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做了那种事。”
　　 “有话您回家再说，到了家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顾都都看看四周，他怕让熟人看见自己和父亲在一起，更怕的是让院子里的老邻居们看见。
　　 上了楼，顾都都摸着黑把门开了又开，就是开不开．顾长根还是在旁边说个不停，这时邻居家有了动静，顾都都忙对他父亲小声说：
　　 “您快别说了，邻居们也许还都不知道呢。”
　　 “我怕啥？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做了那种事？”顾长根的声音倒更大了。
　　 顾都都好不容易把门锁打开了，忙把父亲推进了家。
　　 屋子里的味道真不好闻，顾都都进屋后就先去把窗子打开。
　　 顾都都觉得自己应该和父亲好好儿说说话，但又不知说什么，便去厨房坐了水，然后又把厨房的窗子打开，然后就愣在了那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和父亲说话，尤其是说这种事，这种丑事让他怎么说呢？
　　 顾长根也进了厨房，他一进厨房就又开始说自己让人陷害的事，他想让儿子相信自己是让人给陷害了，他说来说去，说去说来，都都就是不说话。
　　 “你是不是真相信他们了？”顾长根瞪着都都。
　　 “这种事……”都都忽然语塞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和父亲说话了，从小到大，只要父亲一生气他就不敢说话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要不您就娶个老伴儿吧。”
　　 “放屁！”顾长根简直是绝望了。
　　 “您真的娶个老伴儿吧。”都都又说。
　　 “放你妈的狗屁！”顾长根火儿了。
　　 顾都都忙把厨房里的灯关了，他不愿意对面楼的人看到他和父亲在厨房里站着。灯一关掉，顾都都就和他的父亲那么摸黑站着，屋子里一黑，顾都都就觉得要说的话就好说了，“您做这种事真对不起我们，多丢脸，我们怎么出去见人，小琴知道了怎么办，还有我嫂子和我姐夫。”
　　 “我没做！”顾长根的声音开始发抖，顾长根的声音让他儿子觉得他好像是在打摆子，“我告诉你，我都不知那两个妓女在后边哪幢楼住，那两个千人操万人操的臭狗x我认都不认识她们！”
　　 顾长根一发火儿．顾都都就不敢说话了，屋子里很静很静，坐在煤气灶上的水壶忽然“吱吱吱吱”尖叫起来，吓了都都一跳。
　　 六 顾长根这天天还投怎么亮就起来了，但他没有去公园。
　　 顾长根一夜没睡好，眼睛红红的，胡子更长了，他投心思剃胡子，连脸都没洗，这对他来说是很少有的事，他是越想越气，头也晕的厉害，他一夜没睡巳经想好了，他要抓住那两个小姐，抓住那两个小姐就什么也好说了，只要抓住那两个小姐他就可以找回自己的清白。顾长根一起来就去了阳台，他家的阳台正好对着里边院的那条道儿，里边楼有什么人要往外走就都要从这条道上过。顾长根想在阳台上等那两个小姐，只要她们一出现，顾长根就马上冲下楼去。
　　 “看我逮住她们再说!”顾长根对他的蝈蝈说。
　　 新的一天开始了，先是楼下的那盏灯灭了，然后是住在后边的那个老女人带着她的狗出现了，那狗走走尿尿，尿尿走走。老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奶锅子，她把奶锅子放在对面楼一楼那户人家在阳台外砌的小花墙上了，那家人在阳台外砌了品字形的小花墙，在里边种了不少花，早上的时候打奶子的人们就都在那里等着送奶子的那个脏乎乎的乡下人。在等送奶子的人到来的那段时间里，人们就站在那里说话，说院子里的种种新闻。那个爱种花的女人是个瘸子，很胖，她好像是更爱说话，说起话来总是挤眉弄眼神神秘秘的样子，这就惹得人们都
　　 想知道她在说什么。而且，她神神秘秘说话的样子颇具传染力，和她说话的人和她说起话来也都会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变得神秘起来。
　　 顾长根在阳台上边看着下边，看着每一个从里边楼走出来的人。顾长根站在他家阳台的竹帘后边，所以下边的人就根本看不到阳台上有人。他很想弄明白下边的那几个女人在说什么，尤其是那个瘸腿女人．指指画画说得很起劲，有几次，还朝顾长根的阳台这边指了指，她那么一指，那几个听他说话的女人就都同时朝顾长根的阳台这边看。这就让顾长根心虚了，他好像明白了她们在说什么。
