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楚华心里酸酸的，李梅却似乎不当一回事。孩子来了十几天，还是和她亲不起来，她也不当一回事。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楚华只好问文英：“文英，她妈妈还没下班？还是有什么事儿又走了？”
　　 文英没有回答。
　　 老太婆却说：“回来过，在屋里吃的饭。说是隔壁挖掘机厂放露天电影，和几个同事约好去看电影了。”常玉竹抄着一口的四川话告诉楚华。
　　 楚华心里又添了一丝不快。怎么做了母亲还是这么贪玩？
　　 楚华非常了解李梅，从小就贪玩，喜欢热闹，尤其喜欢看电影。大约从6、7岁开始，楚华就领着她去看电影。下乡以后，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放电影，无论有多远楚华也会陪她去。回来走不动了，甚至会背她回来。在楚华的心里，李梅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妹妹。可现在不同了，她不是个长不大的小妹妹，是个母亲了，怎么会还是这样？居然丢下孩子自己和同事去看电影了。难怪过来十多天了，女儿还是不肯认她。
　　
　　 楚华没有再说什么，抱着女儿上楼了。
　　 文英追在后面说：“哥，宝宝饭没有吃完。”
　　 楚华站在楼梯上转身回答：“拿上来吧。我来喂她。”
　　 文英从母亲手里拿过饭碗，跟着后面上楼。
　　 到了楼上房间里，楚华马上又发现问题了，孩子的被子不在床上。
　　 他问女儿：“宝宝，你这几天没有睡在楼上吗？”
　　 女儿摇摇头，说：“我要和姑姑睡，姑姑会给我讲故事。”
　　 楚华又问文英：“怎么回事？”
　　 文英笑着说：“没事。甜甜要我讲故事，赖在下面不上楼。再说，她晚上还要起夜。嫂子一天上班很累，晚上醒不过来。第一个晚上宝宝就尿床，自己哭醒了，我赶上来看，嫂子还没有醒，就把甜甜带下去睡了。第二天开始，她就不肯上来睡觉。”
　　 楚华皱起眉说：“那怎么睡？干妈睡哪里？三个人挤吗？”
　　 “没有。妈怕挤着宝宝，在旁边搭了一张小床，回那边去拿的。”
　　 文英一面说，一面把孩子抱到自己手里，楚华拿起碗给女儿喂饭。甜甜在文英的怀里乖乖地吃着饭。
　　 常玉竹从楼梯上来站在门外，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擦起眼泪来。她想到自己女儿的嫁人不淑，如果嫁给了楚华这样一个男人，再有一个甜甜这样的孙女，该有多好。眼前这一幕真像一对恩爱夫妻，可惜啊，楚华不是自己的女婿。
　　 常玉竹没有走进去惊动他们，也许在老太婆的心愿里，期盼这温馨的一幕可以延续时间长一些吧？
　　 楚华喂完了女儿，从文英手里抱过孩子，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龙马潭，给甜甜讲起故事来。文英拿起桌子上的碗，下楼放下后，又打来一盆洗脸水，很细心地给孩子洗脸，，接着又下去了一趟，换了一盆洗下身的水上来。
　　 楚华抱着孩子默默地配合着。他惊讶地发现，文英做得是那么的自然、熟练，不由心中产生一股感激之情。孩子回来后，所有这些都是他配合母亲做的。李梅做事总是毛手毛脚，加上孩子不肯和她亲近，也不配合。楚华不得不由自己来做这些。他返校以后一直心神不定，其实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孩子。
　　 于是，他已经横下一条心，做出一个决定，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为了孩子，他要替文英去解除后顾之忧，一定要让她早日摆脱前面那个该死的婚姻！
　　 等楚华把孩子哄睡着了，李梅还没有回来。楚华斜坐在床沿，看着睡熟的女儿想着心事。
　　
　　 李梅在下面收拾好，又洗好了甜甜换下的衣服，重新走上楼来，走到床边对楚华说：“哥，你去看书吧，我坐着这儿陪着就行。你为了甜甜已经耽误好几天了，别再耽误了功课，你能考上大学多不容易。”
　　 楚华站起身，把位置让给文英，自己走到窗口前的桌子前面坐下来。他很想让自己静下心来温习一下功课，可还是静不下心来，望着文英斜坐在床沿的身影，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很想和找个机会和文英好好谈谈，又觉得这时间段不合适。主要是宝宝在睡觉，怕会吵醒了孩子。再就是考虑李梅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来，所谈的内容最好还是不让她知道。楚华决定，明天不回学校去，等李梅上班以后，让常玉竹带着孩子，自己和文英好好谈谈。
