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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因为爱情(小说)
温暖脸色惨白,先前的兴奋荡然无存。眼见为实,一切早已在键盘输入的那一刻成了定局,她的执着又能如何?不过是再一次面对无法挽回的感情兀自心伤。悲哀和绝望沉甸甸地袭来,温暖的意识开始模糊,世界在眼前旋转不已,精神的支柱似乎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只剩下被抽离得干净的行尸走肉般的身体,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市车水马龙的街头。
直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刺破苍穹,久久回荡在城市上空,悲剧已然发生。温暖倒在了血泊中,有些涣散的眼神透过蜂拥而至的人群缝隙,似乎看到了墨小北和那个女孩漠然远去的背影。路口突发的惨案并没能阻止他们继续前进的脚步,也许他们对这个拥挤的时代发生车祸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然了。他们无动于衷于路边陌生人的倒下,这就是人性的冷酷和残忍吧。
警车、救护车鸣着长笛赶来了。围观的人群自觉得闪出一条过道,那一抹生命的橄榄绿,那一抹圣洁的天使白,在五颜六色的人海中是那么耀眼。温暖最后的意识就是那绿和白。
温暖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温暖的父母寸步不离守了一个星期。当温暖还在手术室抢救生死攸关的时刻,负责这起案子的梁警官在温暖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找到了她手机里父母的联系方式,通知了她的父母。可以想像温爸爸和温妈妈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心中的悲痛欲绝和肝肠寸断。省吃俭用、百般呵护、含辛茹苦拉扯成人的女儿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无异于一个家庭的天塌下来了。
两位老人颤巍巍地带着满脸的风尘赶来了。看见梁警官凝重严肃的神情,老人的心跌进了深谷。温妈妈当场就昏倒在医院的走廊里了。梁警官搀扶起温妈妈,沉痛地告诉他们:经过调查,这次事故司机并没有错,是温暖逆行直直撞向了疾驰的车辆,简单地说,就是温暖选择了这种自我灭亡的方式。
自杀?!这个词犹如平地惊雷炸响在老人心间。从小就乖巧懂事学习名列前茅的乖乖女怎么会与如此极端的两个字画上等号?
“哎,现在的孩子啊就像温室里的花朵,被保护得太好,经不得丁点的风吹雨打。”梁警官的语气满是惋惜和无奈。
“我们没发觉她有什么异常啊?她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这次出门,说是来找同学聚会的,没想到……”温妈妈抽噎着,说不下去了。
温暖讲到这里时,眼神是愤恨的。一个品学兼优的天之娇女竟然连遭情感挫折,沦落至奄奄一息的境地,是命运多舛,是社会不公,还是……
“我看你眼里还有恨意,你恨他,恨这个社会,对吗?”安然静静地盯着温暖的眼睛。
“其实,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也有选择爱情的权利。起起落落,分分合合,本是人之常情,也不必看得太重。尤其是爱情,两情相悦固然是美好的,但是总有各种无奈和错过,需要我们放手,彼此祝福,各奔红尘。时间不会为此停下前行的脚步,说不准下一个路口就会有命中注定的缘分。他的背弃,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成全。庆幸在我们有限的青春岁月里,早一些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究竟值不值得托付我们的终身。再说了,人这一生,坎坎坷坷,注定不会一马平川地度过,我们要做好披荆斩棘的准备,笑着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还有爱我们的亲人。因为,我们自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一个人,我们承担了父母,还有社会这个大家庭给予的责任。选择死亡,不是勇气,而是弱者逃避的方式。生活是公平的,你如何对待他,他也如何对待你。暖暖,不管别人对错,我们做的选择都要无愧于天地、父母和自己。”
安然苦口婆心的演讲显然起到了作用,因为她看到温暖的眼睛湿润了,晶莹的泪花若隐若现,又将温暖的心绪带回了当初事发的时候。
温暖是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早上醒来的,她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妈妈红肿的双眼和疲倦的面容,而这都难掩妈妈自然流露的心底的喜悦。
“暖暖,你醒了!饿了吗?妈妈做了好吃的一直在等你。”没有责问,没有埋怨,只有温情和关爱。刚打水回来的爸爸也围在了床前,老泪纵横。这就是父母,无论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这份爱永远不会变。
都说历经了生死的人会格外珍惜尘世未了的缘。温暖自从睁开眼睛,再一次看见这个光彩依旧的世界,那个远去的背影已经淡化成了过往的烟云。
温暖沐浴在父母的呵护里,笑容渐渐清澈起来。醒来第二天,温暖喝着妈妈喂到嘴边的粥,随口问了一句:“妈妈,我的右腿怎么没有知觉呢?”温妈妈端着粥的手一抖,一碗粥全倒在了地上。
“你看看你,这年龄大了,手也不听使唤了。把暖暖吓着了吧。”温爸爸边埋怨着,边收拾地上的残局。
“我再去买一碗。”温妈妈红着眼睛,表情很不自然地出去了。
温暖转向爸爸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温爸爸迟疑着说:“嗯,嗯,是这样的:做手术时用了大量麻醉剂,应该是药效还没有过去吧。”温暖舒了口气,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病房的阳光很灿烂,护士的护理很温暖,病友的相处很融洽,父母的照顾无微不至。温暖心境开朗了许多。只是父母偶尔的凝重脸色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尤其是医生查房时,两个人总是显得很紧张。莫非,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吗?温暖心生狐疑。
可是,该来的终究会来。当温暖的主治医生夏医生表情沉重地走进病房时,温暖的父母急急迎了过去,夏医生无奈地对他们摇了摇头。
“不能再拖了。”夏医生无奈地说。温妈妈失声痛哭,温爸爸强忍悲痛,低声请求:“我们去外面说吧?”