　　 “操你妈个蛋的，”顾长根就在心里骂那个瘸女人了。
　　 送奶子的乡下人这时来了，按着铃子，叮铃铃，叮钤铃的。这个乡下人穿着件很脏的衬衫。他一个一个轮着给人们把奶子分好，分完了奶子就站在那里和那几个女人说话，这个乡下人的嗓门很大，大声地说话，大声地笑，那些打完奶子的女人们并不急着走，还在那里说话，又有人忽然从里边院子走出来了，但不是那两个小姐。那个很胖的瘸女人不知又说了什么，又朝顾长根的阳台这边指了指，那些女人，还有那个送奶子的乡下人就都一齐掉过了头朝顾长根的阳台这边看。
　　 “操你个妈的。”顾长根觉得自己的脸热了起来。
　　 顾长根一动不动地在阳台上站着，忽然，他拿着奶锅冲下了楼，他想起自己打奶子的事了。他下了楼，那些女人们就看到他了，都忽然不说话了，都用极其新鲜的眼光看着他。这就让顾长根很不自在了，手也像是笨手笨脚了，端起奶锅于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把奶子洒了出来。他想让自己和平常一样和那几个女人说说话，但一时不知说什么，不知说什么就更有些尴尬了。那些女人都不说话，都忽然聚到另一边站着，或者就背过身子去看花，好像是，顾长根忽然一下子也不会迈步了，不知该怎么走开了，结果他也就到了那边，好像也要过去看牵牛花了，而那些女人在他走近的时候忽然都一下子走到另一边，走到了那瘸女人的阳台的西边。瘸女人阳台的西边养着一盆石榴，石榴上开着两朵扎人眼的红红的小花儿。
　　 顾长根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一声。
　　 顾长根的头上出汗了，他不知遭自己该怎么办了．回家，还是站在那里，说话，还是不说话，他懵了。他明白，院子里的那些女人们肯定是知道了他的事。
　　 事实上，院子里的人们真是都已经知道了顾长根嫖妓的事，这是件几乎让所有女人都觉得十分刺激的事，人们几乎都知道了顾长根一夜间和后边的两个小姐同时发生了关系，而且是和那两个小姐每人干了两下，加起来就是一夜四下，这简直是让院子里那些天天和顾长根见面的女人心情无比的复杂，无比的吃惊，无比的说不清楚，顾长根的这种事又让她们觉得她们的男人根本就是没出息！有几个女人晚上甚至还向自己的男人主动发起了进攻，结果是对自己的男人很不满。她们是太兴奋了，她们的生活原本是太平淡了，对那种事情既然已经司空见惯也就不心存奢望，但顾长根在她们平淡的生活里给洒上了一大把味精。这两天，她们几乎天天都在无休无止地讨论顾长根的事，但她们都不知道顾长根已经回来了，因为她们听说顾长根也许要被在里边关一阵子。所以，顾长根一出现，她们都一下子慌了手脚，好像都给吓了一跳。
　　 顾长根站在那里，胡子很长．脸色都不好，他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了，忽然，顾长根决定不离开了，愤怒让他不懵了，他就那么站着，他要等那两个小姐出现。他要让那些院子里的女人看自己怎么质问那两个小姐，怎么抽那两个小姐的嘴巴子，他要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那种人，自己也根本没做那种事。但是顾长根明白自己也许会等不到那两个小姐的出现，因为，那种惯于夜间战斗的女人往往会睡到中午十二点，她们的生活总是颠倒的，就好像她们的嘴和生殖器总是两相颠倒着用。奇怪的是，顾长根站在那里不动，院子里的那些女人也不动了，也不说话了，好像是都在那里看花，但顾长根明白她们其实都在悄悄看自己。
　　 顾长根决定问一问了，他看了看那几个女邻居，但是，顾长根一张嘴就脸红了，这让他很生自己的气，但他还是脸红红地张口和那几个女人说了话。
　　 “你们知道不知道那两个鸡在后边哪个楼住?”顾长根脸红红的开了口，问那几个女人，顾长根一开口就马上愤怒了，人一旦愤怒了就什么也无所谓了，脸也不红了，“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不是那种人，他们是陷害我。”现在顾长根是一说起这事就愤怒。愤怒使他的脸似乎都有些变形。他又重复地说那天早上的事，说怎么从公园一回来就看到那两个警察搂着那两个小姐，自己怎么怒斥那两个道德败坏的警察，顾长根还说早上在公园的时候还和
　　 住在里边楼的老张说了一会儿话。
　　 “老张可以给我作证，我和他在公园说了一会儿话。”
　　 顾长根说的老张是个细高的男人，天天都在公园里打太极拳。
　　 顾长根忽然语塞了，因为他也明白了自己说的是早上，问题是出在晚上，那两个妓女说的是他晚上在她们的屋子里住了一夜，而且干了四下，关于这一点，顾长根根本就找不出证人能说明自己夜里是在自己家里。问题是，没人问他早上做什么，问题是晚上。顾长根的脸忽然一下于红了。
