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迷上打麻将了。
　　 这小子，中哪门子邪了？耿云一拳擂在炕沿上，脸变成了紫色。他觉得对不起妹妹，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晓宇居然是个“赌徒”！耿云一直认为，打麻将的人，都是不务正业的，弄不好，连家都会给毁了。正想着，晓宇哼着歌回来了。只见他和以前判若两人，一张灰色的脸，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头发也好久没理了的样子，衣服敞开着，就像街道上的二流子。
　　 哥，啥时来的？看见耿云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晓宇似乎没看见，轻描淡写地问道。
　　 你去哪儿了？耿云没有回答晓宇的问题，而是冷冷地问。
　　 哦，我去个朋友家里，呵呵，串个门，串个门。晓宇没有正视耿云，但却挤出一丝笑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他知道，一定是凡韵都告诉耿云了吧。他看了一眼凡韵，似乎想从凡韵的眼中看出端详。但凡韵背着身子，他什么也没看到，只好回过头，又对耿云“呵呵”笑了两声。
　　 晓宇，就算你不替凡韵想，也要替莹莹想想啊。我这个当哥的，也许没资格管你们的事了，可你知道，我和凡韵都不容易，我不想看到凡韵因此伤心。这日子啊，要好好过。耿云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但是现在，他只能尽力挽救，此时撕开面子，或许会让晓宇变本加厉。为了妹妹，他只有苦口婆心。
　　 我知道，我会改的。晓宇还是轻描淡写地一说，似乎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
　　 改，改，到底什么时候改？凡韵却受不了了，他看着晓宇潦倒的模样，气儿不打一处来。对自己这样，她能忍受，但现在晓宇在哥面前，还是如此，她就无法再忍了。
　　 晓宇似乎对凡韵的质问也不在乎，只是推说困了，就进了房里躺下了。
　　 凡韵，别急，我感觉晓宇好像有什么心事，慢慢来，我们都应该相信他。耿云拍了拍凡韵的肩膀，却再想不出其他的话来。他觉得，心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凡韵叹了口气，心里也觉得乱糟糟的，她后悔刚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让哥哥心里也添了堵。她其实不想让哥哥知道这一切的，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哥哥又怎能觉察不到呢？当初，是她死心塌地的选择了晓宇，当初哥哥曾经劝过她，说晓宇是个独生子，怕以后靠不住。她没听哥的，觉得哥就是杞人忧天。可现在呢？只好是哑巴吃黄连了。
　　 爸爸，爸爸——亮亮从外面跑进来，高兴地喊着。
　　 耿云回过头，望着亮亮天真可爱的模样，似乎看见了小时候的凡韵，也是这么快乐的向他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哥哥，哥哥——
　　 爸爸，你怎么了？亮亮钻进耿云的怀里，仰着稚气的脸问。
　　 噢，爸爸是看见亮亮高兴啊。耿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紧紧地抱着亮亮，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和孤独，这个世界，只有他和亮亮了。
　　 四、
　　 晚上，皓月当空，又是一个迷人而美好的夜晚。莹莹已经沉沉地睡去，她的嘴唇向上微翘着，一定是在做着一个快乐的梦吧。晓宇翻来覆去，唉声叹气，一旁的凡韵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平静的夜，却让人的心，难以平静。
　　 怎么了？凡韵轻声问。
　　 晓宇伸过来一只手，抚摸着凡韵的长发：是你叫哥来的？
　　 哼。凡韵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男人，还是她以前认识的晓宇吗？善良纯真，阳光的晓宇，去哪儿了？你以为我希望哥看到这样的情景吗？晓宇，我想不通，我想不通我到底哪儿做错了。还是，以前的你，只是在用一张虚假的面孔欺骗我，欺骗我哥。
　　 晓宇叹了口气，是呀，凡韵没错，也许，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吧。想着以后，想着自己无法说出的苦衷，他就心烦，想立刻就消失，或者根本就不存在。要是，一切都没发生，他们还在学校里，结伴而行，一起为了理想而奋斗着，心无杂念，只有彼此一颗清澈的心，在一起连着，那该多好。还有远在另一个城市的父母，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为了凡韵，他留在了这里，但也是为了凡韵，他不得不这样。韵，你很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相信我。
　　 你说什么呢，晓宇？我只要你现在好好地，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不要什么忘不忘的，那样说，让我觉得好远。凡韵回过头，看着黑暗中的晓宇，似乎那清澈的眸子又在她的眼前闪耀着。
　　 哦，呵呵，我开玩笑的，我是说，我要把麻将忘了。睡吧，不早了。晓宇伸出另一只手，在凡韵的后背上轻轻拍着。