夏医生深深看了熟睡中的温暖一眼,转身出了病房。两位老人踉跄着跟了过去。
“必须马上手术,切除病灶。否则会恶化危及生命。”夏医生坚决地说。他也明白温暖父母的担忧,可是与生命比起来,其他的又算什么?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件事应该告诉她。”
“不,医生。她会接受不了的。还是瞒一时算一时,做完手术再说吧。”温爸爸祈求,“我怕她知道了,会拒绝手术……”
“好吧。你们在这儿签字吧。就告诉她明天是一般的术后修复吧。”
“谢谢!”
“谢谢!”
第二天,手术室外,温暖躺在手术床上虚弱地笑着安慰爸爸妈妈:“别担心,你们说了是小手术,肯定没事的。”温妈妈哽咽着说不出话。直到手术室的门隔开了彼此,温爸爸和温妈妈才虚脱似的靠在了墙壁上,放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温暖再次从麻醉中清醒过来,看到的是爸爸妈妈忧心忡忡的苍老的面容。从右腿传来的阵阵痛感扭曲了温暖虚弱的笑容,不是说只是个修复的小手术吗?为什么她看到父母的眼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和躲闪?从毫无知觉到疼痛,显然她的腿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夏医生来查房了,温爸爸和温妈妈的紧张让温暖很是疑惑。此时重获新生的她怎么会明白父母最深的担忧?
夏医生详细询问了温暖醒后的所有生命体征的表现,一一记录下来,然后,他掀起床尾的被子,查看手术创口的渗血、疼痛等情况。温暖自然顺着夏医生的检查看向自己正在疼痛的右腿。
啊!!整个肃穆的医院大楼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温暖无论如何也无法镇静下来。她发疯般得哭喊着,扭动着,全然不顾及手背上还在输入的点滴,那可是她唯一可以活下去的生命的液体啊!可是,现在都不重要了。她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那半截光秃秃的右腿,膝盖处被绷带缠得结结实实,却因为她的挣扎已渗出了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液,膝盖以下竟然什么也没有了。怎么可以?她失去了一条腿,她成了残废了!她的身体再也无法健全了!她再也不能自如地行走了!她情愿就此离开这个不公的世界,也不愿活得如此的残缺!
早闻讯赶来的护士按照夏医生的医嘱强制为温暖注射了镇静剂。药物的力量限制了温暖的歇斯底里,可她苍白的脸上仍然流淌着的泪水,就像一把把尖刀,直直扎进温爸爸温妈妈的心中,铺天盖地的痛袭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一个刚刚学业有成步入社会可以回报社会的大学生,一个背负了父母太多期望终于成长可以放手的女儿,在所有的美好即将开始的时刻,命运之神打了一个盹,抛给了一个残忍的宣判。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谁的错?恋人的背叛,亲人的溺爱,人性的冷漠,社会的无情,教育的缺失,如是种种造就了今日的悲剧。
如果人生是一条平静的河流,挫折就是人生长河中投入一粒石子激起的最微不足道的浪花,打破了最初的平静后瞬间恢复了涓涓细流,纵使它当时多么轰轰烈烈,也不得不继续东流入海的行程。然而,总有那么多人面对人生种种挫折,作出了后悔莫及的决定。温暖一念之差断送了几乎全部的自己。
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无情地浇灭了。温暖不吃也不喝,不言也不语,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全靠着输液供应身体本能的需求。温爸爸和温妈妈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
就这样度日如年似的过去了三天。死气沉沉的病房突然躁动起来:一群男男女女哭天抹地地跟在医生身后经过温暖的重症病房往手术室去了。所到之处,三三两两的病号和家属好奇地张望着,小声地议论着。刚刚续交了住院费用的温爸爸也停住了脚步。
“好惨啊!两大一小无一幸免!”
