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王君接到市文联办公室一个电话，来电说让他抽时间来一下市文联，有要事相谈。王君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不然，王君频频出现在报刊杂志的文章引起了市文联主席的关注。一阵寒暄后，文联主席开门见山说，小王，看了你几篇文章，写得很有水平。有没有兴趣来文联？主席的欣赏让王君很开心，他脸一红说，谢谢主席赏识。我想问一下，是正式工还是合同工？
　　 你那么看重正式工？现在正式工下岗的不是也很多吗？呵呵，不过，咱文联没有合同工，都有编制，哪里都有竞争，自己知道进取是关键。要是有意向，这张表格你拿回去填一下，剩下的工作文联出面和地税局沟通。跨行调动不是简单的事。我是求贤若渴，文联缺少人才啊！文联主席的一席话，让王君感动不已，感觉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吃，自己的人生春天来了。
　　 就这样，王君来到市文联，他凭借自己的不懈追求，光明正大地成为有编制的国家人员。
　　 王君把红彤彤的聘书递给秀凤时，秀凤以为看花了眼，她咋也不信王君有这本事，没有一点社会背景的一个合同工，凭着在纸上涂鸦就能得到人人向往的事业编？真事？她半信半疑问王君。
　　 这还有假？本人还是秘书长。王君精神抖擞，底气十足，言语里有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多少年过去，他第一次在秀凤跟前挺直了腰板。秀凤脸上泛起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吆，吆，看你能的。还不知到底发多少钱呢。要是没有地税局多就不划算了。
　　 钱，你眼里除了钱还是钱。这里有我的用武之地，我梦里都想去的地方。秀凤的话让王君心烦，这些年每一次吵架全是为了钱，头发长见识短的俗女人，在她眼里钱比老公前程重要。
　　 到了文联上班的王君没能为秀凤带回更多的钱，而且还少了一百多元的补贴。秀凤旧病复发，逮着机会照旧还是骂。王君就当耳旁风，能在自己喜爱的文学氛围里上班，就是钱再少也值。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七年。两个儿子如偿所愿考上了大学。
　　 小宝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家里困难，因此他报考了师范，省了一大笔学费。上学不久后打来电话，说，爸，我报了勤工俭学，以后不用给我打生活费了，你自己要保重身体！
　　 大宝可不像小宝那样不理解父母的辛苦，在大学里攀比有钱同学，吃的、用的、穿的样样要拔尖。下了班的王君正在做饭，见秀凤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进门，小心翼翼说，你打电话告诉大宝一声，不能这么胡花钱。让他跟小宝多学学。
　　 说什么说。儿子要就给，不能让人家笑我们家穷。少跟我说话，烦你。多少年过去，这两个在一个屋檐下的夫妻，很少沟通，秀凤开口闭口就是骂，王君懒得跟她理论，只要不再撕他的稿子，只要不再骂娘，其它他都能忍受。
　　 吵吵闹闹中一晃又是四年，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了。小宝决定留在济南工作，大宝选择了回城考公务员。王君知道，国家刚实行考试，还有猫腻，没有关系笔试过了，面试照样拿下。几年前他就知道李青调到了市工商局，本想这辈子不再见，可为了儿子，他还是厚着脸皮找来了。
　　
　　
　　 9
　　 听了王君的话，李青沉默了一会，说，我建议让儿子先去到基层，干上一年村官，这样考公务员时有加分，到时再让他考工商局。另外，告诉你一声，我正在办理病退，下个月出国。王君心里不是滋味，官当的好好的出国干什么？不回来了？
　　 哎！这官场。我腻了。出去陪女儿读书。不想回来了。这里也没了任何牵挂。
　　 你老公呢？你不是还有父母兄弟吗？
　　 呵呵，老公早成了别人的了。父母也不在了，小弟一家去年就去了加拿大。我这次去和他们会合。给你台电脑，你写作能用的上。看了你在网络里发的长篇小说《涅槃》，很好，还没写完吧？好好写，希望你成功。
　　 王君心里乱糟糟，心有被掏空的感觉，我们可以抱抱吗？
　　 哈哈哈，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两个人抱在一起，默默无语，用心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好一会，李青拍着王君的肩头说，王君，不哭。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王君不语，紧紧抱着李青。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将是一生，一种失落自心底蔓延开来。
　　 王君回家把道理说给大宝听，大宝没有说话，秀凤开了口，要当村官就在疙瘩村当。
　　 疙瘩村现在是城中村，不行。去小王庄吧，我一个同学干书记，我去找找他应该不成问题。再说还有你两个伯伯一大家子，相互还能照应点。大宝跟着王君回到了小王庄，对于小王庄大宝是陌生的，对于两个伯伯家也是陌生的。唯一一次是跟着爸爸到过爷爷奶奶的坟。大宝住在了小王庄的大队部。
