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有一天，爷爷奶奶，小哥哥的家人都不在。杨晓燕正一个人躺在竹床上睡觉，天很热，杨晓燕只穿着一个三角裤衩躺在那里。头顶的三叶扇哗哗地旋转着，杨晓燕还是觉得又闷又热。杨晓燕想，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呢？然后，她听见门口有人走路的声音。杨晓燕支起身体，看到的人却是那个小哥哥。小哥哥笑眯眯地走进屋来，拉着杨晓燕的手说长道短。过了很久，小哥哥问杨晓燕渴不渴。杨晓燕当然不渴，可是杨晓燕知道小哥哥定是想请自己吃东西才这么说。果然，小哥哥带着杨晓燕回了他自己的家。可是诡异的是，他竟然将屋子里的门反锁了起来。同时，他拉住杨晓燕的手，怎么也不愿意再松开……
　　 那一天，也许在杨晓燕的心里转瞬即忘，也许就好像是落在衣服上的蓝墨水一样。从不去注意，可是看到的时候还是会想起。杨晓燕后来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杨晓燕好像是记得，又好像忘记了：她记得小哥哥对自己的下跪，她还记得小哥哥痛哭流涕的脸；她记得小哥哥颤巍巍地拿着一大串葡萄放到自己的手里，她还记得自己心里隐隐升起的一丝不安；她记得身上说不清的、撕裂般的疼痛，她还记得一次次问自己：“我怎么会这么疼呢？”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小哥哥一脸复杂地抱着她回了家，把她轻轻地放在竹床上。她觉得她起初是恨他的，因为他让自己很疼，真的很疼。可是，她觉得这样以后，她和小哥哥好像更亲近了，因为在她最疼的时候，他在陪着她，给她讲了很多很多故事。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杨晓燕被父母接到了身边，读了书，学了很多知识。更主要的是，随着年龄地增长，杨晓燕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她总是不时地想起老家的大哥哥和他对自己做的事情。那个时候，杨小燕心理藏匿得不安开始没日没夜地滋生暗长。当杨晓燕彻底知道自己被侵犯了，被一个很信任、很敬爱的人侵犯了以后，她的心里就好像总是埋着一颗定时炸弹。杨晓燕觉得这炸弹马上要爆炸的时候，它却又突然的销声匿迹起来。似乎一切很正常，一切又似乎都变了样。杨晓燕有时候会专门选个时间趴在那里回忆，她回忆那个夏天的一草一木，回忆他和自己发生事情的前前后后……然后，她感到了熟悉的，久违的火药味。她想自己一定是病了，或者偷吃了硫磺。不然，为什么从内到外都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呢？
　　 再后来的有一天，杨晓燕的爷爷奶奶回了乡下。回乡的时候杨晓燕也跟了去。她以为很多事情都还给了之前的童年，可是等她再一次看见那个记忆里的大哥哥，以及大哥哥身边站着的女人的时候。杨晓燕想，原来一切都没变，又都变了。大哥哥诧异地盯住杨晓燕看半天，就好像是那个午后的房间里，他赤身裸体地盯住自己一样。杨晓燕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被他扒了个精光，感觉她就像是一尾刀案上的鱼一样。被他按住身子，随时要在洞穿身体的一瞬间，魂飞天外。杨晓燕不着痕迹地往奶奶身后挪了挪身子，奶奶怪异地看一眼杨晓燕，亲切地和大哥哥拉着家常。
　　 杨晓燕看着那个男人，看着那个年幼时边擦拭着自己泪水，边温柔地亲吻着自己唇瓣的大哥哥。她想自己的眼神当时一定引起了他身边女朋友的怀疑，她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好像她知道他一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神可以将他的胸腔洞穿，她在心里一次次呐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不记得我了吗？”杨晓燕想跑上前去，拽住他的衣领狠狠地质问他：“难道,你忘了自己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吗?”可是杨晓燕没有，杨晓燕状似娇羞地将脸别向一边，对着他身边巧笑倩兮得女人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嫂子！”
