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听她的声音，她为成全他拒他于大洋彼岸，他的视线中没有了她的身影，那是种什么滋味，只有他知道。好在有她的声音陪伴，可好景不长，她居然突然间消声匿迹了，折磨、煎熬，让他淋漓尽致地体验了爱的残酷。刚才的她都说了些什么？他的确没在意，在意的是他又听到她温柔娇甜的声音了，从冷酷的责备到柔情似水的倾诉，他一如久旱逢甘雨的禾苗，兴奋、惊喜、激动、欣慰……
　　 “哥，听到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全都听到了。不过，你也要体谅一个远在他乡异国、举目无亲的游子的苦衷，我没有别的要求，希望能常常听到你的声音，希望你的声音能永远相伴我彼岸的岁月。保重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因为我的人生与爱紧紧连在一起……”
　　 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屋子里，有种诗情画意之神韵之美，细细端详却又感觉夹杂着点点寒意。彼岸的阳光一定超常的灿烂温暖吧，哥感觉到了吗？
　　
　　 七
　　 她虽然成长在养尊处优的家庭里，但由于从小父母因工作特殊寄养在姥姥身边，表兄表妹朝夕相处，本来就善良懂事的她忍让宽容的个性越来越明显了，直到憨厚得连爱情都可以忍痛割舍。她也极认真地问过自己，为什么总活在他人的感觉中？可没有一次为自己找到准确的答案。
　　 把学姐和哥送往大洋彼岸，她突然觉得好孤独、好寂寥，空落落的像一叶漂荡在烟海深处的小舟。这时的她才真正读懂爱情与友情的重要。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城市在一家医院落脚后，经同事介绍，她很快有了自己的另一伴，有了温馨舒适的家。如此出类拔萃的她，丈夫的优秀是无可置疑的。英俊而帅气，博学而睿智，再加上从事的是神圣而庄严的公安要职，这样的男人怎么就偏偏让她遇上了呢？她打心里感谢上苍的厚爱。为了相互更为了解，她把自己的人生经历讲述于丈夫，尤其是那段波澜起伏的初恋史。
　　 新生活在她和丈夫的互敬互爱中开始了，丈夫缘于工作性质的特殊，没有假日，没有轮休，晚上很少能在零点前回家，有时为了一起重案甚至几天都不见人影。她学着适应这样的生活，学着驱赶生活中的寂寞。星辰闪烁的深夜，她醉在书海消磨时光等丈夫归来；休闲飘逸的假日，她静坐一隅，梦幻与丈夫出没商夏公园的浪漫情景。她没有白等，可爱的女儿来了，有了女儿的陪伴，生活不再单调乏味，整个家焕发出勃勃生机。为了让女儿享受到所有孩子拥有的幸福，她独自带女儿吃肯德基，坐电动车，看珍稀动物，玩摩幻游戏。聪慧的女儿看到幸福的三口之家时，总是一脸神秘地问她爸爸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这时的她，尴尬中夹杂着苦涩，竭力装出一副坦然自在的神情告诉女儿：“爸爸是公安警察，正在抓坏人呢！”女儿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追问了。每每这时，也是她最伤心的时候，她多么希望丈夫也能和她一起带着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呀！如此简单的愿望她只能可望不可及，有时好想痛痛快快地数落丈夫一番，可一想到丈夫又何曾不想呢？抱怨便随之抛得无影无踪。
　　 她最难奈何的还是夜晚的等待，孩子折腾上一天，在保姆的照料下沉沉入眠，而她连一丝睡意也没有。在冷冰冰的键盘上书写生命的花絮。从童年到少年，从青年到成年，她可以不受任何约束地让思绪自由驰骋。这是个秋虫和鸣的深夜，她正沉浸在往事的亢奋中，不知什么时候丈夫已站在了她的身后，见她投入得连他走近都没察觉，火气像突如其来的山洪爆发：“你原来找到生命的伴侣了，看把你迷得，连我进来都不曾发觉，是不是我回来打扰你了？不好意思，我成全你们！”说着，丈夫甩着门回卧室了。
　　 她速速关掉电脑，为他倒了一杯热水送去。可丈夫连鞋都没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声不吭。她把水放在床头柜，知趣地退了出去。
　　 又是一个朝阳明媚的早晨，当她从疲惫的睡梦中醒来，丈夫金蝉脱壳似的留下一个乱蓬蓬的被窝，不翼而飞了。她忍不住质问自己：我到底错在哪里？每个夜晚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静静地等他，从未抱怨。他在计较我玩电脑？喜欢文学的人，哪个能离得开文字？他不也整天撰写论文吗？实在搞不明白。也许丈夫身心太累了吧，电话问候一下，或许气也就消了。她拨通了丈夫的电话，对方立马关机。她怀着满心的不悦，匆匆上班了。熬过漫长的一天，回到家仍然是等待。时针敲过十点、十一点、零点，她就这样心不在焉地一边看书，一边注视着门外的动静。夜静得出奇，门静得出奇，焦虑不安中她再次拨打丈夫的电话，回音的依然是话务员“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索性按下哥的号码，没等她开口，耳边回旋的是哥激动兴奋的问候：“亲爱的妹妹，还没休息呀？今天下班晚没敢打扰你，怎么还不睡？又在等丈夫吧？他有你这样的贤妻，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不过，熬夜是导致衰老的重要因素，赶快睡觉吧！别老在意别人心里怎么想，想想自己心里怎么想吧，祝你好梦！”
