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
他无意中瞥见彩风在眨眼间就把面前的堆成小山一样的薯条消灭了大半。那个一直困惑自己的问题又浮上了心头。他端详了彩风好一阵子,见她眉眼都洋溢着喜庆,志谦低声说:“彩风呀,你的胃口真好。现在就这么好,将来.......”
“别担心,老余。我小时候,家里穷,总是吃不饱。工作了,薪水又低,这洋玩意儿,也得算计着吃。现在,托您老余的福,想啥时候吃,就吃个够,把小时候欠的,都吃回来……”
老余左右张望了一下,“其实,你多吃点是好事。另外,有件事,”他凑近彩风的耳朵低声问,“我实在不明白,我们每次在床上……我都戴了套的,为什么你还会怀孕呀?”
彩风正咬着半根薯条,听到这话,立刻把头埋了下去,半响,她扔下手里的还剩下半截的薯条,在桌旁的纸巾上擦了擦手,一脸温柔又无辜的模样,拉着老余搁在桌上的一只手,说,“老余,你别怪我呀。我一直打心眼里觉得,遇到你,是我三生讨来的福分。我就痴心妄想地特想给你生个孩子。而且,也为你瞎着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生儿育女的事,听老人家们说,是宜早不宜迟。年纪再大点,孩子生出来,也不一定会聪明健康。所以,我,这个最没身份、最没地位的人,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光想着这码事了……也就,没征得你同意,”她低下头,“我,就在那些套套上做了手脚。所以每次,咱们床上办事儿我都要关灯。老余,你真别怪我,我知道你完全有权利说,你不要这个孩子……”她眼角流出了几滴泪水,“就算没名分,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怎么说,它也是条生命,怎么说,也是老余你这样高级人才的孩子呀……”
这几句话,把老余的心彻底搅碎了,“唉,别胡思乱想。其他的事,我会慢慢处理。你太高看我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说完,他沉默了,在他纠结混沌的思绪里,似乎只剩下一条出路了,“其实,你个性独立,又能吃苦耐劳的,让人敬佩。你看看,还需要买点什么补品吗?等下吃完饭。我们一起去食品商店逛逛。你的衣服之类的日用品,就自己添加吧。”老余说着。从皮夹里掏出一张XYZ银行信用卡附属卡,递给彩风。“以后,你自己看到什么好的,就买吧,不用计较钱的事。”
彩风心头一阵狂喜,伸出另一只不怎么太油的手,迅速地把那张卡攥到自己手心里,飞快地扫了一眼那镶着金边的宝贝,心中对着那金色的细边儿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突然,脑子里一闪念“这要是老余的工资卡,那就更好了,唉,再说吧……”想到这儿,她扭身打开手提袋,取出自己买的百分之一百纯牛皮的钱包,小心地把卡片插了进去,拉上了皮包的拉链,把皮包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嘴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老余,所以说,遇到你,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你真是很细心、很体贴……”话音未落,她实在忍不住,撅起了屁股,抬起了身子,隔着餐桌,在老余的盘子脸上,来了一个响亮的KISS。
老余羞红了脸。他用眼角扫了扫四周,幸亏他们坐在角落,没人注意到他们。志谦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跟安蕾始终没有孩子。可能两个人总是散多聚少。在床上,彩风人如其名,就像刮起的狂风一样的让人晕眩,尽管,老余不敢去设想到底这个女人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安蕾则完全相反,羞涩拘谨。要是两个人能取长补短地中和一下,就完美了。哎,老余自嘲地摇了摇头。
但,一想到自己快要做父亲了,可以把柔若无骨的小粉团抱在怀里,抚养长大,一种无以比拟的兴奋和喜悦满满地盘据了他的心房。似乎从这一角度看过去,一览众山小一般,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他毕竟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想到这儿,志谦觉得生活一下子充满了希望。
彩风终于吃饱了,满意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连打了几个饱嗝。
推开店门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晚风。夜色已经很浓了。云层像泼墨一样涂满了天幕。月亮终于想方设法地钻了出来,露出了美人圆满银亮的脸盘。如水的月华,在黑云层里散发着晕染了的清冷的光芒。月亮,像是一位久居洞穴的旷世美女一样,散发着惊艳而病态的美艳。
彩风紧紧地拉着志谦的臂膀,斜倚在他身上。她不由地又捏了捏皮包,感觉自己的皮夹子还在。想着里面躺着那张镶着金边的信用卡。她揣测着,这里面应该至少有1万块钱的消费金额吧。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踩着高跟鞋,穿带着名牌衣物,身姿娉婷、悠闲地逛着商场,看着柜台小姐那受宠若惊地接过她的信用卡的表情,她立刻觉得自己高尚了起来,幸福美好的生活,正向她款款走来。
路过一座昏暗的小花园,路边的柳枝抽蕊垂青,袅娜摇曳着。晚春在夜晚里酿制着繁花的迷香,在夜风里徐徐弥漫、漂散着,真是欲与馨香齐比舞,却无从觅得花香处。
这时,人行道上,突然窜出几个互相追逐的小男孩,尖叫着,个自踩着滑板飞驰而过。最后的一个小男孩似乎要一头撞到彩风的身上,但在快要靠近彩风时灵巧地一转身,潇洒地疾驶而过。彩风犀利地大叫一声,夸张地趁势向后倒退一步,动作粗笨地一屁股瘫坐在了路旁,捂着肚子,大声呻吟着,还骂了几句三字经,自己的肚子可是容纳了自己下半生的所有幸福。那个小男孩一愣,本来已经滑了出去,却惊讶地停了下来,回头很有礼貌的说了句:“对不起啊——”转身又滑跑了。
老余一愣,慌忙扶起了彩风,她一边哼哼唧唧地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急急地问道:“我没事、没事了。你刚才说,要去买东西的?我记得,再往前不远有家八佰伴。我妈快过50大寿了,我一直都特别想给她买条24K的足金项链,行吗?”
