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姐，你说，你看见这娃亲不？”梅子突然话锋一转，问得素莲有些呆了。
　　 “梅子，你怎么了？风儿挺亲的呀，你看在我怀里也不闹。再说了，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谁见了都喜欢呀！”素莲是发自内心对这个孩子喜欢，就像她喜欢艾子一样，也许因为是国宏的血脉？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反正看见这两孩子就想亲近，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以前四狗子在的时候，还有些顾忌，现在没有了那层顾虑，她又怕梅子多想。
　　 “我没事。”梅子突然心事重重地冒出一句，“素素姐，万一……你会答应我帮我照顾他们么？”
　　 “什么万一呀？别瞎说，你才多大，咱有病就瞧病吃药，能帮你的我肯定帮，就是你别老是瞎想。不为什么，为了孩子，你也得好好地。”素莲亲了一下风儿，“风儿，你瞧你这傻妈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呵，不说这了，咱换个话题呗，耽误你一上午哈，我也好清闲清闲。”
　　 ……
　　 梅子一开始的时候去打听素莲的事情，帮助她。那会儿只是为了自己的男人，她知道只要素莲有事，国宏就彻夜难眠，只是国宏心事重，嘴上不肯说罢了。她就想着八两可以换的半斤，自己对他在意的人好，他就会对自己好。反正既然已成夫妻，谁能争得过命？梅子不是圣人，她也有私心。如今，自己不能说是朝不保夕，但是自己的身体只有她自己知道。是绝对等不到风儿长大了，她就想着让孩子早点和素莲亲近，素莲作风儿的后娘或许是最好的人选了。艾子毕竟大了些，不像风儿，才两三岁，没个贴心体己的，是万万不行的。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竟然很合得来，两家互相帮衬着。梅子还时不时的把风儿带过来让素莲看着，素莲寡居的日子倒也过的有声有色，经常给这两孩子做些新衣服新鞋子，当然也不忘给梅子做几件。若是几天不见风儿，心里就怪想。素莲有时候也觉得人这感情太奇妙了，仿佛冥冥之中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操纵着他们。
　　 那天中午素莲右眼皮就跳得厉害，想起夜里的梦，她就莫名地担心。怎么会梦见梅子长了一头的虱子，要自己帮她抓虱子。可是头天还看见艾子带着风儿在玩，梅子在门外晾干草，好像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呀。素莲就想着把洗盆里泡着的这几件脏衣服先洗出晾上，早上就泡上了，大夏天的，不洗出来就酸了。
　　 还没等她洗好呢，就听见艾子拖着哭腔跑了进来：“姑，你快去我家一趟吧，我妈好像不对劲了。”
　　 “啊？你爸呢？”素莲忙不跌地站起来，两只湿手就往衣襟上胡乱擦了把。“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可能昨天晾干草晒着了吧，今天早上起来就拉肚子，我还去村卫生所给她拿了药。”
　　 “拿的什么药？中药还是西药啊？”素莲边走边问艾子。大门都没顾得上关，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都有，西药中药都有，中午我妈就要吃一头蒜，说是不知道听谁说的，蒜泥可以治痢疾。我爸不让她空心头（没有吃饭的意思）吃，还给她弄了小半碗刀削面。和了大概半头蒜吧，她没吃几口，说是实在没胃口。”艾子边走边急促地告诉素莲，“我爸还把抓回来的中药煎了，我妈喝了小半碗。”
　　 “艾子，大夫没说什么吗？”素莲怎么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若不是太严重，国宏肯定不会打发艾子过来的。
　　 “姑，我跟着大夫回去拿药时，好像听见他嘟哝了句‘怎么会没脉呢’，好像又不是吧，大夫也没说严不严重，让我拿了药赶紧煎的喝了，下午不行再叫他，是不是我耳朵不好，没听清呢？”艾子的话有点语无伦次。
　　 “孩子，别着急，有你爸呢。”素莲拍了拍艾子的肩膀。
　　 说话间，两个人已进了屋子，就看见国宏抱着风儿，梅子靠在被子上。脸色有点苍白，一个劲地说着：“不去，去医院干嘛，白糟践钱呢。”
　　 看见素莲进来，梅子冲她笑了一下。
　　 “梅子，你这是怎么了？”素莲爬到炕上，握了一下梅子的手，“怎么这么凉？”低头这才看见梅子的手指尖全是青紫色了，指甲盖部分比关节处明显颜色要重得多。
　　 素莲回头瞪了一眼国宏：“找车了吗？这都这情况了，还不赶紧走呀？”
　　 “车马上就来了，艾子他表哥的三轮车。艾子再去你家之前，先去崖上喊了他表哥了，军儿（艾子表哥）从地里往回赶呢，估计一会儿就来了。”风儿突然就哭了起来，国宏只好抱着孩子摇晃，说孩子困了，刚刚睡觉没睡好，被艾子一声吓醒了。
　　 “不怪艾子，她还小，刚刚在那屋哄弟弟睡觉，听见我在这屋摔倒，把孩子吓得叫了声。”梅子突然强撑着坐直了，“艾子，过来，给你姑磕头。”
　　 “梅子，你这是要干啥？”
　　 “姐，我知道我不行了，你答应我的，会照顾他们，是吧？这些年，你对我，对孩子，我都懂。”梅子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
　　 艾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她木木地看着妈妈，看着素素姑姑。她不知道怎么了，怎么气氛有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宏哥，你快把孩子扶起来，地下怪凉的……”
　　 还没等素莲说完，梅子也跪在了炕上。她使劲拉着素莲的手，头已经抵到了炕头上：“姐，答应我，帮我照顾他们，他大，你过来……过来……”国宏忙把风儿递给艾子，爬上炕托住梅子，把梅子抱在自己怀里。梅子怎么这么沉。梅子把素莲的手拽过来放在她男人的左手里。“姐，这么些年，难为你们了，答应我，好么？”
