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出去的时候，我想了想说道“谢谢这半年来在咖啡馆你的琴声，让我重新开始了人生，真的要感谢你。”说完朝她弯了弯腰，这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发自内心的。
　　 爱伦却是站在哪里瞪大着眼睛看着我，咬着嘴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当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留给我一个费解的表情。
　　 走出十几步后，钢琴声又再次响了起来。我轻轻笑了笑，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了楼梯。即便走到楼下，我还不由得回头看看那个教室的窗口，爱伦正趴在窗户上，笑嘻嘻的朝我招手，伴随着悠扬的钢琴声。
　　 我朝着美雪的方向走去，一边是无比愉快的心情，一边带着略伤感的情绪，终究还是没有看见她，半年了，至今杳无音讯，毕业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见不着她么？还是她故意躲着我？
　　
　　 11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喂，哲人啊，什么事情啊，我正在谈生意呢....”
　　 “什么！你要结婚了？”阿信的声音洪亮无比，特别是现在他惊讶的时候更加夸张。整个事务所的人都盯着他看。
　　 “嘿嘿……不好意思，我一个曾经得忧郁症的朋友，现在他要结婚了。”阿信傻傻的笑着至今还难以置信。
　　 我再次来到了那家咖啡厅，不过今天不同往常，我穿着美雪精挑细选的西装，把头发也梳得漂漂亮亮的，咖啡厅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都是些这里的老熟客，还有一些我新工作后的同事朋友，还有一些是美雪的朋友，另外还有那个德国老板，他们都友善地看着我。
　　 有一个人朝我使劲挥舞着手，我笑着走过去。阿信使劲拍着我的肩膀说打死他也不相信我居然要结婚了，而且新娘还是那个学生会的委员长！我耸了耸肩，表示人生不总是充满惊喜么？就像往常的婚礼程序一样，新娘在十二点的时候来到了。我瞪大着眼睛看着穿着婚纱的美雪，她修长高挑的身姿配上洁白的婚纱真的是犹如天使降临，看着我这副摸样。美雪竟然害羞了起来，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不时抱怨胸口露得太多。我则是微笑看着她说：“这样挺好，你真美！”然后她再次害羞的低下了头。即便是往日里大大咧咧的美雪，到了人生关键的时候也会这样有这样害羞的姿态。
　　 在热闹的气氛中，阿信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看着他，问他什么事，他一服欲言而止表情，最后一皱眉还是说了出来：
　　 “那个，绫濑同学...你邀请她了么？”
　　 “短信发了，请帖也送到她家里去了。”
　　 “哦，这样啊。”阿信不再说话，我也挣开他，去招呼客人了。
　　 我撒了个慌，如果晴子来的话，我想我..我一定会失去控制的。
　　 婚礼很快到了尾声。大家都其乐融融，阁楼上依旧传来悠扬，舒缓的钢琴声，似乎这些年来未曾变过，我喝了点酒。有点醉呼呼的，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于是跑到德国人那里，他正在和一个酒客拼酒呢，结果那个发出挑战的人自己倒是醉得钻到了桌子底下了。
　　 “老板，把爱伦叫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点蛋糕吧。总不能让她一直弹琴吧？”
　　 “爱伦，她在那里呢。”德国人微笑着指了指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和阿信手舞足蹈的玩纸牌的金发爱伦。
　　 “哦，是么，那我该向她敬一杯酒。”然后我就要向爱伦走去。
　　 走到一半，我的思维僵住了。
　　 等等，爱伦在这里玩牌，那么阁楼上弹钢琴的人是谁？我侧了侧耳朵，闭住呼吸聆听那悠扬的钢琴声，忽然发现无比的熟悉，仔细一听，便觉得那是一首非常悲伤的曲子，好像...失恋的男孩和女孩在回忆往事一样。记忆像漩涡般掏空了我的大脑。
　　 现在，此刻，我的灵魂，已经飞向了阁楼。
　　
　　 12
　　 她还在静静的弹奏着钢琴，从灵巧的指间敲奏出一个个时而悠扬，时而婉转的音符，穿着白色的长衫，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削瘦的肩膀，纤细的腰。还有那白皙的脖颈。
　　 “晴子......是你么？”我的声音颤抖。