　　 大哥哥似乎很满意杨晓燕的反应，他牵起那个女人的手“放”到杨晓燕眼前，杨晓燕觉得这一双手是多么丑。她听见大哥哥说那女人说：“这是我一个很好很好的小妹妹，小时候我可喜欢她了！”杨晓燕想嘲讽他，真的只是妹妹吗，还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呢，都……可杨晓燕还是强忍了下来，她看着那个女人，看着她在笑。那笑容看在杨晓燕眼里似乎是在示威，又好像是在替杨晓燕惨笑。杨晓燕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咯咯笑出声来，引来身后奶奶地抱怨。杨晓燕想，你就笑吧，使劲地笑，总有一天，你会再也笑不出来。你会发现，身边的男人，他有多么的“出色”，多么的“爱你”。这样一想，杨晓燕觉得这女人的笑容似乎又柔和了很多，她觉得这个姐姐也确实很温柔，笑起来暖暖的。她想，我该和她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才是。
　　 “是的，这孩子肯定要出问题，我敢打赌！”杨晓燕记得她当时还和杨老头这样打了保票。她还记得，杨老头当时一脸怪异地看了自己几眼，只是一句话没说。杨晓燕苦笑，她当然知道，知道杨老头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心里。杨晓燕又庆幸着，庆幸杨老头他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站在花坛边的杨晓燕，不知何时又扬起了头看着天空，她还是在想，为什么这天不下雪呢？她觉得自己就是在等待下雪，等待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杨晓燕感觉，她现在随时都可以在心里看见皑皑白雪落满地面的场景，她想心中的美景快点成为现实。她想躺在雪地里，让这漫天的雪花把自己淹没，任凭自己沉默在洁白里。她想，这世上也许只有雪花才是最圣洁的吧？唯有这皑皑白雪，可以将许多东西洗去，将很多肮脏的、龌龊的东西涤荡掉。
　　 杨老头坐在屋子里，看着杨晓燕忽然微笑，忽然疼痛的表情，内心里也是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波澜——自从杨晓燕的母亲去世之后，杨晓燕有了什么注意拿捏不透就会跟自己的姐姐杨晓梅商量。本来也只是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可是因为后来关于杨晓燕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的流言越来越多，做老头的不可以去问，杨老头就叮嘱着杨晓梅多“关心关心”。一来二去的，杨晓梅问得多了，杨晓燕也确实是那种比较乖巧的女孩，姐姐的问话，只要不涉及很深入的东西倒也是十分乐意回答。不知不觉，失去了母亲的杨晓燕，在姐姐杨晓梅这里找到了久违的母爱。在她的心里，比自己大九岁的杨小梅无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姊妹两的感情越来越深，问的问题也越来越深入。这不，昨晚上杨晓燕就问了杨小梅一个十分私密，又很不可思议的问题。
　　 杨小梅听了这个问题，一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煎饼一样。天蒙蒙亮，她就拨开了父亲的电话打了过来。电话打通了，杨晓梅听到杨老头嘶哑着声音冲自己喊“小梅啊”，突然神经质地挂断了电话。一早上，左思右想，心神不灵。犹豫了半天，还是再次拨通了杨老头的电话。电话这头，听清了杨晓燕问杨晓梅的问题，杨老头脸上是青一阵，紫一阵，直到杨晓梅在电话那头尖锐地喊自己，杨老头才狠狠地反握了一下电话。良久，他随手将苹果往边上一丢，像猫一样拱着后背，将全身地重量都倾覆在双腿上，脑袋耷拉在两腿之间。
　　 他将脑袋深埋在双腿之间，一张乌黑发亮地脸上扭曲着，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总是有着一半哭泣，一半开心的感觉。他右边地脸颊剧烈地颤抖着，左眼使劲地跳动几下，双手反拽住裤腿。他多想使劲掐自己一下试试，可是他又怕刚才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想，难道杨晓燕真的在电话里问了杨晓梅那么私密的问题，难道这杨晓燕突然开窍了?生理取向真的很正常？不然，她怎么问那么私密的问题呢，那分明是杨晓燕春潮涌动的迹象啊。
　　 可是杨晓燕，真的正常吗？徐彩霞坐在红楠木藤椅的椅把上，半截身子依靠着杨老头后背，她看着沉默不语的杨老头，又用眼角余光瞟一下站在花园旁的杨晓燕，挑眉：我看她就是不正常，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