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子涛的“成年礼”(小说)
“老师不妨说说。”子涛追问。
“好吧,她是我高中的同学,是我心里全校最漂亮的同窗。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十八岁时的模样,白白净净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晃动着马尾辫,充满阳光的微笑,青春洋溢的倩影。或许她不经意地在我面前走过,但是却如吸铁石般吸引了我的目光,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一粒石子,打动了我那颗青春骚动的心……”张有福打开话匣子,用文学的语言描述着曾经的初恋。
“高中毕业的时候,你向她表白了吗?”子涛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没有,她考上大学了,我没考上……”张有福沉下脸深思起来。
……
这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国庆节呀,子涛与张有福师生之间聊了好久好久,话题早已超出了师生关系的界限。
(五)
一天中午,子涛在学校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里说,张老师被一个轿车撞伤了腿,住进了镇医院,让他放学直接到镇医院看老师。
张老师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右腿缠着绷带。
子涛问:“疼吗?”
“不疼,你说我哥哥和张权能来看我吗?”张有福把问题扯到自己的哥哥和侄儿张权的身上。
“他们知道么?”子涛问。
“应当不知道吧。”张有福很确定。
“我回家专门去告诉他们一声。”子涛在揣测老师的用意。
张有福没至可否。
第二天子涛又来探望老师。告诉了他已经把老师发生交通事故的事情转告了他的哥哥张有财和侄儿张权。
“是吗,那太好了!”张有福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芒。
“子涛,可以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吗,先借我一个月的辅导费好吗?”张有福恳求着。
“老师的医疗费,车主不都预交了吗?要钱做什么呢?”子涛反问道。
“我想给侄儿张权伍佰元钱作为他新婚的贺礼,你记得一定给我拿一块红纸来”张有福自己说着说着脸上呈现出喜气。
“都快一年了,你还想着这事……”子涛不解。
“不管多长时间没有随的礼总是要随的,何况我还没有看过新娘的模样呢,第一次见面总是要表示的……”张有福说得异常肯定。
张有福在镇医院住了一个半月的医院,子涛每天17点放学后,就在医院里陪护老师,同时在医院里补了一个半月的课。
出院那一天,正好是星期天,子涛来接老师出院。
装物品时,子涛发现在枕头底下放了一个半月的,为张权预备的伍佰元钱贺礼的红包,依然如故地在那里。子涛这下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什么事情都办完了,老师的眼睛死盯着门口不动身呢,原来是盼望着……
(六)
转年到了春光明媚的五月,子涛全家到鞍山千山游玩,特意委托子涛请张有福与全家人同往。张有福爽快地接受了邀请。
在去往千山的火车上,子涛终于为自己从小就存在的疑问找到了答案。他问起老师过去为什么天天中午要喝得酩酊大醉呢?老师并没有回避问题,告诉他因为天天去招学生天天招不到学生,觉得自己好笨呀,好没用呀,所以就借酒消愁。自从有了子涛这个学生,除了节假日,他已经是滴酒不沾了。
新春佳节之时,子涛依照爸爸妈妈的意思,把张有福请来家里来,一起共同欢度除夕夜。
除夕的晚宴上,张有福留下了热泪,真诚地和子涛的爸爸妈妈说:“你们待我如同亲人一般,我没子没后,子涛如同就如同我的儿子,我死了以后哪怕就剩下一块砖头,也是子涛的……”
“好呀,好呀,不管你有什么没有什么,子涛都会为你送终的。”子涛的爸爸妈妈以为张有福喝多了,就满口应承着。
(七)
一晃张有福辅导子涛快三年了,子涛到了高三冲刺的关键时刻。
这一天晚上辅导的时间到了,张有福还没有来,这是唯一的一次迟到。晚了半个多小时,张有福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子涛禁不住问了一句:“家里有事情了吗?”
