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和子野来到晓月的住处，汪飞正在弹琴，老人安静地站在阳台上，正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白云，那白云如同棉花糖般在天空中飘荡。老人嘴角露出笑容，汪飞看到清月来了，打趣道：“清云，我给报社写篇稿子，好好赞赞你和晓月，你们是当代的活雷锋啊！”清月一边从包里掏出给晓月买的土特产，一边笑道：“打住，我们可不为名，要是作秀，我去捡一堆流浪儿去。好好秀秀！”汪飞清了清嗓子：“不过，这老太太挺有才的，会唱歌，会识谱，这几天，我和她混熟了，她一点也不疯，和正常人一样。哪天，带她去医院看看，可能她的病能治好。”
　　 清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和晓月都是世上最好的好心人。这些年来，没有你们，我也许早不知怎样过了。”子野在一边也看明白了许多，笑道：“你们都要上班，没时间照顾她，我可是有时间啊，我是搞设计的，在家里上班就行！”清云偷偷向汪飞眨眨眼睛，汪飞会意，把老人的衣服都收拾好，送他们到楼下，悄悄对清云嘀咕：“清云,你这速度也太快了，这位怎么样？”清云白了汪飞一眼：“没你的事，管好你自己，你敢对晓月不好，我就让这老人到你学校去，天天缠着着，哼，不信治不了你。”汪飞吐了吐舌头：“怕了你，原来你没安好心，捡个老太太是对付我的！”清云偷笑道：“知道就好……”
　　 【三】
　　 老人一点也不认生，跟在子野后面，看到路边有卖气球的，就站在那里不走，非让子野给买。清云不让买，说子野你买也是白买。子野不信，子野挑了一个最大的气球递给老女人，老人喜滋滋地接过气球，玩了一会就立刻放飞了气球，然后就开心地跳跃着，那气球慢慢升到天空中，越飘越远了。老人拍着手叫道：“云，云，云，气球去天上找白云去了。”清云看着老妇人：“你真会玩，玩到最后把自己玩疯了，真是可怜！”
　　 老女人竟莫名其妙地笑了，然后张开手臂，“我要飞天了，飞啊飞啊！上天了啊……”老人飞奔起来，一下子跑到街道马路中间去了，清云一时没有抓住，正在这时，一辆大货车行驶过来了。清云一看不好，着急地跑起来。此时，子野早抢先一步跑到老人身边，两只手死死抓住老人，老人还在使劲挣扎着，就听到大货车紧急刹车的声音，货车司机也吓出一身冷汗，冲着子野叫道：“想找死啊！疯婆子……”清云一个劲地道歉，货车司机依然不依不饶地骂着，骂够了，这才慢慢开走。老人依然还在挣扎着，两只手臂还要飞，子野那有力的胳膊紧紧拉着老人，把老人慢慢拉到路边。子野一边擦汗，一边对清云心有余悸地说：“真危险啊！这老人身边没人不行的，你那么单薄，怎么能看住她。你是好心捡了老人，做了好事，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清云把长发束成马尾，把老人的背包背在身后，轻轻说道：“她平常不犯病的时候，也乖着呢，就是一犯病，我和晓月也拉不住她。”子野说，先送到我的住处吧，明天一早，我送她医院去，我的叔叔在医院工作，我让他好好给老人检查一下。清云感激地望着子野，“我早想送他去医院了，可是，你知道，我没时间，每天太忙。真是谢谢你！”子野笑了：“小事一件，无足挂齿。”
　　 第二天清晨，子野早早就把老人带到医院里，找到他的叔叔，给老人做了细致的检查，中午的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了，清云赶到医院里，医生说，老人的头部受到撞击，致使老人记忆部分丧失，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思维回到小时候，也许随着时间的流失，让老人回到熟悉的环境中，也许会好起来。
　　 清云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子野信心十足地说：“清云，没事的，老人的病不重，我们最好送她到一个清静的地方，也许会唤起她的记忆，到时候，你就能知道她是谁了，我们可以送她回到她的家里去，放心吧，我有信心，她会好的。”