　　
　　 李梅直到深夜时分才回家来。她上楼看见楚华坐在窗口下去看书，文英斜坐在床沿，轻轻地拍着宝宝，不由愣住了。
　　 然后挺大声地对着楚华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星期六才回来？”
　　 文英看见她回来，忙站起身迎过去，压低声音，说：“嫂子回来了。甜甜刚刚睡着，我抱下去吧，还是让她跟着我睡。哥不是回来了吗？”
　　 楚华回过头制止，说：“文英，别去动她了，就让她睡在上面，我会照顾她的，你去休息吧，也累一天了。”
　　 文英走下楼去。
　　 李梅没有坐到床边上，却坐到了楚华面前，很兴奋地告诉他：“阿华，我刚才去看了一部电影真好看，《流浪者》上下集，巴基斯坦的片子。”
　　 楚华皱紧眉头，望着她说：“不是巴基斯坦的，是印度片子吧？去年在北京，我陪你去经委礼堂看过。你忘啦？”
　　 李梅吐出舌头笑着，说：“我记不清了，反正这两个国家的电影都差不多的，挺好看的。咦？看过吗？我怎么不记得，咱们看过这部片子？”
　　 “你怎么这么大忘性？”楚华有点怪怨。
　　 李梅满不在乎地站起身，脱去外衣上床了。她把女儿放在紧靠里面的墙边，然后自己在外床睡下来，说：“我困死了，先睡啦。你睡里面带宝宝。她半夜醒过来会闹，不认我又会哭，还是你在里面哄她。”
　　 “我不在几天，你都是让宝宝和文英睡在楼下吗？”楚华明知故问。
　　 “是。这孩子不肯跟我睡，老是哭闹，和文英这丫头有缘，比跟我亲……”
　　 李梅的语调里没有丝毫的内疚，很随意地说着说着，已经发出了鼾声。
　　 楚华看了她一眼，被子都没有盖，已经睡着了。楚华摇摇头，轻轻叹气站起来走过去，拉过被子给妻子盖上，然后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心中暗想：梅子做了妈妈还是长不大，倒是文英更像个母亲。
　　
　　 七
　　 第二天，李梅去上班以后。楚华把孩子抱下楼，对常玉竹说：“干妈，您抱上孩子到码头玩玩吧。我想和文英谈点事情。”
　　 常玉竹笑着说：“好咧，宝宝给我，你们只管放心谈。”
　　 文英从厨房走出来叮嘱母亲：“妈，别抱孩子站在风口。”
　　 常玉竹摇摇头望着楚华说：“看看，她倒像个做妈妈的。放心吧，女子，你是我带大的。”
　　 楚华听见这话，不由想起李梅对孩子的态度。心里做了个比较，真是文英更像个称职的母亲。
　　 文英有些脸红，等母亲走后，不好意思地说：“哥，你别放在心上。我妈直心眼儿，没有别的意思。”
　　 楚华摇摇头，说：“没事。谢谢你对甜甜这么上心。”
　　 文英手里端着刚刚给楚华泡好的茶，一面递给他，一面说：“哥，你说找我有事？”
　　 楚华接过茶杯，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鼻，他忍不住吸了一口，说：“好香啊，你哪来的今年新茶？才过清明没有几天，你居然弄到了今年的明前茶？”
　　 文英抿嘴一笑。楚华突然发现文英笑得好甜，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竟才发现文英长得那么清新超凡脱俗。丝缎般的长发披在脑后，在晨风里飘舞，体型修长，微微挽起的衣袖下面，露出一段玉藕般的手臂，嫩滑的肌肤如酥似雪，一张白皙的瓜子脸，配着如同两弯新月的黛眉，星眸里透着出一丝淡淡的忧郁，玉腮含羞朱唇一点。
　　 楚华不禁看出了神。
　　 文英看到了他的眼神，更加粉脸飞红起来，侧过身子回避楚华灼灼的目光，回答：“我专门去山上茶农家给你买的。听嫂子说，你不吸烟，也不喝酒，就喜欢喝茶和咖啡。咖啡咱们这小地方可没处弄，茶就不难了，漫山遍野有茶林。”
　　 楚华心中又是一动，这女子好细致的心。李梅虽然知道自己的脾气，可就从来不会想到给自己张罗找这些东西。
　　 “走吧，咱们去楼上说。”
　　 那天，楚华详详细细地解了文英和张鑫发婚姻的来龙去脉，又询问了文英提出离婚后，法院的受理情况。文英充满悲愤和悲伤的叙述，深深打动了楚华，尤其她那副梨花带雨的神态，更是让楚华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他决心要帮助文英，彻底摆脱张鑫发这个恶魔。
　　 他没有告诉文英具体的打算，只是在最后对文英表示，一定会帮她摆脱张鑫发。
　　 文英有些担忧地望着楚华文弱书生的样子，说：“哥，行吗？他是个畜生，是禽兽，可人长得五大三粗，我怕他知道你在帮我，会伤害到你。你弄不过他的。”
　　 楚华宽慰她：“放心，我又不是找他打架？你别管了。我不会这么冒冒失失的。”
　　 其实，楚华心里担心的并不是自己，更让他牵挂是女儿和文英母女。通过文英的叙述，他已经了解到这个张鑫发是个怎样的人？恐怕绝非采用普通方法可以解决问题的，所以楚华并没有告诉文英自己的具体打算。
