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供电大楼顶楼的钟声把方云霄从梦中惊醒，已是零点十分。睡眼朦胧地看一眼病床上躺着的孟蝶，脸色如盖着的被子那样苍白，静静地、安详地露着微笑。这时他才感觉到孟蝶紧紧抓着他的手是冰冷的。孟蝶，孟蝶，喊着孟蝶的名字，没有回应。
　　 “医生，医生，快、快来……”他的喊叫划破那寂静的寒夜。
　　 一阵忙乱，主治杨医生漠然地摇摇头……
　　 孟蝶离开了，走完她刚满人生的36岁。今天是她的生日。
　　 太平间的那个人高高大大的男人木然地把孟蝶放在那张不知有多少个人躺过的车上，走过一段幽暗的长廊，孟蝶被推到医院东北角的太平间，那冰冷的冰箱里。孟蝶最怕冷，可最终还是躺在了那里。方云霄此时心痛难言。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那所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想找个人说话。孟蝶再也不能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向孟蝶求婚，那枚求婚的钻戒是早为孟蝶准备好的，他本想忙碌完手中的那单生意，向孟蝶求婚的。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如今，那枚钻戒孤零零地躺在那株红色玫瑰花式的盒子里，发着冷冷的光。
　　 没有睡意，他打开电脑，给他网上的好友荷尽菊残留言：她走了，她离开我了，我真想哭。我多想把她留下来，可是我不能。他知道，她就是孟蝶。
　　 方云霄就是方云霄。泪水没有流出来，含在眼眶里。可是他的心却在流着痛的泪水，孟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准确地说，孟蝶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女子。
　　 第一个女孩子因不满于他工作的投入，她说她感觉不到他的爱、他的情，她只感觉到了他的冷漠。在他最困难、最需要人陪的时候，她离开了他。他们相恋五年了。情为何物？方云霄深为其痛。
　　 也许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孟蝶这个与世无争、平淡如水的女孩子飘然而至，如一个精灵。
　　
　　 一、偶遇
　　 “清风园，能否送外卖到华西路66号9楼916房间？”
　　 “好，请您稍等。我们尽可能及时送到。”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
　　 那天，他一直忙碌到深夜十点时才感觉有点饿，自己已一天没吃一点东西了。公司生意一直不是很好，好久没有接到定单。女朋友先是离他而去，继而是财务主管另谋高就。只有那个单纯的办公室文员柳青青留了下来，可是又赶上这段时间结婚去外地旅游。资金紧张，公司所有的事情，大小都由他自己处理。他多方努力，终于拿下一个定单。可是对方需要一份详细的计划书。为了节省费用开支，他本想自己可以做好并打印出来。可是没想到一旦亲自着手做时，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时钟嘀嘀哒哒地走着，零点之前必须将计划书传真到对方，不然多方努力的结果会付之东流。可是那不争气的肚子一直咕咕地叫着，他只得叫外卖了。
　　 时钟嘀哒着。距离打电话的时间都过了二十分钟了，外卖还没送到。他电话催促：“怎么还没送到，这样的办事效率？”语气显得有些着急。
　　 “对不起，已经派人送去了，请您稍等，先生。”清风园一向是守时间、服务一流的，今天真是怪了。
　　 刚刚放下电话。只听到门外有声音。“终于到了。916，就是这里了。”声音有些喘息、微弱。
　　 轻轻地敲门声。咚咚两下，止住了。只听到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的声音传来。
　　 打开门。借着楼道微弱的灯光，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躺在了办公室的门口。手中的盒饭却一直举着。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扶她起来，只看她脸色苍白，一脸的歉意。
　　 “方云霄先生吗？这是您的外卖。对不起，让您等久了。”
　　 “进屋休息一会吧？”
　　 “不用了，谢谢您。”
　　 看她如此的脆弱，他真的想帮她。他本就是一位热情的男人。大度、绅士、真诚。
　　 “不要客气了。我又不是坏人，不会怎么样您的。休息一会您再回去也不迟啊？再说，您这样子，我怎么放心您离开呢？”他脸上露着真诚的笑容。
