吧?”我摇了摇小楠,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脸色全然没有生气,可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我们自己有准备锅,就煮点泡面,热热喝点汤比较舒服。”哥哥接着说。
“你吃吧,我不吃了,胃好难受。”小楠眯着眼睛,似乎又要睡着了。
“这样子不好,高原上越是不吃东西,体力根本就跟不上,一定要吃一点。”那个哥哥有些焦急,有如是在劝自己的妹妹多吃些东西。
“小楠吃一点吧,现在海拔已经4500多米了,体能耗得比平常多很多,你越不吃越高反。”我劝着小楠,却发现自己也有点头疼了。
不过我倒是不害怕,初上可可西里,小头疼缺氧的必然结果,很正常。
我套着羽绒服,可是一下车,我马上感受到了来自可可西里深深的“恶意”——这已经不是喝西北风,这是在喝着凛冽的冬风啊。
可可西里,无论一年四季,永远都是冬天的寒冷。
我帮着哥哥姐姐在地上把垫子铺好,然后把他们自己准备的一大干野炊用具摆好,就在我们的身后,就是那条举世闻名的青藏铁路。
小楠从车上一点点伸出了脚,当她踩着地上的砂石时,我总觉得她的裹在羽绒服下的小身子就是张纸片,随时会被风刮走,消失在这片没有边际的荒原上。
“你还好吧?”看着小楠毫无血色的脸颊,我忙走过去。
“你朋友怎么样了?”那个姐姐回过头来,看到小楠的脸色时,我发觉她也有些焦急了。
就在我们和铁路之间,隔着一道绿色的铁丝网。我看着小楠慢慢走过去,脚步在发抖,有些虚浮。忽然间“呕”的一声,我看见小楠的口里似乎吐出了几口水。
“她是缺氧,快扶她到车上给她吸氧,暖气也打开!”说着,我和那个哥哥马上过来把小楠扶进了车子里。她无力地靠着椅子,脸色惨白,白得就像远处雪山上的积雪。
哥哥把一个蓝色的大氧气袋伸到小楠鼻子前,让她轻轻吸一口。
“小楠等下吃点东西,补充下体能啊。”中午我们俩其实都等于没吃东西,就啃了个小面包。说真的,我也没什么食欲,可是我知道在这样的海拔高度,越是不吃东西,就越容易倒下。
她虚弱地摇着头,吸了口氧,“我胃很胀。”
我把头探进去时,能感受到车子里暖气的温暖。
“一定要吃东西,不吃东西更会高反,等下喝点葡萄糖补充下体能,明天如果实在吃不下,就喝葡萄糖,不能没体能的。”开车的哥哥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腔劝着小楠。
“吃一点吧。”我轻声说,“接下来到唐古拉山口海拔都是只升不降的。”
很快,车子外的姐姐就用他们自带的锅烧好了热水。小楠完全没力气去找自己的水壶了,我马上把自己的绘有“小黄人”的水杯递了过去。
小楠就在车里歇着,我和哥哥姐姐张罗着开始煮点泡面。当我看到热腾腾的蒸汽飘出时,我似乎看到了家里厨房里,妈妈煮饭时冒出的蒸汽。
突然间,我好想回家,好想回去吃妈妈做的菜。
热乎乎的方便面捧在手里,暖的不单单是手,还有心。热乎乎的面汤灌下去时,暖的不单单只是体温,还有心。
补充好体力后,这位山东的大哥哥准备一口气开到五道梁,不管怎么样,在这样一个周边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鬼地方露宿实在是有点吓人。
我忽然在想一个问题,妈妈即便是在我已经自己出来念书了,还总是交代在火车上在动车上,在外面都不要随便吃别人给我的东西。
可是我吃了,而且坐了陌生人的车子,而且还是去遥远的拉萨。我不知道爸妈知道了,会认为我是疯了呢,还是傻了呢?
当我又一次醒来时,我听到了外头“乒乒乓乓”雨点砸落的声音。
我揉了揉眼睛,又把眼睛戴上,可是除了车子里,车窗外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可是我不用看都知道,窗外是可可西里,是没有人烟的地方。
左看右看,都没有车辆从我们身边驶过,我也没有听到后头有任何车辆驶来的声音。
我们彻底被扔进了可可西里的黑暗里。
“在下冰雹啊!”车子的速度几乎已经和人步行速度差不多了,那个哥哥有些懊恼地说了句。
这句话彻底让我的心一沉——暴雨、冰雹、可可西里、黑夜,外加目前只有这一辆车在行驶,突然间,我觉得我们四个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车灯照耀下,我看到了路边出现了一道敞开的铁门。那个哥哥调转方向盘,道:“我去看看里头能不能住一住。”
可当开进去时,车灯照耀出的景象差点没让我吓尿——黑漆漆的屋子,破碎的窗户、生锈的铁丝与铁门,还有已经脱严重脱落的砖墙,显然已经是无人居住。
我忽然想到了人们常说的“鬼宅”——这鬼地方绝对就是鬼宅的气氛啊!