　　 清云苦涩地笑了，“也许，她想不起任何事更好，这样，她是快乐的。什么也不想的。”子野注视着清云，那眼神如同一把刀子，清云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子野轻轻走到清云面前，“我的父亲在乡下有一所房子，我父亲去世了，房间没有人住，不如，我们把老人送到乡下，让她清静一下，对她的病有好处的。而且那里没有危险，没有来往的汽车，乡亲们都是很纯朴的人，很好相处的。你看怎么样？”清云下意识地点点头，“好吧，听你的，什么时候走，我去请假，收拾一下！”
　　 子野点了点头，明天就去吧。第二天，清云请了假，还给晓月打了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晓月一听老人住到乡下去了，还有点舍不得，一直念叨着说，汪飞还觉得老人很可爱呢，还说下次回来，再教老人唱歌呢。清云在电话里挖苦晓月道：“汪飞回来了，你们没有大灯泡挡着了，好好亲热吧！”晓月也不示弱道：“哼，还说我，那个子野是什么来路，你就那么听人家的话啊……哈哈！”清月还想和晓月斗嘴，看到子野朝着自己走来，急忙挂断电话，子野迎着阳光走来，那嘴角的笑容竟是很动人。
　　 子野身后的老人也是快乐得如同小孩子一样，手中牵着许多动物风筝，那兴高采烈的神情很是张扬，小孩的心态，老人的脸，猛然一看，很可笑的。但子野却和老人玩得很开心，眼看着，那一只只风筝上了天，老人一路欢呼，一路跑跳着，而子野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小孩子一样。那一刻，清云莫名地感动了，这位男人的心是善良的，是水晶般的透亮。
　　 下午时分，他们来到了这个依山傍水的小乡村。清新的空气，鲜艳的花朵，一股乡村的气息扑鼻而来，子野父亲的一所小院子就在山脚下，小河从门前缓缓流过。
　　 老人也许是坐车累了，吃过饭就早早睡了。小乡村的人们很好客，给子野和清云送来了包谷酒、和腊肉、野山菜，清云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那包谷酒喝到嘴里是绵甜的，但后劲很大，不一会儿，清云就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仿佛有一股火要冒出来，清云走出院子，坐河边的石头上，看着那清澈的河水发呆，她用脚轻轻拍打着河水，想着心事，手中的香烟一直冒着烟，不远处，子野一直望着清云。他明白，清云有心事。
　　 【四】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老人换了新环境，很快适应了这里。白天的时候，子野带着老人和清云在附近的山上游玩，他们一起嬉笑打闹，老人别提多开心了。闲暇的时光里，老人没事就坐在床上，继续打她那件蓝色的麻花毛衣，老人很认真地织着毛衣，仿佛要把全部的爱都织进毛衣里。乡村的人们很爱听她唱过去的老歌，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老人就站在村里的戏台上，没有伴奏，没有报幕员，老人一个人站在戏台上，乐滋滋地一首接一首歌唱着，那深情的声音传出很远，台下站着朴实的乡亲们，痴痴地听着老妇人唱着歌。那热烈的掌声如同海浪一浪接一浪。清云看到子野的掌声最响，他对着老人竖起大姆指，老人如同换了另外一个人一样，神采奕奕，精神头十足。
　　 乡村宁静的生活让老人的病好了许多，她仿佛记起了许多，有一次，子野发现老人拿着一张老照片呆呆地发愣，子野悄悄走上前去，看到那是一位男人的照片，那男人的笑容很耐看，老人把照片当宝贝般的装进她的小包包。子野有了主意，晚上吃饭的时候，子野故意让老人去盛饭，然后偷偷把照片取了出来。
　　 当老人去戏台唱歌的时候，子野把照片取出来细细端详，照片上的男人有几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子野皱皱眉毛，清云端着着水盆进来，子野忙叫住清云：“快来看啊，这是老人包里的照片，有了这照片，我们就能找到老人的家人了。”清云淡淡地瞟了一眼照片，把照片拿了过去，然后装进口袋里，转身出了房间，默默向河边走去，那背影很是落寞。