“是的,雨季到了,我的房子漏的厉害,我去哥哥家了,想请哥哥帮忙修一修……”张有福没有撒谎。
“你哥哥张有财答应了吗?”子涛关切地问。
“哥哥连大门都没给我开,隔着大铁门哼了几声……”张有福带着哭音。
“那一定不会管吧?”子涛不忍心这么问,但是还是问了。
“修房的事情,我已经和哥哥说了五六年了,哥哥总是推。哥哥想管我嫂子会阻拦的,他当不了家;我的侄儿张权也一定当不了媳妇的家,他们不是不管我,都是身不由己呀!”张有福并没有怨恨,反而非常理解哥哥和侄儿的处境,替他们打起了圆场。
子涛的爸爸妈妈知道了张有福要修房的事情,按照每个月一千元的辅导费补足了不足的部分,将近两万元交给张有福,张有福开始时候坚决不收,在子涛爸爸妈妈的坚持下,张有福写了借条才收了钱。
(八)
张有福忙碌了好些天,准备好了木料、红缸瓦等等必备的建筑材料,也请好了瓦工和木工,只等天气晴了,就立即开工修房。老天爷好像故意与张有福作对,连续下了一周的雨,就是不停。
清晨,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子涛在梦里隐隐约约地听到老师在喊他的名字“子涛,子涛……”,子涛从梦中惊醒,预感到大事不好,就和爸爸直奔张有福的房子跑去……
可是一切都晚了,张有福的三间土坯房如同一堆烂泥,呈现在子涛父子面前。子涛父子如同疯了一样冲向烂泥堆里,徒手扒呀扒呀,一边扒着一边喊着:“张老师、张老师……”
葬礼的仪式是极其简单的,场面也是极其清冷的,参加的人员就是子涛一家三口人和与张有福生前友好的两位同事。刘子涛以张有福儿子的身份抱着张有福的遗像,送了张有福最后一程。
葬礼回来的路上,张有福的同事郑重地告诉子涛:张有福没有任何作风问题,他所谓的作风问题,是某个校领导看他不顺眼,故意整他。
(九)
天渐渐地亮了,子涛止住眼泪,收回连绵不断的思绪。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子涛依然精力充沛。他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纸钱向镇郊的墓地走去。
在路过张有福家原来的小院落的时候,他看到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包括张有福家房子之内有三十户原来住户的房子都被扒掉了,这里成为了高速铁路的工地。
来到张有福的墓地,燃起纸钱后,子涛嘴里念叨着:你在遗嘱中,把三间土坯房“赠与”了我之后,政府征用了这块地给了一百多万元的补偿,你哥哥张有财和侄儿张权认为他们才是的合法继承人,把我告到了法院,已经开了一次庭,今天将开庭宣布审判结果。
××县人民法院广场上,张有福的哥哥张有财和侄儿张权如同第一次开庭一样,兴师动众地来了二十多辆轿车一百多号人,簇拥着北京请来的大律师,气势不凡。
子涛仅仅是五个人,子涛一家三口人和与张有福生前友好的两位同事,明显地身单力薄。
法院还聚集一些熟悉张有福、熟悉张有财以及熟悉刘子涛一家,关心该案审判结果的小镇居民。
审判庭,旁听席上密密麻麻的坐了二百多人。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着法律给予的公正裁判。
审判席上,三位法官身着深蓝色的法袍彰显着法律的尊严。高悬的国徽代表着国家的威严。
审判长宣布起立后宣读审判结果,判决如下:
一,张有福有关赠与内容的遗嘱有效,刘子涛对一百万的拆迁补偿款具有所有权;
二,驳回原告张有财其他的诉讼请求。
宣读审判结果后,审判长严肃地说,请允许我以一个法律人、普通的人身份就本案谈一点个人感想:
从原告张有财提供的“公安机关的户籍证明”、“司法鉴定意见书”等证据准确无误地证明张有财与张有福具有法律上血缘关系,属于唯一的法定继承人;被告刘子涛未向法庭提供证据。法庭依职权向××县公安消防中队调取了张有福的三件遗物,张有福的日记本、一个装有五百元钱的红纸包和遗嘱。从张有福带有泪痕日记中,我深深体会到张有福未结识刘子涛之前,十多年孤独无依地精神生活、穷困潦倒地物资生活,以及担任刘子涛辅导老师以后三年的快乐生活;从没有交出去的五百元钱礼金的红纸包中,我深深地体会到张有福多么渴望与亲人亲近、交往,多么希望得到亲人的理解和帮助呀;法官亲自到小镇郊区墓地祭拜了张有福,从墓碑上“敬爱的老师,张有福之墓,学生刘子涛敬立”的碑文中,法官了解了是谁为张有福送了最后一程……以上合议庭认为张有福在遗嘱中将三间土坯房赠与给被告刘子涛的遗言是本人真实意思表示。依据《继承法》的相关规定,刘子涛依法享有获得张有福赠与的权力……
审判长充满感情色彩的论述,引起场内一阵骚动。
一时间该案的判决结果,成为小镇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
......
小镇郊区墓地。
一片郁郁葱葱、鲜花盛开的景象。
几天后上午,子涛一家人再次到墓地祭拜张有福老师,带去了法院的判决和子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一切都过去了!”子涛爸爸如释重负地说。
是呀,一切都过去了,自从张老师死后,围绕三间土坯房发生了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难道这些就是社会这个大学送给我的成年礼吗?子涛在心中扪心自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