　　
　　 楚华当天折回市区，给母亲打了一个长途电话。
　　 刚刚回到北京的马莲芳，接到儿子的长途电话甚感奇怪，还以为是孙女儿有什么大事。听儿子详详细细说了文英的事儿后，沉吟很久才询问儿子具体打算。楚华知道母亲对自己和这个孙女儿的疼爱程度。他告诉母亲，要安排文英带着甜甜回北京去住一段，最好是让李梅也回去。他打算这个假期去攀枝花，处理文英的离婚案。楚华还明确要求母亲过问此事，他说相关申诉材料会很快写好交给母亲。
　　 身为高院副院长的马莲芳，听完儿子对这案子的叙述就明白，子是要仗义执言出面帮文英打官司了。她不认为儿子有什么不对，这桩案子当地法院肯定是存在问题的。自己接到上诉材料后过问此事，也是完全符合程序的做法。马莲芳同意了楚华的要求，答应让文英带甜甜回北京来住下，可以让楚华去攀枝花才没有后顾之忧。
　　
　　 打完这个电话楚华踏实了。他回到学校和谁也不提，除去每天抓紧复习功课，就是在图书馆里找法律资料，写上诉材料。学校其他人都不知道楚华究竟在忙什么，知道内情的只有谢文清和卓韵彩。两个人都从不同角度劝过他，觉得楚华真没有必要这样做。两个人甚至都提出了相同的疑问，是不是楚华爱上了自己的小保姆文英？其实，楚华也曾经在心里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楚华最后还是否定了，他知道自己不爱妻子，可也知道自己对文英的关怀，同样并不是爱情。在楚华看来，爱是在完全平等地位上的相互付出，可无论是自己和妻子之间，还是和文英之间，似乎都少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楚华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至少自己不会背叛婚姻，也不会因为某种私欲而去倾力帮助文英。楚华坦然面对了学姐和先生的质疑。他的这种坦然让卓韵彩和谢文清都很意外，也就不再去干涉他的一切了。
　　
　　 八
　　 楚华开始有条不紊地实行自己的计划。
　　 他利用又一个周末回到家里，先找文英母女简单说了自己的打算。惹得老太婆常玉竹流着眼泪，差一点要给楚华跪下了。
　　 吓得楚华赶紧搀扶着她说：“干妈，你这是干什么？我已经认您做干妈，您怎么能再倒过来给我下跪？”
　　 常玉竹抓紧楚华的手，流着泪说：“我老太婆不知道前世怎么会修来这种福气，捡来一个好儿子？也是你妹妹文英的福气，我先替她谢谢你。”
　　 文英也有些动情，深情地望着楚华。那对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大眼睛，闪着亮晶晶的泪珠，说：“哥，你这样安排，北京妈妈会同意吗？会不会给她老人家添麻烦？”
　　 楚华笑着回答：“放心啦，我已经和她说好了，等放暑假的时候，我就送你们回去。干妈就去成都吧，听说有个姨妈在成都是不是？我动员李梅也回北京去，这样我才放得开手脚做事。”
　　 常玉竹赶紧抓住楚华说：“儿子，你不是要找那畜生拼命吧？你可打不过他。”
　　 楚华大笑起来，说“干妈，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会依法办事的。放心好了。”
　　
　　 一切都是按照楚华的安排在进行，就是有一点，李梅说什么也不肯回北京去，没有提出任何理由，就是不肯走。她只要求这小楼还是别退租她要住在这里，不愿意住宿舍了。楚华拗不过她答应了。
　　 刚一放假，楚华就亲自送走了文英母女和自己女儿。常玉竹在成都下车，暂时住到妹妹家。楚华把文英和孩子送回北京家中。母亲是见过文英的，文英又是很会讨巧的女孩子，几天就博得了足够的好感。
　　 楚华没有多逗留在北京。母亲写了一封信，让他先去成都找到省高院的宓光。母亲告诉他，宓光现在是四川省高院院长，曾经是她的老战友。就在楚华来北京的前一天，她已经和宓光通过电话，这个案子的大致情况也告诉了对方，相信会给楚华一些具体帮助的。
　　
　　 楚华按照母亲的指示，在省高院找到了宓光。
　　 宓光建议他先找到张鑫发好好谈一下，最好还是庭下调解。宓光给了楚华一个很重要的提示：这件事处理僵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处理得当了可能会很简单。宓光还告诉楚华，他设法了解了一下这个张鑫发。这个人在攀枝花很有一些势力，在社会上有一帮朋友影响力不算小。这个案子拿不下，不是法院收贿而是当地法院不愿意得罪这个刺儿头，怕他带一帮人围着法院闹事。宓光最后告诉楚华，他已经和当地公安打过招呼，让他们注意保护楚华的安全，不过还是希望他自己尽可能注意，毕竟文革刚刚过去，老实说，公检法的威力还没有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