果断掉头走人。那哥哥把车子开到了可可西里五道梁派出所。事后我跟小洪说起这惊悚的两个场景时,他问我,如果当时他在我身边,我会不会害怕。
我告诉他,就算他在,我还是会有些害怕。这里是让人哭爹又喊娘的五道梁,不是那种糊弄人的鬼屋。
我们到五道梁了,这里还是一个巨大的风口,所以当地有句俗话:“到了五道梁,哭爹又喊娘。”
当我看到原本关闭的铁丝门打开时,原本充斥着恐惧的心情忽然落了地。
小楠似乎也缓过劲来了,我们俩拿了水杯牙刷还有充电器。
有了住的地方,仿佛就找到了一个港湾。热情的藏族警察大叔为我们烧了热水,还开好了暖气。
我居然有朝一日会住进派出所了。我不大记得那个接待我们的大叔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瞥了一眼墙上的值班表,他好像名字里是有“丹增”这两个字的。
晚上,我和小楠一起睡在有些冰冷的床上,紧紧靠着,相互取暖。
小楠说,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深切体会到“信任”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你下午怎么搞的啊?看你在昆仑山口都还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恶心了?”我们躺在正在慢慢被捂暖的床上,我问小楠。
“不知道啊!下午那回突然间眼前全黑了,我当时真觉得自己要死了。”小楠的语气平静多了,“你真的是太给力了!你下午在那边给我递葡萄糖泡面时候,我真觉得你超级给力的!”
“幸好我没高反啊亲!我要高反了,你咋办?”
说到这儿,咱俩不禁都有些后怕了。
如果都高反了,如果没碰到这两个哥哥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今天你们最好能赶到沱沱河,下一个有地方住的地方就那儿了。”刷完牙时,一位个头稍矮,年纪也稍大的警察大叔操着一口浓重的藏腔告诉我们。
“我手机有信号了!”已经十几小时都没有一点信号的手机终于出现了信号格子,紧接着好几声信息提示的震动声传进了我的皮肤里。
还好,妈妈没有给我打电话,不然她估计半天打不通,会急死的,她只给我发了个短信,问我昨晚都在干什么,都没回短信。
另外六条短信,其中五个是未接来电的提醒——全是小洪打的。
最后一条是小洪发的短信,问我手机是不是没电了,叫我早点休息,把电充好了。
每句话的结尾都是感叹号,一个个感叹号,告诉着我他的焦心。
五.沱沱河——梦开始的地方
今天的运气实在是不大好了,天气比昨天好,可是哥哥一个不小心,“哗啦“了一声,居然把车轮胎给陷进泥土了。
都说109国道是所有进藏路线中路况最好的,可是为什么我出了五道梁以后就一直在被颠得如同坐过山车啊?到处都是被雨水冲刷的烂泥路,到处都在施工修路。
他们自备了千斤顶等一堆工具,可是车轮子就像爱上了泥土一样,死活就是不出来。
“怎么搞的啊?”一位路过的司机似乎觉得车子挡住了他的去路,显得有点懊恼。
“哎,技术太差了。”那个哥哥边把一块木板垫到车轮下
为了减轻车子的负重,我和小楠,还有那个姐姐一起把车上所有能卸下来的东西都给卸下来了。
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当搬运工,神奇的是我和小楠没有高反,可是那个姐姐有些不舒服了,赶紧拿了氧气袋来吸氧。
“姐姐,鲁H的车子啊!”我看到了一辆山东的车子从泥泞的路上慢慢开了过去,可是里头的司机看都没有看一眼!
“啊怎么可以这样啊!山东的车子啊!也不帮帮我们!”姐姐咬着嘴唇,显得很是愤愤不平。
我又何尝不是无语呢?在这么遥远的地方,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是为什么就不肯停下来帮帮忙么?
“我来,我先去把车辆疏开,不然你们这样子在路中间弄很危险。”这时,一位身穿棉袄,头戴着鸭舌帽,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过来。
听他说话,绝对是个内地人。
当他对所有前进的车辆发出绕道的信号后,他弯下腰查看了一下轮胎的状况,说:“没事,没爆胎。”说着,他蹲了下来,帮哥哥一起垫木板,架千斤顶。
“师傅您哪儿的啊?”
“河南的,在这边维持公路。看你们车牌是鲁的,反正河南和山东也是挨着,就帮你们一把!”那位河南大叔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低着头帮忙把千斤顶架好了。
一时间,我百感交集,想到了昨天第一天搭车时,一辆苏州的车子从我们眼前开过,可是没有停。
到了沱沱河之后,他们俩决定在这儿多歇息两天,我和小楠决定明天接着往前走。
一声“拜拜”过后,我们也和这对载了我们整整一天的小情侣正式再见了,或许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他们是刚毕业不久,俩人一起开车出来玩的,准备一路自驾游到拉萨,然后从川藏线或者是滇藏线出来。
以后要是我和小洪一起要去拉萨,我不会选择自驾游来,昨天看着这位山东大哥哥开累时在方向盘上歇息的样子,我绝对不会让小洪开这么远的车子的,我不想苦了他。
“我们要不要去喝点粥弄点热菜吃,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受不了的。”我问小楠。
我们中午又是只啃了几个小面包,小洪知道后,急了。
“你们今天晚上不能再吃面包了,吃点热的东西吧!我真不想你们把胃给搞坏了!”这是中午,他开始不断就我的吃饭问题进行“轮番轰炸”。
我对小洪说,“你要不要这么像我爸啊?整天关心我的嘴巴。”
神回复——我是你爸派来关心你的。
我们俩没打算开荤,我们身上根本就没带多少钱,只想去弄点蔬菜吃。
当我看到热乎乎的油麦菜上来时,我突然意识到出格尔木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一点蔬菜了。
在家里天天必须吃的蔬菜,在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是个宝。
开餐馆的老板是个陕西大哥,大老远的从陕南来到这样一个高海拔地区的小镇,只是为了养活远在乡下的孩子和媳妇。
原本以为在青海,在青藏公路上的小镇上,大多数都是藏族人,可是居然也这么多为了生计来到这里打拼的内地人。或许为了生计,真的是都得豁出去。
大哥说我们这些搭车和骑行的,真的是很不容易,可是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地方,其实我们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