　　 扶她进到自己的办公室。倒一杯清水给她。“对不起，小姐，我只有清水，没有咖啡招待您的。”脸上依然真诚的笑着。
　　 片刻过后，他问她：“小姐，您是否有什么病？还是累了？怎么会摔在外面呢？”“噢，我是不是不太礼貌这样问您？”
　　 “没什么，对不起，我不打扰您了。再见。谢谢您的这杯清水。”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这时，他才细细打量一下眼前这个女子。个子不高，清瘦，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脸色平和、清清淡淡，没有一点修饰过的痕迹。现在的女子，哪有不化妆的。那一头长发，飘着清香，淡淡地。
　　 “那您走好。一个女士晚上在注意安全。”
　　 “谢谢！再见。”
　　 目光送她走到门口。“嗯，能否问您一下现在哪里的打印部开着？”
　　 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现在？北方人没有这个习惯晚上营业的。”
　　 “嗯。那好吧。”因为此时他看到时钟的指针指向了23：00整了。
　　 他接着忙自己的事。没有发现她没离开。“需要我帮忙吗？”语调轻柔。
　　 “您还没走？”“嗯。是的。因为您帮了我一次。”
　　 “我？我帮了您一次吗？”“是啊，您的那杯清水。”她笑着说。
　　 两个人相视一下笑了。
　　 键盘在她的手下飞舞着。发出的声音也很有节奏，在方云霄的耳朵里，就如一首好听的曲子，那样动听。
　　 23：40分，一切做完毕。那些方云霄输入过的部分，经她整理过、排版，变成一篇美的篇幅。
　　 明天就会有一个结果。这是方云霄的一笔志在必得的生意。关系到他公司的命运。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一抹微笑。
　　 “好，那送您一程。我有车。”此时的他真想问她，她有这样好的打字水平，且排版什么的也很不错，为什么要做晚间的一份送外卖呢？但是他还是止住了口。
　　 “不用了，谢谢，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那我走路送您一程？您看可以吗？”“夜深了，一个女子不安全的。”
　　 他以前也是这样对女朋友，只是后来忙于生意上的事，就很少送她了。再后来，女朋友搬来与她一起住。现在，人去楼空了。
　　 街上寂寥。冬夜是那样的凄寒。街灯发着淡淡的光。很久没有看这座城市的夜景了。过去，女朋友在时，偶尔会出来走走。总是她缠着他，让他带她出来走走。望一眼身边的这个女人，方云霄想起了过去。但已是物是人非了。
　　 “您……”“您……”两个人同时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又相视一笑。“您先说。”“您先说。”两人互相谦让着。
　　 他还是拗不过她，他先开口了。“能否去掉您字的心，这样好些。”“不对啊，您要是没了心，那您是什么？”两个人又相视一笑。
　　 “我到了。谢谢你的相送。”“再见。希望你的生意顺达。”
　　 “谢谢！真的谢谢你的帮助。等我生意成功我请你吃饭。”方云霄真诚的笑着说。“还能吃到你送的外卖吗？”其实他是想说还能再见到你吗？
　　 “不知道。”“再见。”
　　 分别时，他知道她叫孟蝶。
　　 孟蝶。飞舞的玉蝴蝶。能否停留？方云霄不知为何在心里有种怪怪的思绪。
　　
　　 二、朋友、知己
　　 再一次遇到孟蝶，是在医院的长廊上。
　　 他的生意终于又一次起步了。不是他忘记对孟蝶的承诺，第二天当对方答应与他签订生意合同时，他高兴得不得了。第一个想要与他分享成功喜悦的人就是孟蝶，可是那天疏忽了忘记问孟蝶的电话号码。当灵机一动想起清风园时，对方说孟蝶只是打短工的，没再来过。后来，想到过去她家附近找她，可是想想怪可笑的。都30多岁的人了，再说生意一直很忙碌，为了节省开支，一直没有再请其他的员工。
　　 朋友住院，他去看朋友。朋友得的是绝症。晚期肺癌。
　　 朋友平时喜欢吸烟。也许是吸烟加速了他的病症。有时候细想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从朋友的病房出来，心绪沉颠颠地。
　　 冬日的暖阳，轻轻地洒下，照在医院的长廊。倒给方云霄一丝的暖意。远远地看到一个背影是那样地熟悉。是孟蝶，她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嘀咕着走到孟蝶的身边。“嗨，孟蝶，你还好吗？”
　　 回过头来，孟蝶先是一楞。与第一次相见时，脸色越显苍白。那一头长发也略显稀疏了。
　　 还是那一抹微笑。“还好，你呢？生意好吗？”“还行，什么时间我请客。我说过的话算数的哟。”“你怎么会在这里坐着？”