　　 “明白，谢谢哥！问好嫂子和小侄女！”
　　 她本来有好多话想对哥说，可通话匆匆结束了。挂断电话，她感觉有点饥渴，刚刚步入餐厅，目光便锁定酒柜上的那瓶洛阳杜康。坐在桌前，独斟独饮，独饮独斟，随着味道由苦辣到无味，她开始飘飘然，开始头晕目眩，宛若一堆烂泥倒在沙发上。真的是醉了吗？这就是醉的感觉？虽然身体失灵，但神经并未麻醉，否则，不会这样清楚吧？
　　 哥说的对，要在乎自己怎么想，不能总活在别人的感觉中。想想自己从小到大，真正为自己活过多少？最对不起自己的就是把心爱的男人拱手让给了同窗好友，把一份紫红色的爱情拒之于大洋彼岸。对哥的爱自己竭力扼制，不让它得到一丝阳光雨露进而无拘无束地疯长。哥是痛苦的，自己能不痛苦吗？花前月下，幽径密林，形单影只的空旷，黯然神伤的孤寂，多少次按下哥的号码想倾诉衷肠，多少次强迫自己做最好的妹妹。其实，丈夫同样是无可挑剔的男人，除了不及哥有生活激情，不及哥善于营造生活的浪漫情调。这不能怪丈夫，公安工作的端庄严肃造就了他的性格，没完没了的案事定格了他单调的思维走势。选择了丈夫，就等于选择了他的所有，即使自己对生活再充满诗情画意的遐想，对人生寄予绚丽飘逸的热望，也应该放弃才是。为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反而会梦寐以求呢？看来真正活出自己认为最质量的人生的人，屈指可数哦！
　　
　　 八
　　 完成了一个长达八小时的大手术走出手术室，她习惯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走进卫生间痛痛快快洗漱一番，心才渐渐平静下来。那是怎样的一段时光呀？生命就在她的手上，就在她的手术刀上，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紧得几乎要断裂。每每熬过这一时刻，让一个濒临绝境的病人重获新生，她的兴奋与激动除了哥，没有谁可以真正读懂。毕竟他们学的是同一种专业，毕竟他们有过太多的共同经历，尤其是灵魂深处追求与守望的琴瑟和鸣。如果哥在同城，她一定会约他分享心中的这份幸喜的。
　　 放下一天的疲惫驾车奔驰在归途中华灯璀璨的大街上，她突然心血来潮，把车停在路边，漫无目标、漫无目的地随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悠闲地徜徉着、放纵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沐浴如水的月光洒脱自如地独自消遣了，心宛若一只放飞的小鸟随心所欲地自由飞翔。初秋的夜晚是这座城市一年四季中的黄金时间，清爽宜人的舒服调适出的惬意，催生着她的文学细胞渐渐膨胀，她出神地端详着路边一棵棵宁静的大榕树，随后把目光移向苍穹那满月的玉轮，深情而亢地低吟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之间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难道泰戈尔也是在如此曼妙的秋夜且又有几分寂然怅惘的背景下欣然即成的华章吗？真的应该感谢自然，它不仅滋养着生命，还为文学宠儿提供了长歌短唱的平台。她伸手去抚摸叶片上的月光，手机响了：“亲爱的妹妹，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记了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略加思索惊喜地回话道：“是我的生日，是我的生日呀！哥还记得，真的好激动！谢谢！谢谢哥！”
　　 “别急着谢，速到你医院对面的酒楼，我在这里为你过生日。”
　　 “哥回国了？就在我的身边？这不是做梦吗？是哥在骗我吧？”
　　 “都而立好几的人了，你还是那样幼稚，我怎么会骗你呢？赶快驾车过来吧！”
　　 她驾车穿梭在霓虹缤纷的街道，心一如正在飞旋的车轮，自从哥漂洋过海，她再没奢望哥能为她过生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她简直要高兴得要手舞足蹈了……
　　 车驶进酒店门前，她摇下车窗打量哥的身影，一向人车云集的酒楼，竟然看不到一辆车一个人，她有些纳闷了，难道酒店停业了吗？这时，从酒店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那不是哥吗？她把头探出车窗大声喊道：“哥！”