“车祸猛于虎啊!你再小心,也挡不住飞来横祸啊!”
“这人啊,说不准哪会就没了。”
“听说,先撞的大人,两个大人当场就死了,剩下个孩子都吓傻了,眼看着车子朝自己开了过来……”
“这么小的孩子,被车轮碾过,不知道还救不救得活?”
“哎呀,造孽啊!”
“都是酒驾惹得祸。”
……
大家七嘴八舌的发泄对制造惨案的罪魁祸首的愤恨和对受害者的无限同情。温爸爸拿着交费单子的双手狠狠握在一起,指节发白,这个社会怎么了?生命脆弱得超乎想像。
“还是不吃吗?”温爸爸步履沉重地走进病房问道。看到温妈妈摇头,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说起了刚看到的一幕。
“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啊,孩子,我们选择截肢手术都是为了你能活着。只要有口气在,只要能活着,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人啊,这一辈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瞧瞧刚才的那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经不起那样的痛啊。”温爸爸说得悲从中来。
“看你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最难受的是我们啊。我们老了,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可我们怎么放得下心呢?是我们害了你,只想着给你最好的呵护,却忽略了最该给你的是自己飞翔的能力。才会让你走了这么大的弯路,可是孩子走错了路又有什么关系?你还年轻,有爸爸和妈妈陪你一起找到正确的方向,一切都不晚啊。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吧,你已经错了一次,还要再错第二次吗?”
两行清泪从温暖的眼角缓缓流下来。一星期后,温暖已经可以坐起来了,虽然没有笑容,但也不抗拒治疗了。
病房里又转来一位新病友,竟是那个幸存的小女孩。她叫甜甜,年仅八岁的甜甜在监护室与死神抗争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死里逃生醒过来了。脱离了生命危险就被转入温暖的病房了。
甜甜是被四个老人簇拥着转入病房的。温暖透过花白发丝的间隙看到的竟是甜甜纯真无邪的笑脸。甜甜就像一只来自遥远天际的精灵,给这个寂静已久的囚笼带来了活力和灵气。
“姐姐,我叫甜甜,甜蜜蜜的甜。”后来甜甜恢复了体力后,这样跟温暖介绍自己,“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甜甜说这话时一脸的兴奋甜蜜,刺痛了温暖麻木的神经。
每天陪伴甜甜的是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离她而去了吗?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她还怎么笑得出来。温暖笃定地想。
“奶奶说:爸爸妈妈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回不来了,我以后要学会自己生活,还要照顾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而且,我也不能走路了。外婆说:我虽然没有了双腿,可是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虽然不能走了,却能飞着到达每一个地方。姐姐,我真的有翅膀吗?你也有翅膀吗?”甜甜忽闪着无辜的双眼等待温暖的回答,甜甜的外婆红着眼睛期盼地看着她。好像在拜托她不要拆穿这个不切实际的谎言。
温暖本身还徘徊在生与死,爱与恨的矛盾纠结中,哪里有心情顾及她人,尤其是一个孩子如此幼稚的言语。可是一种本能的驱使让温暖无法面对那张天使般的容颜无动于衷。
“每个人都有一双梦想的翅膀,姐姐当然也有啊。”
“姐姐也是不能走路了,所以才不开心的吗?”甜甜的童言无忌让甜甜的外婆尴尬不已。甜甜说了大人们明了却不敢说出的话,整个病房陷入难堪的寂静中。
“姐姐,你不要难过,有我陪着你。我不难过,如果我难过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会更伤心,爸爸妈妈在天上看到会说我不乖,也会跟着伤心的。妈妈曾经说我是全家人的希望,我快乐了大家才会快乐,有我在,希望就在。”
一个被车祸夺去双腿和父母的孩子,一段与孩子的年龄显然不相符的话语,深深打动了温暖封闭的内心。孩子尚知乌鸦反哺的感恩,而自己呢?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感小圈子里,放任生命的凋零,从未想过父母的感受。温暖的心在颤抖,眼泪酣畅淋漓地流了下来,为自己的自私和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