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当时只道是寻常(小说)
欧阳没有说话。
雨帛继续说道:“你说你因为喜欢我,想着我,所以想去小饭馆里尝尝我们北方的馒头,最后只能就着咖啡下咽,你们南方人吃不习惯的。当时,我就笑了,你知道那时我是很快乐的,我能感觉到你的爱。来你们这座城市打工,除了认识姐姐,就数你最亲了。”
欧阳显得有点黯然,他说,我知道。
雨帛感觉到胸口有什么在堵着了,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咖啡。
“欧阳,因为你,我喜欢上了喝咖啡,最后,你就像咖啡一样,让我上了瘾。那个时候你天天送我上下班,你和我说你儿时许多的趣事,你说你一刻见不上我就会没着没落,你会像个孩子一样把所有的委屈倒给我。我知道我什么也帮不上你,可你说,只要听你说着就好,你需要一个忠实的听众。可你不知道,多少次我为了帮不上你事业上的忙而责备自己。”
“你怕我白天忙着上班,晚上还要熬夜赶稿子,老是电话不停地催促我要好好休息。对我,你显得分外有耐性,体贴入微,也因为这些,仝小娜和蔓琳才嫉妒得要命。我知道,她们很羡慕我,当然也在心底盼着我和你分手,要不也不会为我介绍那些什么海归什么朋友的。还有……很多的事情,我懂,只是不愿说出来,心里明白了就好,呵,女人啊……”
雨帛被回忆紧紧拉着了手一样,撒不脱,甩不开,她深深地陷了进去,目光茫然,却又闪烁着一些零星的希望之光。
她还在说:“欧阳,亲爱的,曾经,你很爱我,我知道,我都能感觉到。要不,你不会从那次相识后就处心积虑打听到我的住址,一直在我必经的路口天天等我。只是等,却不敢上前找我说话,所以我说你有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你说怕我拒绝。呵呵,最后还是我无意看到了你,主动和你打招呼,才有了后来你顺势要了我电话,这可和你在商场上的风格大有不同哦。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了你的这份简单,我以为,我们一定会天长地久的。”
“是啊,我就是想和你天长地久的,不想拿着感情玩。”欧阳简的脸上也渐渐绽放出了一种幸福,那是往事晕染开来的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
欧阳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他问:“雨,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了?”
“呵呵,没什么,瞧你,又叫我雨了,一下子,我们就显得好远。”雨帛叹了一口气。
长久的沉默,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咖啡,一口,一口,慢慢送至嘴里,细细咂巴着,那淡淡的苦涩,多像此时的心情。
“欧阳,你变了。”很长时间后,雨帛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
“是吗?你这样感觉吗?那随便你了,我也不解释。”欧阳回应着。
再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亲爱的,我大姨给我介绍了一个男人,是一家杂志社的编缉,是我们北方人,在本地,也许我很快就要回去了。”雨帛扬了扬头,然后加重了口气。
“哦?是吗?”欧阳显然有点不知所以,他迅速将眼光移向窗外,又收回视线,搓了搓手,端起咖啡用力喝了一口,然后低下手揪了揪西服的下襟,低着头好一会儿,声音有点颤抖地说:“你高兴就好,我无所谓。”
“呵呵,无所谓,你早就无所谓了,我知道。”雨帛哭笑不得。”
“那你要我如何,只要你选择的,我一律尊重你。”
“纵然是我要放开你的手,你都不会挽留半分,是吗?”
“是的,我不会挽留,如果你爱,你会留下来,如果你不爱,我挽留有什么用?”
“好吧,亲爱的,忘记我吧,一心一意做好你的事业,刘氏房地产的女儿会是你事业上更大的助力。”
“你也保重吧,身体不好,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再叫我一声老婆吧,我喜欢听。”
“老婆……”
雨帛哭了,恨不得将心掏出来,因为太疼。
欧阳想要抱抱她,可还是忍住了,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烟,像一个男人的寂寞和愁苦,就那样一下一下在唇间释放开来。
11.