　　 子野心中有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找到老人的家人，清云应该是开心的，看来清云不是很高兴，子野慢慢走向了清云，他要将心中的疑团解开。清云静静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那张照片还握在手中，清云呆呆望着河水，心中的海浪波澜起伏，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点上了火，清云用力地吸起了烟，那香烟被清云恶狠狠地吸着，烟雾慢慢飘了起来。猛然，子野看到了清云眼中的泪水黯然流出，子野轻轻握住了清云的手，把清云手中的香烟取下：“清云，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吧，不能这样苦自己。我心疼……”
　　 清云望着子野，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投进了子野的怀抱，嚎啕大哭起来，子野轻轻拍着清云的后背：“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是个特别的女子，你外表再刚强，也掩饰不了你内心的孤独。好了，说出来，有我在，不怕……”清云仿佛把所有的苦难都要哭出来，她的泪水如江水般汹涌而出，那段尘封在心中的隐私终于揭开了，那遥远记忆拉开了……
　　 清云慢慢向子野讲述过去的时光，那张照片是我的父亲，我父亲是位小提琴手，父亲相貌英俊，小提琴拉得非常棒。我常以父亲为荣。那一年，我才七岁，有一天，我去剧团找父亲，我父亲在剧团是首席小提琴手，刚走到父亲的房间，我就听到父亲的房间有女人的声音，我悄悄趴在门缝里看，我看到让我震惊的一幕，父亲怀里是一位年轻的女人，他们正在窃窃私语，相互拥抱着。虽然我只有七岁，但我已经懂得大人们之间的事情，我明白了母亲为什么夜夜流泪到天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经常不回家。明白了为什么剧团的人们对母亲指指点点。明白了母亲常常抱着我流泪的原因，我深深地记下了那个年轻女人的脸，这张脸如同刀子一样刻在我的心中，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脸。
　　 我十二岁那年，母亲终因受不了外人的指指点点，在我十二岁那年的寒冷冬夜，一根绳子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当我早晨起来的时候，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死去的样子，我恨那个害死我母亲的女人，她是一个妖精，她抢走了我的父亲，害死了我的母亲。她是我父亲剧团的歌唱演员，她是凶手。我将她记入我的仇敌名单。我想我这一生都会恨死她。
　　 母亲死后不到半年，父亲就迫不及待地与她结婚了。我痛恨这个女人，我甚至偷偷买了老鼠药放进她的吃饭碗里，可那次，我买的是假老鼠药，没有毒死那个女人。后来，我又偷偷放了一次，却被父亲发现了，他很震怒，狠狠地打了我一顿，父亲是下了狠手的，往死里打我，我没有哭，心想，你打死我好了，我去和母亲相聚。那次挨打后，我三天没有下床，那女人还猫哭耗子假慈悲地给我看伤处，我拒绝与她说话，拒绝吃她做的饭，我闭着眼睛等死。
　　 到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到母亲的声音，母亲对我说，清云，你的路还很长，要靠自己活下去。我突然想起来，母亲临死的时候给我的一个信封，我硬撑着下床，在床底下找到那个信封，打开信封，里面有母亲偷偷攒的钱。我拿着信封，那夜偷偷从家里跑了。来到火车站，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就上了火车，来到这个城市，一呆就是十八年,无论有怎样的苦难，我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的脸。
　　 我十二岁起，我给别人打工，努力养活自己。小小年纪学会了忍受。一年后，父亲找到我，他铁青着脸让我回家，我死活不肯，父亲没有办法，把我送进了学校，让我住校，每年按时给我寄生活费。直到我高中毕业，我找到了工作，父亲与我再也没有联系了。
　　 直到两个月前，我的亲戚找到我，告诉我，你父亲住医院了，恐怕不行了，你去看看他吧，说不定再也见不着了。我恨我父亲，是他直接导致我母亲的死，但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让晓月陪我回家一次。却没有给晓月说父亲的病情，在我的心里，我痛恨父亲。
