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行如蜗牛的班车(小说)
“你马上这样准备。”镇长对办公室主任说,“准备一百幅横幅,沿途、沿线全挂起来;从社会上召集两百个民工将可能进入我镇的三条马路全部打扫干净,道路两边的垃圾、杂草全部清除掉;街道两边的商贩摊点一律不准店外经营,所有车辆不准乱停乱放。另外抓紧下发通知,镇村两级全体干部马上来镇里开会。”
办公室主任听了镇长的这些安排,面带难色:“镇长,这些要花多少钱呀……”
镇长的话很干脆:“该花的钱一定要花,你先从财政所支取两万块钱,多退少补,一定要把这场硬仗打好,在新书记面前一定要显示出咱镇的精神风貌来……”
郑岩依然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
郑岩这些年来送走了一任又一任的镇长、书记,他感觉没有哪一个领导看上自己的。郑岩曾经多次失眠,总是想不明白自己在哪里做错了什么。也许是自己不屑于跑官、要官、花钱买官的那些潜规则,也许是自己的思想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要求了……
郑岩心里也清楚,数字出官,官要数字。可就是不明白有些人的官瘾咋就那么大,到处请客送礼找关系,这官做到多大是个头呢?
郑岩考上大学那年,娘得了乳腺癌,检查的时候医生建议做切除手术。娘对郑岩说:“我身上肉都是爹娘给的,我就是死了也不愿意割了去。”
在娘断气的那天夜里,娘紧紧攥住郑岩的手,有气无力地说:“你上了大学了,以后就是公家的人了。娘的病不是不愿意治,我治了病咱家哪还有钱给你交学费呢?你以后是公家的人,出息了,也有饭吃了,娘就放心了,就是死了也合眼了。以后不管在哪里干,都不要贪占老百姓的便宜。犯病的东西咱不吃,犯法的事儿咱不干。现在的社会好了,饿不死人了,走到哪里都不要贪钱。要做个叫老百姓称道的清官,像戏里唱的包黑子那样。包黑子都死了恁些年了,戏里不还唱着来吗。”
娘在痛苦中死去,可娘的话却在郑岩的心底深深地埋着。娘为了让自己读书,放弃了治疗,是娘用命换来自己的今天。娘的话落空了,对得住那九泉之下的娘吗?娘,你的儿子就照着你的话去做,娘,你在那遥远的天国安心吧……
郑岩想到这里,闭着的双眼淌出了泪水,娘的话还在他脑海里萦绕着,娘的身影就好像在自己的面前站着。郑岩不想睁眼,想让娘在心里再多呆一会儿……
“到站了,下车了!”车停住了,售票员大声吆喝着。郑岩睁开眼,思绪又回到了记忆深处。郑岩下了班车,取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是上午九点,自己在车上足足坐了将近四个小时。郑岩轻轻地摇了摇头,夹起公文包,疾步向县局那里走去。
郑岩到局里分别将报表送到几个股室里,回到班车上时已是上午十点一刻了。郑岩见早上自己坐的那个位置上还没有人,就又在那里坐下来。
“各位旅客,抓紧上车,再过十分钟就要发车了,抓紧时间啊……”班车外售票员习惯性的高声对着来往的人流吆喝着。
班车在山路上颠簸的行走着,这时郑岩的手机响了。郑岩一看是镇长打来的电话,接通知后,镇长声音显得有些焦急的问:“郑岩,你在哪里?”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来局里报表……”郑岩对镇长说。
“你抓紧回到镇里来,新书记上午十一点半准时到镇里来调研,你把那些数字给我整理好赶快给我送过来!”镇长口气严厉地说。
郑岩说:“我现在班车上正在走着,那些数据我都给过你一份了,你还要了干什么?”
“我天天这么忙,你那些报表又不是钱,我留它干什么,我哪里都没找到。”
“班车走这么慢,我估计十一点半到不了镇里……”
“怎么,到不了镇里?”镇长急得冒火,“耽误了我向新书记汇报工作,你的个站长就不要干了!”
电话挂断了,郑岩无奈地望着窗外,一层层云雾遮掩着那远处的山巅,班车在坎坷崎岖的山路上行进着,就像那负重的老牛,嘴里喘着粗气艰难地走着。
郑岩望着这连绵不断的山峦,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
“唉——这如蜗牛爬行的班车……”
2014/10/23寓所
此篇小说,我认为是居士最下功夫、艺术手法运用最好的一篇。首先,小说用细腻的手法和人物心理刻画反映了一个有操守的小人物的尴尬和苦闷,勾勒了时下个别官场之人弄虚作假、浮夸之风的无能丑态。小说在插叙梦见母亲那段,也烘托出了小人物生活的困顿和无奈。这些都让这个小人物丰满而鲜活。小说结尾一声长叹是点睛之笔,写出了小人物心中的惆怅。而那位新书记也是悬念之笔,真希望他给这位小人物带来春天!接地气,有现实意义的小说!问好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