　　 “梅子，别说傻话，车马上就到，咱去医院。”素莲的泪滴到了梅子手上，也滴到了国宏的手上，“会没事的。”
　　 “姐，答应我，”梅子不由得哼了几下，嘴角渗出些白沫顺着下巴就往下流。“姐，姐，答应我。”国宏着急的就拿自己袖子擦那些白沫。
　　 “梅子，梅子，姐答应你，会没事的，军儿就来了。”素莲哭着，明显地感觉到梅子的手在往开放，“梅子，你别吓我们。”
　　 “姐、姐，我要走了，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的。”梅子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撒开了，头就靠着国宏的肩膀。
　　 屋外传来“嗵、嗵、嗵”的脚步声，军儿已把车停在门外，跑了进来。看着姑父抱着姑姑，素莲阿姨呆坐在一边，淌着泪……
　　 梅子走了，国宏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出来，也躺在炕上起不来了。
　　 艾子的两个姑姑都赶了回来，却只会嘤嘤地哭泣。哭一声早逝的梅子，哭一声天塌了，这个家怎么办呀！梅子的哥哥虎娃帮着料理后事。素莲一边带着风儿一边打理照外，尽心尽力地操持着梅子的丧事。
　　 出殡的那天，哀乐声声。素莲抱着风儿，陪着艾子去送梅子。艾子的哭声撕扯着素莲的心，她的心就痛的不可自抑。这可怜的娃！风儿还小，只是看见姐姐哭他也跟着哭。到了村边，搀扶艾子的人就不走了。（梅子的坟是新坟，乡下讲究新坟对送坟的人不好）。艾子还是毛女儿（未出嫁的女子），也不能去送，艾子哭喊着说她不怕。众人七手八脚地拉扯着艾子，看着离去的棺柩，艾子哭地昏倒在地上。
　　 素莲抱着风儿去了坟地，她不能也不忍梅子孤零零的上路。看着棺木缓缓地放入墓穴，一楸一楸的黄土添入。素莲扭头对着风儿说：“风儿，你妈妈去了天堂，你现在还小，但你长大后一定要记得，是这个女人给了你生命。”她又回转头看着眼前的坟墓，“梅子，你放心吧，天塌不了，有我。只要我在，就不会让艾子和风儿的天塌了。你在天堂，我们一起看着他俩长大。”若不是填土时不能哭泣，素莲早匍匐在墓地嚎啕大哭了。
　　 素莲开始白天黑夜的照顾这两孩子，还有生病的国宏。晚上素莲把风儿带回自己家，早上早早做好饭喊了艾子吃，有啥事也不能耽搁这孩子上学。
　　 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有责骂素莲不检点的，说一个女人不知道羞耻，贴着赶着往男人身上扑。也有人善意地讨论，说都是苦命人，原本一对相爱的人，被以前的社会拆散了。而今，一个没了丈夫，一个没了女人，若能凑成一家子，也是好事一桩。更有四狗子那些兄弟们，恨不得素莲立马就嫁给国宏，好腾下那处院子。
　　 村里人话传的多了，老支书也有耳闻。对于这一对苦命人，他早就想撮合到一起。何况两个人还有过一段曾经，只是两个人面皮薄，都不好意思自己捅破那层窗户纸，索性这层纸就有自己来给他们揭开好了，也是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在村支书挑明之后，国宏没有异议，素莲也同意，只是素莲说平日里还是她照顾他们，至于一起生活，还是等梅子忌日后吧……
　　 时光如梭，四季轮回。不知不觉间，梅子走了一年多了，两个苦命而心有灵犀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那日，两个人一起去看梅子。柔和的晨曦透过了层层迷雾映射在素莲那布满红晕的脸上，小路边那些散落在草丛里的野花迎风而舞，好像在为眼前两个幸福的人儿拍手鼓掌。
　　 国宏一脸地呵护，轻声地说：“素莲，慢点走，很快就到了，不要着急，路不好走。”
　　 “嗯，没事的，宏哥，我会注意的。”
　　 穿过曲折的小路，两人来到了梅子的坟前。素莲轻轻地放下手里的香烛和纸元宝：“梅子，我们又来看你了，你放心吧，艾子去上学了，风儿明年也可以上托儿所了。你和宏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不会。”素莲边说边把坟前的祭台整理了一下。
　　 “梅子，你放心吧，艾子和风儿素莲都照顾得很好。这一年来，素莲真的不容易，拉扯着这两个孩子还得照顾我。我的病已经痊愈了。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在素莲的要求下先来看你，梅子你放心吧。”国宏喃喃自语着。点燃香烛，他脸上的泪花在火焰的映衬下一闪一闪，“她一直把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疼爱着，关心着。”
　　 “宏哥，别哭，一路走来，曾经的困难都不算什么，你对我的感情在我的心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们一起把他俩养大。相信我，我会是一个好母亲的！”
　　 国宏激动地抓住素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半生的女人，温暖从心底泛起。眼前出现的是素莲那青涩纯洁的笑容，一袭朴素的衣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素莲，相信我，爱你如初，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的爱你呵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我愿意为你捧一掬暖阳，让我们的未来暖意融融；我愿意与你相互扶持，共度岁月的静好，时光的美好；我愿意听你的唠叨，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走完我们的余生。
　　 霞光里，素莲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了国宏的肩上。太阳愈升愈高，散发出万道光芒，暖暖地照射到了世间的每个角落，温暖着世间万物。树上的一对儿喜鹊正迎着朝阳在树桠上欢快地歌唱，那悦耳的声音一直响彻在广阔的天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