　　 弹琴的女生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她慢慢站起来，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接着她转过了身，我看见了她的脸。
　　 那会儿，我的内心是涌起了怎样的情绪呢，我已经不得而知，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脸，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向我撒谎。
　　 眼前这个女生的身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从图书馆的那一刻开始，直到分手之前，她的身影一直都保存在我的瞳孔里，从未遗失过。
　　 “晴子...是你在弹钢琴么？”
　　 她点了点头。
　　 “你一直在这个阁楼上弹钢琴么？”
　　 她点了点头。
　　 “从去年六月份，那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开始？”
　　 她没有再回答，而是用双手捂住了脸。眼泪正在透过手指缝流下来。
　　 我长大嘴巴，好像要呼吸，但是胸口却异常的闷堵，感觉就像是要爆炸一样。
　　 “哲人，你怎么了？没事吧。”晴子赶紧过来扶我，脸上的泪珠还没擦干，湿漉漉的脸庞和当初她依偎在我的怀里一样。
　　 颤抖的用手去擦拭她的泪珠，没想到她却流得更多了。
　　 “真的是你，为什么？晴子，你要这样做。我以为你永远都不回来了。”发自内心的忧伤渐渐转为痛苦接着刺激我的泪腺，于是曾经发誓不再流泪的我再次打破了约束。
　　 “哲人，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从我们分手的那一刻开始，我一直在这个阁楼上弹钢琴，你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呢？”
　　 我愕然呆在当场，心中如刀搅般痛苦。
　　 “还记得我给你写的那张纸条么？”
　　 我的大脑急速回转起来，想起了分手后的隔天下午“你是指那个德国人塞给我的纸条？”
　　 “是的，没错。我想用自己的琴声让你重新振作起来，然后....再重新接受我。哲人，我的心里至今就只有你一个，一直都只有你。”
　　 晴子的眼圈已经红得不成样子，我站在一旁不知道怎么才好。像以前一样搂住她的肩，轻轻安慰她？不，我现在已经有美雪了。
　　 我咬了咬牙，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已经碎得再也拾不起来了。
　　 “我...我一直以为是爱伦在弹琴。”我记得我当初问德国人是否可以上去，但是她说不行，之后我便再也没有问过，多么愚蠢啊，半年了，六个月，一百八十天，四千三百二十小时，二十五万九千两百分钟，哪怕我用一分钟的时间上阁楼看一眼也好，或者几微秒的时间里，我的脑海中闪现“是不是该去楼上亲身感谢一下爱伦呢？”这样的念头也好。
　　 晴子一直在用她的琴声在回应着我，而我却还抱怨她的无情。如果我当时上来看看的话，或许，今天的新娘就是……
　　 “你不必再说了，哲人。这不是你的错，你选择了美雪，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吧。”晴子转过头去，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让我重新去接受晴子？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美雪灿烂的笑容，是的，我不能这样做，美雪给我的太多了，我不能背叛她。但是看着眼前那瘦弱的，单薄的肩膀，让我想起了在那长长的扳道上.....多想去拥抱她的肩膀，把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用手指拭去她的眼泪，就像最初的那样。
　　 但是，我现在做不到！我痛苦地看着晴子的背影，那些在脑海中被久久封藏的记忆碎片现在就像是洪水一样涌入了我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不去！
　　 美雪....我想到了这个女孩，这个叫做坂田美雪的女孩——现在我爱的人是她，无论晴子之前在我脑海中烙下了多深的印刻，占据了多重要的位置，现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决定怎么做了，这个时候，晴子突然转过身朝我露出一个记忆深处的微笑“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我们不应该哭的。”
　　 “你是否能让我喝你一杯喜酒呢？川木同学？”
　　 “是的，绫濑同学。”我也笑着回应她，浑身颤抖。
　　
　　 13