　　 那些女人都看到顾长根的脸红了。
　　 “我七十了。”顾长根的脸更红了。
　　 那些女人不说话，都看着他。
　　 “你们相信我不相信我?”顾长根对那些女人说。
　　 那些女人不说话，那个瘸女人又开始浇她的石榴了，用一只破搪瓷缸子，一边浇一边很愤怒地摘石榴上的黄叶，水很快从花盆里溢了出来她还在浇，她的心不在浇花上。她觉得自己的愤怒是正义的，好像这种正义可以维护这个院子的名声。
　　 “我七十岁了，我能做那种事?”顾长根还在那里大声说。
　　 那些女人一动不动地都站在那里，看着顾长根，眨着眼，谁也不说话。
　　 “他们是怕我揭发他们，他们就先下手陷害我。”顾长根对那些女人说他都不知道那两个小姐住在后边哪幢楼怎么会在她们家里住一夜，“你们谁告诉我一下她们住在几楼几层，我去找她们，我饶不了她们。”
　　 顾长根的嘴干了，嘴唇都粘在了牙床上。
　　 但那些女人还是不说话，她们开始一个一个地溜走，先是一个，然后又一个。
　　 瘸女人也不再浇她的石榴了，她进屋了，但顾长根可以看到她躲在屋子里朝外看，
　　 这让顾长根很受刺激，他呆呆地在那里站着。
　　 顾长根忽然一扬手，把牛奶泼了。
　　
　　 【七】
　　 顾长根回家去了，他又站在了他的阳台上，下边，院子里该上班的人都一个一个出去了，他还是没看到那两个小姐，顾长根就那么一直在阳台上坐到中午，下边的那些女人又出现了。在那株杏树的阴影里说话，她们看不到阳台上竹帘后的顾长根，但顾长根可以看到她们，看到她们朝他的阳台上指指画画，顾长根知道她们是在说什么，这让顾长根感到十分地痛苦。快到中午的时候，顾长根觉得自己应该下去买一些馒头，冰箱里没有什么吃的了，连方便面
　　 也没有了．但顾长根忽然没丁下楼的勇气，那些女人们还聚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好像她们都不准备给她们的家人做午饭了。
　　 瘸女人扒在她家的阳台上，时不时抬头朝顾长根的阳台这边张望，目光是痴迷的，一边和别人指指画画说着话。
　　 顾长根打消了下楼的念头。
　　 后来这些女人们都散了。
　　 中午下班的人们回来了，他们都像是鸟类，回巢了。
　　 顾长根找了点吃的，是十来块饼干，他胡乱吃了。他还坐在阳台上，他想那两个小姐肯定是要出来的，只要她们一出来，顾长根就会一下子冲下楼去狠狠抽她们的耳刮子，如果气恨了，顾长根也许还会狠狠朝她们的裆里踢．把她们用来挣钱和害人的东西踢坏了才好。但顾长根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又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那两个小姐一直没有露面。
　　 天黑后，院子里乘凉的人又出现了，虽然风很大。
　　 院子里的小杏树给风吹得像发了疯。
　　 顾长根下楼了，去院子外马路小商店买了一些吃的。
　　 毕竟是晚上了，院子里的人没白天那么多，买完了东西，顾长根去了车棚那里，他想和车棚的老蔡说说话，问问老蔡见没见到那两个鸡。
　　 老蔡正在喝酒．盘腿坐在炕上，就着花生米。
　　 老蔡告诉顾长根那两个小姐早就搬了，“出事那天就搬走了。”
　　 老蔡是不太相信顾长根会做那事，他主要是不相信老顾一晚上能来四次。
　　 “你相信我会做那种事?”顾长根问老蔡。
　　 “现在这种事也不算个什么事。”老蔡嘿嘿嘿嘿笑着，他想气气顾长根。
　　 顾长根就一下子火了起来，嘴张得老大。
　　 老蔡搔着他的秃头还是嘿嘿嘿嘿直笑，老蔡岁数其实才四十多。
　　 “他们陷害我你知道不知遭?”顾长根说。
　　 “现在人们有钱想做啥就做点啥。”老蔡又笑着说。
　　 顾长根更是火透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蔡不笑了：“管他别人咋说，老顾你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就行了，你又不为别人活着．管他们别人怎么说。”老蔡开始劝老顾长根了，“再说呢，谁会信呢，你又不是神仙，会一晚上搞四次，我都来不了四次。”
　　 顾长根把眼擦了一下，说：“现在的警察都是些什么东西。”
　　 “别说了，你喝一口。”老蔡说。
　　 顾长根喝了一口老蔡递给他的酒。
　　 “不过好警察还是多，小偷见了警察就跑，你能说警察不好。”老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