三辆大卡车载着满车的黄沙,汽笛长鸣地在马路上前后呼啸而过,轰鸣声掩盖了老余的回答。飞扬的尘土转眼间就糟蹋了眼前刚刚露出一点温馨的夜晚。
9、
自从证实彩风怀孕之后,家里就真得就多了一个人似的。期待就像泥土里埋下的一颗种子,日子反而过得有些惶恐不安。
下班回家,志谦刚推开家门,彩风穿着印有一张大熊猫脸的围裙,就一脸开心兴奋地迎了出来。“志谦,快看,正赶上电器店搞促销,我给家里换了一台电冰箱。”彩风忙不迭地拉着志谦的胳膊就往厨房跑。
四、五平米的厨房间,粉蓝色相间、角落有些斑驳的壁橱占满了上半部的空间。两扇窗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半旧的抽油烟机、油烟机的外壳也沾上了厚厚的灰。一块大面板和一只有半米高的擀面杖自知理亏似地躲在厨房门背后,那是上一位酷爱包包子的同事留下的。在这个不怎么整洁又狭仄的厨房间里,赫然站立着一台崭新的红色瘦高型电冰箱,拘谨地亭亭玉立在狭隘的厨房间,就像乡下一个一穷二白的老光棍投了一桩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娶了位漂亮妹子一样。
“旧的那台呢?”志谦急忙问。
“我刚叫人搬走。太旧了。我看着真不顺眼,就重新买了一台。”彩风喜滋滋地说着,顺手从冰箱旁边的柜子抽屉里掏出了买冰箱的发票。“不贵,也就才5000多块。”她说。
志谦不大高兴,“旧的那台是公司的。你怎么不问我一声就让人家搬走了?”
“啊?我也不知道,那台,那么旧了,里面还臭烘烘、脏兮兮的。路过电器店看到削价,一时冲动就买了呗。”彩风很委屈地说。她满心以为志谦会开心的。谁料到那台是公司的?
“那,没关系了。”志谦瞥了一眼彩风,瞧见她一脸的委屈,心里倒不忍。“旧的是该换换了。发票的事儿,我找王鹏商量一下,合计合计吧。”
“哎呀,志谦,我真是太不懂事了,我本想做件好事。”彩风委屈地嘟起了小嘴。
“也该换了。”志谦不忍扫她的兴,和颜悦色地说,“你今天怎么又这么早下班?炉子上煮什么好吃的,这么香,我一进楼道就闻到了?”