雨帛走了,离开了欧阳的城市。一个简单的行李包,一个随身的挎包,还有一怀忧伤,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带走。
于这个城市,她终究是一个过客,像多年前的无所适从一样,最后她还是如此像浮萍一样离去。他在南之南,她在北之北,隔了那么宽的一段红尘,也许注定是无法重合,尽管极力想要在彼此的生命中相融成一种爱情的美好。可,他有着南方天气的缛热,南方连冬日都是温情的;而她,从小便习惯了北风的洒脱,凛冽。她爱,便是山河全醉般。爱,就会义无反顾,像四季的分明一样,落地有声。
她走了,放下欧阳,也放下了那几个姐妹。也好,仝小娜和蔓琳之间升起的隔膜已经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了。
语楠打电话骂了欧阳,欧阳说,是你的妹妹要分手,怎么怪我。语楠把原话转给了雨帛,她只笑笑,什么也没说。她知道,欧阳的心一定也难受,很难受,只是他内心的孤独让他总像一个刺猬一样时时竖起那些刺。
枕着火车压动铁轨的声音,雨帛微微入睡了,梦里她一程程走回到与欧阳相遇相识的所有场景中。
她对自己说,我忘不了你,欧阳。
可是,人生有一种爱情叫爱到不能爱。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争吵,误会已经让彼此的心负累久久,想起那次为欧阳差点轻生,雨帛还笑了自己,这个二十九岁的女子并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欣慰着,曾经她也为一个人傻过。人生,至少应该有那么一次是为了一个人执拗过,痴傻过,天真过,倒也是值了,不是吗?
吵闹的KTV包厢里,欧阳在纵情地高吼。一起的朋友们还打趣他最近吃错了药,三天两头想来吼几嗓子,以前为了工作上的应酬倒也少不了到这地方,可每次只是应付一首就完事了。
欧阳唱歌很好听,以前雨帛就总爱听他唱,说他的嗓子特有磁性,她喜欢欧阳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唱给她。雨帛还说不喜欢欧阳喝太多的酒,他的胃不好,除了应酬上的事,其余都不许他喝,可现在没人管他了,他可以尽情地喝,哪怕喝得烂醉如泥。就算现在好几天不刮胡子,也没有人嗔怪他又犯懒了,然后嘟嚷着嘴一边絮叨一边给他拿起他的飞科剃须刀一下下刮着碍眼的胡子。
你瞧瞧你,老是忘记刮胡子,这样出去多不好。雨帛说着,就从卫生间拿着剃须刀走了出来,他直奔欧阳。可她却不知道,欧阳是故意留着这胡子,等她刮。
他喜欢看她噘着嘴,仰着头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抬起胳膊来来回回在他的眼前,听着“喳喳”胡子被刮掉的声音,他总是一脸的笑,很甜。
欧阳一杯杯喝着酒,还时不时和朋友们打闹着,然后又是扯开嗓子大吼,他的脑子里总是出现雨帛,满是雨帛流泪的样子。他知道,他对不起雨帛,他更知道,雨帛很爱他。可是,现在,她也许已经躺在了别人的怀里。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疯闹完,他被送回了家。父亲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被几个朋友架着还是踉踉跄跄。于是,好一顿骂,说他不像样子,让下面的员工看到了,成何体统。
骂吧,骂吧,反正从小他就是踩着父亲为他安排好的路走着,就算爱情,他也不能随心所欲。
那个刘氏房地产的女儿,倒也大方得体,经常跑到家里“欧阳哥哥长,欧阳哥哥短”的,让欧阳的父母煞是喜欢。可欧阳总是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一点颤动的感觉,尽管因为双方家里的逼迫,曾经安排过她和他一起出差去考察,当然目的是让他们培养一些感情。欧阳想拒绝,然而双方事业上的盘根错节,让他无能为力。他有点心力交瘁,很长时间不敢联系雨帛,而那也正是成了雨帛无法释怀的冷漠。
他不能对雨帛说起这些,可他又不知道如何面对雨帛,逃避,和过激的言辞成了他保护自己的盾牌。他知道,他很自私。可,雨帛却总是又在不断地原谅,包容他。他习惯了这个女子的爱,爱得那么卑微。
他想过放弃雨帛,所以不敢对雨帛表现得太热情,然而一起的那些甜蜜他又怎么能忘记,他是真的动了心的。雨帛说他忽冷忽热,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段感情了,他答应过雨帛要风雨兼程,雨帛还在热烈地爱着,他却有点退缩了。他不能,不能放弃,只是家里父母天天逼着他, 母亲还放了狠话,如果他敢娶雨帛进门,就撞死给他。
他,很矛盾。
欧阳只是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因为这种不自然的笑而僵硬得像一朵被精雕细琢的萝卜花,他没有说什么,回了房间。身后父亲的责骂还在继续,接着,好像是母亲低低的劝慰。
欧阳躺在酥软的大床上,眼泪瞬间泛滥起来,他想雨帛,可又只能藏在自己心里。他有的时候也的确很生雨帛的气,那个小女子的不讲理,和倔强都让人哭笑不得,然而,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喜欢上她?那个女子灵巧,聪明,那双炯黑而有神的眼睛扑闪扑闪像是会说话一样,她撒起娇来,让他的心都会醉成一滩如花似锦。
一起的日子,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想起雨帛对他的那些抱怨,曾经他怪雨帛有些不可理喻。可现在仿佛明白,原来,一直自己爱得不够,没有好好握紧她的手,忽略了雨帛的感受。
欧阳拿起手机,里面还存放着雨帛的相片,他一遍遍看着,这个曾经多么熟悉的面孔,瞬间变得遥远起来,遥远得他摸不到,看不见。
他甚至憧憬着,某一天,突然,雨帛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紧紧搂着他,然后告诉他,她再不走了,她一直想着、爱着他,她永远是他的女人。是的,应该会回来的,雨帛那么爱他。
可转念,他又想,如果她真回来了,他能冲破家里的阻力,他又能真的和初见一样深爱她吗?他会像刚开始许诺的一样,不会伤害她半点吗?