　　 晓月去郊县景区游玩去了，我推说心情不好没有去。那天，我去了医院，好多年没有见着父亲了，他真的老了，病得惨不忍睹，高高的个子瘦成一把骨头。看到我来了，父亲哭了，他颤颤巍巍拉住我的手，在我耳朵边说：“清云，我不行了，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死后，好好照顾你阿姨，你要答应我。”我抬头看着父亲身边的人，她已经不年轻了。她正在流泪，我痛恨她。但看到父亲那乞求的眼神，我知道父亲的时光不多了，我点了点头。父亲终于安祥地走了。
　　 我和她安葬了父亲，我根本不想照顾她，自然不愿意喊她阿姨。当父亲下完葬。我对她说：“你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从今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永远不要看到你！”她听了我的话，突然跪在父亲的坟前大哭，我不想看到她，这个让我恨了半生的女人，我们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我走下台阶时，就听到她冲向父亲坟墓的石碑，一头撞了过去，撞得非常狠，她是抱着死的决心去撞的。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我急忙拉起她，她的头部受撞，鲜血流了一地，我送她到医院里，将头部的伤口处理了。没想到，她醒来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她认得我，一直跟着我，我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后来的事情，就是这些了，我和晓月把她带回了这个城市。虽然我恨她，但她成了这个样子，我又不能不管她，我的心情很矛盾。她把我父亲的那件蓝色毛衣反复织了又拆掉，拆掉又重新织上。每一次都认为织得不好，每一次都要重新认认真真再织一遍。我看到眼里，心中有太多的无奈。
　　 清云终于讲完了一切，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子野，子野深深地抱紧了清云，“清云，一切有我呢，不要再有思想包袱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你一起照顾你的阿姨，忘记所有的仇恨，在仇恨里生活，你会更加仇恨，你会活得更累。她毕竟也深爱你的父亲，听我的，好好生活，让阳光重新走进你的内心。”清云点了点头，心中的烦忧一扫而尽，清云带着泪水轻轻笑了，子野怜爱地抱紧了清云，在她身边低语：“云，我离不开你……”
　　 【五】
　　 时光飞快流逝着，一年后，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在酒店的大厅里，鲜花散发着芳香。大厅里热闹异常，人们都在祝福两对新人，清云与子野，晓月与汪飞两对新人，一起举行结婚典礼。在父母的席位上，一位老太太眉开眼笑地坐在上面，通过一年的治疗，她的病好了很多，此刻，她正细心地为清云补妆，她脸上焕发着欣慰的笑容。子野和清云一口一个妈，叫得她的心都醉了。晓月与汪飞更是开心，因为他们也多一个妈，汪飞一直围着老太太打转转，他在请求老太太去到他的学校帮他教学生们。晓月也含笑望着老太太，她开心极了，这个春天她也许终身难忘。
　　 清云明白，一切的仇恨都烟消云散了，子野说得对，生活在仇恨中的人永远不会快乐！她陪伴了父亲的最后时光，她离不开父亲。天边飘过一朵云，清云相信，那一定是母亲的笑脸，她在告诉自己，母亲永远都在自己的身边。清云轻轻挽着她的胳膊，这时，摄影师过来了，来给新人拍照了，一大家人站好了，中间站着老太太，她的左边站着清云与子野，右边是晓月与汪飞，老太太笑得灿烂如同一朵花儿，她偷偷拿出清云父亲的照片贴在胸前，嘴里轻轻念着“老石，我离不开你!”一张全家福定格在这美丽的春天里。
　　 酒店门外传来鞭炮声声，吉时已到，新婚大礼开始了，两对新人幸福地拥抱在一起，风中也透着甜蜜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