　　 “嗯，没什么。来看朋友，她不在。我在这等她，刚好享受阳光的抚慰啊！”语调依旧的轻柔。这样的回答，方云霄没觉到有什么不妥。但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孟蝶没拒绝方云霄的请求。不过孟蝶选择了一家比较清静且饭菜便宜的小店面。那里环境倒很优雅。孟蝶点过清淡的菜，却也没吃多少。方云霄一直在说：“不要给我省着，我能让你吃得饱饱的。”但是看来，孟蝶的胃口真的不是很好，也就没有勉强她。
　　 “小姐，您这里有没有洞箫的曲子？”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都是歌曲的。”
　　 “没关系。”方云霄从此知道孟蝶喜欢听箫。洞箫。
　　 这次的相遇，他们彼此了解了许多。像朋友一样谈论着人生。
　　 他知道孟蝶是个才女，喜欢诗词、喜欢小说，而且偶尔会动笔写作。孟蝶说她去清风园工作是为寻找素材，这是在他问她为什么去清风园送外卖时的解释。
　　 他也知道了孟蝶是未婚。当他知道这个情况后，他有一种惊喜。是内心的，因为他感觉他与孟蝶之间有着一种难说出来的感觉。
　　 都说未婚大龄女人怪怪的，可方云霄从孟蝶的身上没有读到。
　　 “孟蝶，能否到我公司里来，我那里也可找寻到你写东西的素材的。”
　　 “嗯，让我想想。”依然的微笑。淡淡的。“薪水多少？我可不好请的哟。”“而且，我也可能不能准时到岗的。”还是笑，不过此时的笑有些凄然。
　　 他感觉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第二天的上午，孟蝶真的到了他的公司。那个单纯的办公室职员柳青青笑意盈盈地喊着她蝶儿姐。她们成了好朋友。
　　 一个黄昏时分，青青接完她老公的电话甜甜地说：“蝶儿姐，我先走了，回头给方总请个假。”“快去吧，鬼丫头，我会的。”像只快乐的小鸟，柳青青飞出去了。
　　 电话突然响起来。“你好，我是方云霄。柳青青吗？”“请在网上给我发了信息，帮我们公司招一名会计。”“好的，我这就去办。薪水给多少？”
　　 “是你啊，孟蝶。1000元吧。这个数字差不多吧？”“不用给那么多。”电话的这端孟蝶笑着。“好了，你定，我还有事，一会儿见。”“快办好，月底要申报纳税的。”电话嘟嘟地挂断。
　　 孟蝶知道方云霄是一个守法守规的商人，这是她对他的尊敬之处。生意场上有多少逃避税收的人，这个数字也许没人统计过，但有事实的存在。
　　 其实会计账务处理工作，孟蝶早就着手解决了，因为方云霄他还不了解，孟蝶也精通会计，所以在电话这端孟蝶笑了。这也是方云霄佩服孟蝶的地方。孟蝶一直是他心里的影子，不能抹去。当一切被孟蝶处理的周到无误时，他真的想把那句深埋在心里爱她的话说出口。可他总想，等生意再大些，资产再多些，一定把孟蝶娶回家，虽说他深深的了解孟蝶对钱是那样的淡薄，但他还是想给她最好的。有了孟蝶，他不用那样操心了，孟蝶的管理不比他差多少。
　　 闲暇时，他们谈论人生、谈论着一切。
　　 因为孟蝶的存在，方云霄的生活快乐了许多。孟蝶成了他的精神寄托。没有孟蝶的消息，看不到孟蝶的影子，他就会心里空落落的……
　　
　　 三、蝶飞
　　 睡梦中的早晨，方云霄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
　　 “方总，我这些日子要在家中休息写作了，不能去工作了，请你准假。”孟蝶依照保持着与她的距离。这一点，他一直在强调，可是她总是这样称呼他的。虽说平时他们在一起谈论着一切，但他还是感觉到她是有意地在回避着什么。
　　 他知道她写作不能去打扰她的灵感。但心里对她的那份情感却不能自拔。为了排解心中的那份思念，那天，他在网上查阅完他想要的资料后，去了很久没有打开过QQ号码。看到有消息传来，点开是网名叫荷尽菊残的请求加为好友。可是对方不在线。不在线加什么好友？他想着。还是加了吧。他又想想。
　　 一连几天，那个荷尽菊残也没来过。有一天，当他又一次打开过QQ号码后，对方留言给他（他在网上叫冬日暖阳）：希望你开心幸福快乐！如冬日的暖阳灿烂，后缀了一个笑脸的表情符号。怪怪的，我又不认识你，他这样想着。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回了留言：也祝你开心快乐！再后来，连续一周的时间，总是在同一个时间遇到那个荷尽菊残。那个荷尽菊残好像很了解他的一切，但又有些隐蔽。是朋友在与我开玩笑？他不止一次想过，但又不像。她像一个人，说话的语气。是孟蝶，不会吧，她没提到过她上过网啊？一个迷。
　　 他们好像一见如故。他不知为什么对她提起了他对孟蝶的感情。
　　 “有的情不一定能相守一生的。但我希望你快乐永久！”荷尽菊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