时光是一把无情的刀,残忍地刻画着生活,直至面目全非。
雨帛果然是倔强的,她一直没有回来。
后来,又是一年冬来,像她走的时候一样,天与地间都是萧瑟的,尽管是南方,可依然无法抵御得了季节的辗转。就在雨帛离开的那个十一月,欧阳挽起了刘氏房地产女儿的手,走进了婚姻的誓言。
十一月,有雨帛的生日,也有欧阳的生日。
可这一年,却被赋予了又一层深意。
12.
三年后,雨帛回到了那个城市,那个有欧阳的城市。
她是经不得语楠的再三央求,语楠说想她了,想姐妹俩用暧暧的心语装点时光的日子。雨帛也想语楠了,想她做的饺子,也想她煲的汤。
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雨帛轻轻吟着崔护的这首诗,那些被强压的伤感又一次涌上了心头。“姐,他……还好吗?”雨帛站在语楠家的窗前,弱弱地问。此时,又是一年春上,这里的花儿开得正艳,南方的春天总是比北方早些,也艳些。
“能不好吗?人家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还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听说儿子都有了。”语楠还在忿忿不平。
“哦,呵呵……”雨帛发出了几声笑,可眼泪还是在眼眶打转了。
“帛,不是姐姐说你,你说你何苦呢?当初骗他说有了男朋友,要回老家,可他懂你的成全吗?你明明感觉到他家里有压力才想着放手,可他一直就没懂过你,他说爱你,怎么爱的?这几年你单身一人在外打拼,没了姐姐的照顾,姐姐真的很心疼你。”
语楠还在说。
“帛,找个好人,嫁了吧,听姐姐的,随便找个人也比他懂得疼你,你这样过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语楠找了一件大衣,披在雨帛身上,她又能说女人能有几个三年,别把自己熬老了。
雨帛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多么怀念曾经的时光啊!每次肚子里的馋虫做怪时,她就会缠着欧阳一起到姐姐家,她说姐姐的饭做得最好吃。欧阳开始是有些紧张,他说,他去了算哪回事儿。
语楠总能做上一桌子丰盛的菜,语楠丈夫也是北方人,而且她又用心研究厨艺,所以每次雨帛她们的到来,也是语楠大展身手的时候。她南北菜肴各上几盘,临了,还煲上一锅银耳莲子汤。这是雨帛自从到了南方最先爱上的一种汤,就是语楠不给她做,她也吵着嚷着要。
后来,慢慢熟悉了,语楠喜欢看他们俩说说笑笑,她有时也会和欧阳开些玩笑,气氛就轻松了许多。
“姐,你说我把你妹妹娶了,你同意不?”欧阳一把将雨帛搂在怀里。
雨帛赶紧挣脱,还说他只有在姐姐跟前才会这么放肆,平时在他的公司还生怕她挨着他似的,假正经,说时,还白了他一眼。语楠洗出一盘草莓,给他们递过去,然后慢慢说:“你姐夫常年在外工作,我把雨帛当成了自己的娘家人,真的和亲妹妹一样,她随时可以来,这里就是她的家,所以我是想着她嫁到我们这里,免得她跑回北方,可是前提必须你得对她好。”
欧阳总是会说,亲姐,你就是我们的亲姐。
然后是三个人哄然大笑。
“姐姐,我一直信,他是爱过的。我性格不好,也小孩子气,老是太注意自己的感受,也没少让他受委屈。可能,我还是没有完全懂了他,没有体谅他吧。”雨帛往上拉了拉语楠给她披的衣服,眼睛一直看着远方。
“姐姐知道,那会儿欧阳偶尔也和我抱怨过,说你有的时候太不讲理,让他无所适从。”语楠拍了拍雨帛的肩,然后又说:“帛,不要想太多了,都过去了,也再回不去了,爱过,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