王鹏不到11点半绝不回宿舍。因为看到老余跟那个女人,他心里就不舒畅。今年过年的时候,志谦跟安蕾一起到他家来拜年,小坐了一会儿。安蕾抱着自己的女儿小逸逗乐,后来志谦还留下一个红包,说是给小逸的压岁钱。老婆秀秀一直视安蕾为姐妹,虽然两家住得靠近,但平日匆忙的生活中,大家也不常见面。秀秀每次见过安蕾,都要不停歇地叨念说真是位大美人。又提那经久日新的话题,为什么余志谦会有这种福气?可是现在,倒是志谦出轨了。他怎么想,心里都不痛快。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这两天,彩风总是犯困,10点钟就睡下了。
志谦等王鹏好多天了。那天从医院回来,他就急着找王鹏,可是等到深夜王鹏也没回来。第二天一早,王鹏又去广州出差,回来是三个多星期以后的事了。在公司里,看到他刚回来,一副脚跟不着地的样子,他也不方便打搅他。今天,无论如何得等到他。志谦一听到门响,立刻迎到了门口。
两人站在堆满杂物的凉台,手指尖夹着香烟,旁边小柜子上放了个空的青岛啤酒易拉罐罐头当烟灰缸。
王鹏听老余讲完了那天去医院化验的事,叹了口气,悄声说,“老余,这事得看你了。要我是你,给一笔钱,破财消灾,让她打掉就完事了。”
志谦鼻子里喷出了一阵烟雾:“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而且,你知道,我,我跟安蕾一直都没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安蕾的原因。所以,我真很犹豫。”
“这种女人,到处都是。你好好想想吧。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有些话真是不吐不快。人家都说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你这个倒好。你打算怎么收场呢?这个女人,娶了她,你才是进了地狱。信我吧。”王鹏叹了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
“唉,我再想想。另外,她买了个冰箱,把旧的给扔了,你看这怎么办?”
王鹏猛吸了两口烟,隔着弥漫起来的烟雾,他哼了一声,“这次,我帮你搞定吧。我跟会计部那个李大姐还挺熟。说说,让她给报销了。我估摸着,你这位小情人,要把咱这宿舍里的东西换个遍吧。真不是有成见,老余,你听我说一句:女人跟你除了爱情,就是钱。你觉得这位小姐是为了啥呢?”
志谦左右为难,他一会儿想安蕾、一会儿又觉的彩风对他也不错、然后又想到自己的孩子。
“唉,另外,我已经申请调回去了,上海,我呆不下去了。等申请一批下来,我就打算回家了。想我家里那口子和女儿小逸呢。你自己多保重把。”王鹏拍拍志谦的肩膀。
志谦吃了一惊,盯着王鹏,“有些突然呀,老王。”
“放心,我不会走漏风声的。”
浓雾缭绕里,志谦沉默了,他踌躇着。王鹏透过眼前的一小块灰蒙蒙的窗户看出去,对面的大楼里灯火荧荧,黑色的天空悬着一轮尖细剔透如羽毛似的月牙。
这时,身后有一扇房门悄然又关上了,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眯缝着,也笑成了月牙形……
为了加强营养,志谦把彩风的生活费增加了一倍。
这天下午,志谦刚做完一个实验。王鹏冲他招招手,指了指天台。志谦立刻跟了上去。
“你找我,老王?”志谦掏出打火机帮王鹏点着香烟。
“是会计部的李大姐今天叫我过去的。关于那冰箱的事儿。”王鹏吸了口烟,环顾了一下天台。他真得很想离开这里了,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有些污秽不堪。
“哦?怎么说?”志谦有些好奇。
“那台型号的冰箱,同一家店里卖3782块,可是发票上写着5232块。差得也太远了吧?”其实王鹏一点也不惊讶,对彩风这种女人能做出这种事。
志谦吃了一惊,他不由地低下头,好像赫然发觉自己怎么穿了别人的鞋,“唉!我、我........唉,我真是舍不得那个孩子。”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回家吧。你跟安蕾天天努力做人,还愁没孩子,现在都什么科技水平了。我估摸着你们散多聚少,你整天出差,才会这样的。”王鹏真想揍他一拳。这人咋就这么拎不清呢?“我的机票已经定下来了,这个拜五,我就飞回去了。”
“这么快?”志谦真舍不得王鹏走。
“我想老婆和孩子了.......另外,李大姐那里,我已经叫她报销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你自己多保重吧。”王鹏深深地叹了口气。“你需要我带什么东西回去吗?我家离你家只隔三栋楼……”王鹏瞟了志谦一眼。
“我想想看吧……”志谦敷衍着,他全然没有要给安蕾带东西的心思。
王鹏心里叹了口气。
下班回家的路上,志谦一直想着冰箱的事。
志谦推开家门,屋里洋溢着鸡汤的香味。奇怪,今天彩风怎么没迎上来帮他开门呢?他走到厨房门口,没看到彩风的身影。他急忙转身走进了睡房,彩风正“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
“你怎么了?”志谦有点慌张,看着彩风一脸痛苦的样子。
“今天上班,帮他们几个搬仪器,多用了点劲儿,回来就一直不舒服。炖上鸡汤后,就觉得下腹有点痛,所以,赶紧来躺一会儿。”彩风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哼哼着。
“我带你去看医生吧?”志谦关切地说。
“我躺会儿应该没事儿了。过两天还要出差去徐州,唉……”彩风侧了个身,眼角瞥了志谦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