　　 哥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她，把她扶下车，他和她相互挽着走向酒楼。
　　 “哥，今夜的酒楼好静好静，好像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客人了吧？”
　　 “是啊，是我提前把整个酒楼包下来的，今晚它只属于你，属于你第三十六个生日。希望你满意。我带你去看看吧！”
　　 哥拉着她步入一楼的一号房间，硕大的圆桌上是一束芳菲馥郁的百合花，玫瑰色的台布映衬着，别样光彩夺目。尤其是“亲爱的妹妹生日快乐”的卡片镶嵌花丛中，让她百感交集、热泪盈眶。走进二号房间，陈设与一号房间一模一样，只是花的品种变了，海蓝色的台布上是一束含苞欲放的红玫瑰，她下意识地数了数是九枝，九的含义是什么，她心中的明白如同哥。从一楼到二楼，走过了多少个房间？她不知道，知道的是没有两个房间的花是重复的，都是颇富内涵的优雅名花。此时此刻的她，虽然不是唐朝孟郊金榜提名时的得意，但“一日看遍长安花”的狂喜想必一定是更胜一筹的！
　　 “生日晚宴就设在这个房间，请吧！”哥边说边伸手做出请的形体语。她轻轻推开门，眼前的一切让她让禁不住惊叹地脱口道：“好诗意、好浪漫的情调！”昂首看去，一条条彩带纵横交错，流光溢彩，环顾四周，淡粉色的幛幔挂满“妹妹生日快乐”的条幅，整个房间气球翻飞，鲜花簇拥，本来就神奇诡秘、梦幻童话的意境，再加上清纯悠扬、缥缈缠绵的轻音乐萨克斯《回家》的点缀，越发令人神魂颠倒了。她紧紧握住哥的手用湿漉漉的音调说：“懂我者非哥莫属，谢谢哥的厚爱！”他索性把她揽在怀里，一任生命的激情随意漫延。多少个春秋轮回的期待，多少个倚窗遥望的思念，多少个孤骛单飞的寂然，似乎都凝聚在此刻心与心的碰撞、情与情的交融、体与体的相拥中。而她呢？不也同样渴望着他的渴望、希冀着他的希冀吗？时光在他和她的拥抱中悄悄溜过，她等待哥曾经热烈而疯狂的亲吻，又惧怕那一幕的发生。哥就是哥，她渴求的、担心的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是哥，不会越过哥的防线的，你尽管放心好了。”他把她扶在桌子前坐下来。
　　 这是她记事以来最高档、最质量的生日宴，精美的蛋糕，丰盛的西餐，还有那瓶夺人眼球的美国葡萄。他为她点燃一枝枝红红的小蜡烛，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后，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他端起两杯酒递给她一杯：“祝我最亲爱的小妹生日快乐！”两杯轻轻相碰，他和她对视着一饮而下了。她起身斟满杯，双手端起杯敬他道：“感谢哥为我过了生命中最价值、最意义的生日！”他接过杯一饮而尽了。她为他再次斟满，他和她凝视着高脚杯里的琼浆玉液沉默不语了。他们真的是无话可说？还是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长长的静默后，他神情激昂地咏叹：“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哥也喜欢泰戈尔的诗？”
　　 “从踏上大洋彼岸的那一刻，这首诗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也许生命有多遥远，这首诗就伴我有多少遥远吧！”
　　 “今天想来，十年前的抉择全是我的错，学姐得到了哥的人，却始终没能得到哥的心；我得到了哥的心却没有得到哥的人。更不幸的是哥，为一份没有实在意义的爱不离不弃、坚贞不渝。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哥，我干了这杯以示歉意吧！”
　　 “这不能怪你，如果我拒绝了你当时的安排，也许对谁都是完美的，可我做不到，让你成为天边一抹绚丽的云霞远远望着，对我也就足够了。”
　　 他的话像铅块重重地击打着她的心，她强忍着内心的酸楚不让眼泪淌出来。她握住他的手无奈中夹杂着刚毅慎重地央求他：“哥，就让你我守候着生命天空中那道绚丽活在实实在在的现实中，为孩子、为家尽自己义务和责任吧，这世界有多少爱情和婚姻是珠联璧合的呢？”
　　 “话题扯得太远了，今夜的主题是生日，还是尽情品尝蛋糕西餐的美味吧！”他和她刀叉并用共享一份特别时刻的特别佳肴……
　　
　　 九
　　 生命是需要故事来不断充实不断营养的，来自大洋彼岸的生日晚宴，她的故事又多一个章节，她的生命又多了一份绚丽。连日来，她心情的阳光如同草长莺飞的二月天，花团锦簇、蜂歌蝶舞。如此灿烂的日子，其实不只是拥有了生命中最瑰丽的生日，还在于他答应她好好对妻，好好对孩子，好好珍惜那个来之不易的家。当她怀着沉重而不舍的心情把他送上高远的蓝天时，当他在登机队伍的末尾向她迟迟挥手时，虽然心中的伤感潮水般一浪未平，一波又起，但那种释然与快慰凝结成的欣慰是从来没有过的，因为她所期望的期望就在云之端，就在她望眼欲穿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