　　 一年后，小宝领来了女朋友。王君很喜欢，这女孩身上有李青的影子。听说两个人要买房，他逼着秀凤把家里积蓄全给了小宝，让他回去交首付。小宝说，爸，首付的钱也不够，我们自己想办法。你和妈就别操心了。
　　 大宝报考工商局公务员，笔试没有过。他不想再回小王庄，天天待在家里玩电脑，玩腻了就嚷着要王君去跑关系。王君说，我们家没有当官的亲戚，你让我找谁去？
　　 大宝哼了一声，找你相好的。
　　 你个混蛋，找打！大宝的话像鞭子一样抽疼了王君的心。
　　 你才是混蛋。从小你就亲小宝，现在还偏心。我买房咋办？我把话搁这，我要和小宝一般多钱。
　　 要钱自己去挣。
　　 要我去挣？要你当老的干什么？去一边，少搭理我。说完，咣当关上了房门。
　　 王君脸儿发紫，对着屋子喊，大宝，你也是大学生，你念书念到驴肚子里去了？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吗？
　　 你这样的爸，有没有一个样。
　　 王君用力敲着门，你给我开门，翻天了你，看老子今天不收拾你。开门，快开门。
　　 开了。咋，你敢打我？大宝一把拉开了门，虎视眈眈看着王君。
　　 王君一阵哆嗦，捞过大宝就是一拳，我打死你个忤逆子。下了晚班的秀凤，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儿子鼻子流着血，疯了一样朝王君扑过去，疯子，你敢打俺儿。俺让你打，让你打。大宝，给俺打……
　　 相机咔嚓咔嚓，王君的血迹斑斑记在格子里。完事后，王君擦着脸上血迹，对老李说，哥，派出所来你就交给他们。
　　 行。坐下喝杯消消气。老李找来一瓶全兴大曲，又从里间端出一盘花生米，一盘小咸菜，这是中午剩的小菜，你大嫂中午包的饺子还剩几个，将就一下吧。
　　 王君一口酒下肚，哥，派出所人要是真来了，你说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儿子打老子，天理难容！出丑的是大宝。兄弟，接下来你咋办？
　　 受够了，想自己清净清净。
　　 我有个主意。老李抿了一口酒，第一，你净身出户，第二，清理门户。
　　 我王君操劳了半辈子就落这样下场？说着一杯酒灌到肚里。
　　 你还有好办法？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活的舒心吗？大宝回来一年多打了你三次，要命的是你老婆还帮手，搁谁受得了？也就是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哎！喝酒，喝酒。俩人边唠嗑边喝着郁闷酒。
　　 夜已深，街上的霓虹灯还在闪烁，王君摇摇晃晃站起来要走，老李说今夜就在画室凑合一晚吧。王君说，不，我就回家等着派出所来。说完，摇摇晃晃向家方向走去。
　　 王君晕晕乎乎穿过院子里的小菜园，哎吆！他的脚被铬了一下，弯腰捡起，借着灯光他看清了，那是娘给两个孙子唯一的玩具。多少年过去，这只角落里的陀螺，在岁月风雨中开始慢慢腐烂，被日子浊成了朽木。王君看着陀螺，像看到自己，嘴一撇，哭出了声，娘，儿想你了。娘，儿想你了。他流着泪把陀螺放进贴心的衬衣兜，转身走向门外。
　　
　　 10
　　 小宝连夜从济南打车返回，在奶奶坟上找回了王君。
　　 爸，强扭的瓜不甜，你和妈这么多年都没磨合好，见天吵。离了吧。这样对你们都是解脱。
　　 王君说我净身出户，啥也不要。
　　 小宝说，爸，我同学在市里拆迁办，据他说，明年城中村全部拆迁，拆迁费和补偿款你不能放弃。
　　 王君叹了一口气，小宝，你爸我什么都不要，都留给你妈和你哥俩吧。说着他深情地看了一眼秀凤。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二十多年吵吵闹闹没感觉出什么，真要分开了，还是万般不舍。
　　 昨晚秀凤和大宝在派出所被人批评一通，心里正窝着火，气哼哼道，房子是俺家盖的，本来就没你份。
　　 秀凤的一句话，让王君些许的留恋荡然无存。
　　 家，就这样四分五裂。大宝判给了秀凤，小宝判给了王君。
　　 王君搬到了文联单身宿舍，一身轻松的他把心思全部用在了写作上。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王君历经人生沧桑，人到中年的他迎来了创作巅峰，他的纪实文学登上了全国最具权威的《小说选刊》，他的散文获得了鲁迅文学创作奖。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长篇小说《涅槃》被一家影视公司看好，刚完稿就与他签订了收购改编电视剧版权，预付酬金200万。王君执着得追求赢来了回报，旋转的陀螺绽放出耀眼光辉。
　　 这正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王君选择良辰吉日回小王庄为爹娘立了碑，把油漆一新的陀螺埋在了娘的坟头。
　　 回城后，用稿费帮助小宝付清了贷款。今年五.一，又在村里摆起了流水婚宴，宴请小王庄所有乡亲共同祝福一对新人。并给村里希望小学捐款50万。
　　 王君没有忘记大宝和秀凤，让小宝送去50万。秀凤乐颠颠收下，大宝让小宝试探下看看老两口能不能复婚。
　　 望着窗外万家灯火，王君叹了一口气，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