　　 尾声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美雪靠着我的肩膀安静的看着我。
　　 “原谅我吧，美雪，我现在脑海里全是晴子的身影。”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其实，我知道这件事。”
　　 我愣住了，直直的看着美雪的脸庞：“你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美雪还在不停的道歉，内疚得快要哭出来了。
　　 “别这样，我现在爱的人是你，好么？”
　　 “那你发誓我说出来后还爱我？”
　　 “当然，美雪，你是给我的生活带来阳光的人，是我一辈子都要守护的人！”
　　 美雪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定终于说出来了。
　　 “你知道美雪一直弹奏的曲子叫什么么？”
　　 “旋律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就是她在获鼓励奖的时候弹奏的那首。”
　　 “哦...可是我还是不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
　　 “笨蛋呀，连你自己弹的曲子都忘记了么？”
　　 “我自己弹奏的曲子？”我的思绪回到了弹琴的那段时光，在一个陈旧的音乐教室里，唯一相伴的是那台被时代淘汰的钢琴，我兴冲冲的从角落里翻出一本泛黄的乐谱，看不见作者的名字，于是我便开始了第一段音符。
　　 “就是那首曲子！”
　　 “对啊，就是那个...晴子说那是你在高中时得奖所弹的曲子，是你唯一依靠的东西，现在她演奏着你的曲子....就是想让你重新恢复自信，从困难中走出来啊。”
　　 我无言以对，黑暗的深邃中，我似乎看到了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的练着弹琴的晴子，为了鼓励我，让我重新振作起来而去演奏我的曲子，本来就是对艺术一窍不通的理科生，却为了这个目的而学自己不拿手的钢琴，真是....伟大的女孩。
　　 “那，那个黑泽勇太呢？不是还陪她去参见比赛了么？”
　　 “没错，的确是这样，但那也是仅此而已！比赛结束后，晴子就再也不再理睬黑泽了，她向黑泽靠近就是为了让他指导钢琴，因为他钢琴弹得很好，晴子又不想麻烦你，准备然后给你一个惊喜.....其实她心里其实一直装的是你！”
　　 我的心如刀割，浑身颤抖，感觉自己的感情快要坏掉了，一直以来，晴子都是这样默默的在努力唤醒我么？用她自己独有的方式，她希望我能发现，然后重归于好。是的，我真是个笨蛋，无药可救的笨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对我说呢？”
　　 “对不起，哲人，对不起……”美雪在我的怀里哽咽着，泪水湿了我的衣裳。
　　 “因为我也喜欢上了你！”
　　 我轻轻的吻着美雪的头发，有种熟悉的味道，当然眼前的这味道是只属于美雪的。
　　 “和你聊天的时候，吃鱿鱼的时候，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不要嘲笑我，我就是这样突然就喜欢上了你！”美雪破涕为笑的说道。
　　 我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这也符合她的性格。
　　 “那个晚上，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没说，比如黑泽被晴子甩了的事情，还有晴子住的地址其实就是在那家咖啡馆的二楼。”
　　 世界就是这样奇妙，我苦苦等待的女孩就在阁楼上弹琴，爱情的垂直距离只有两米，而我却没有发觉，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呢？我想大概是我们彼此都太沉默了，太拘于自我，难以理解，以为一切都应该是如此的，结果造就了这样的情况。
　　 “好了，美雪，我们睡觉吧。”
　　 “你哭了么？”
　　 “没有。那是你的泪。”
　　 “好，晚安。哲人。”
　　 “恩，美雪，不，妻子大人，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美雪在我的怀里咯咯咯的笑着，一会儿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我转过了身，望着窗外，黑夜中吹拂起的长发，看见了某个少女的微笑。
　　 回想着在校园的那条长长的扳道上，拉着一个女孩的手，肩并着肩，彼此大家不说话。我吻着她的头发，她的脸庞，她的嘴唇，她白皙的脖颈。
　　 还有，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完】仅以此文向市川拓司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