　　 凡韵幸福地闭上了眼睛，这样得感觉，好久没有了。但她睡不着，她觉得晓宇今晚的话怪怪的，难道，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或者，是他想自己的父母了？因为她工作的原因，晓宇选择了陪着她而和日盼夜盼儿子回到身边的父母分离。她知道，晓宇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但为了她，将这一份对父母的思念积压在胸中。她也曾想过和晓宇一起，回到晓宇父母所在的那个城市，但她没有办法离开哥哥。她也曾经和哥哥说过，一起过去，在那里给哥哥找一份工作。但哥哥有哥哥的尊严，他是不愿舍弃故土，更不愿意在别人眼里，落个借助妹妹的名声。所以，她也就选择了陪着哥哥。她想着，等哥哥生活有了着落，有了陪伴一生的人，她再和晓宇过去也不迟。可现在看来，自己好像做错了。自己在这里陪伴着唯一的亲人，可晓宇呢，只能选择对亲人天长日久的思念。她决定明天去找阿成。阿成是晓宇的铁哥们，他们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如果晓宇真的有什么心事，阿成一定知道。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凡韵望着还在熟睡着的晓宇和莹莹，她俯下身子，吻了吻晓宇，吻了吻孩子，她是多么地爱着他们啊！可是，她忽然觉得心里好空，心在痛，心在抖，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心，似乎要把她的心夺走一般。房间里静悄悄的，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忽然间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一个人在孤单而倔强地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五、
　　 这天早上，凡韵在厨房里正忙着，晓宇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女人，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看着凡韵不解的目光，晓宇说：云，她是我远方的表姐，叫秋慧，家里造了些变故，先让她暂时在我们这里住下吧。
　　 凡韵忙拉住秋慧的手说：秋慧姐，你来了，我也正好有个说话的人了。
　　 凡韵知道这个叫秋慧的表姐，以前听晓宇提起过，好像是丈夫脾气暴躁，经常对秋慧姐拳打脚踢什么的，到现在结婚七八年了，也没有孩子，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唉，这女人哪，就是命苦，男人么，也是变幻无常，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看着姐妹俩聊得亲人，晓宇就说：你们吃饭别等我，我去阿成家逛逛。
　　 凡韵本不想让晓宇去，怕他又借故去打麻将，但碍着秋慧刚来，不便说，也就随他去了。
　　 莹莹醒了，在房间里喊着：妈妈，妈妈——
　　 凡韵和秋慧一同到了房里，凡韵从床上将莹莹拉起来，给孩子穿着衣服，秋慧在一旁说：孩子好漂亮啊，跟她妈妈一样漂亮。想我最后一次见晓宇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这一晃儿，都是个当爸爸的人了。
　　 凡韵笑了笑，说：秋慧姐，你孩子多大了？估计该上学了吧？
　　 我……我们……还没孩子呢？秋慧不好意思地说着，想起自己的不幸，眼圈也红了，赶紧背过身去。
　　 哦，秋慧姐，不好意思。
　　 没事。凡韵，你娘家还有什么人呢？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秋慧没话找话地问。
　　 娘家，想起自己的娘家，想起唯一的哥哥孤独地守着家，凡韵也不免伤感起来，她说：我娘家就一个哥了，为了我，到现在还没成家呢。不过，哥捡了一个孩子，已经三岁了。说完，她在已经穿好衣服的莹莹身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莹莹，看，姑妈来我们家了，快叫姑妈。
　　 姑——妈——莹莹拉着长长的声调，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然后，害羞地扑进妈妈的怀里。
　　 来，姑妈抱莹莹去玩。说着，秋慧从凡韵身边抱起莹莹，在院子里转悠着。紧紧地把莹莹搂在胸前，秋慧的眼里又不由得湿润了，多乖的孩子啊。她把脸贴在莹莹的脸上，感受着莹莹光滑柔嫩的皮肤，心里荡漾着幸福的感觉。要是自己能有个孩子，该多好啊！可是，这辈子也许都没有这样的奢望了，自己就是个不幸的女人，一个没资格做妈妈的女人，一个被男人抛弃了的女人。因为自己的不幸，她一直忍让着男人的虐待，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身上的伤疤，心里的伤疤，让她很多次都想和这个世界告别。但她不甘心，自己怎么能毫无责任地死去，她还有父母，还有弟弟，她不能让年迈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能让弟弟年幼的心灵留下惨痛的记忆。但是，老天让她连忍辱负重的机会都不给，变本加厉的男人那天领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回了家，指着那个女人对她只说了两个字：滚吧！然后，搀扶着那个女人走进了他们曾经缠绵过，也曾经伤痕累累的房间。她没有脸回娘家，不想让父母为自己伤心。她知道晓宇的父母都不在老家，她想晓宇也该有工作了，老家的房子暂时空着，便直奔这里来了。没想到，晓宇因为凡韵的原因，还在这里住着。知道了情况后，本不想留下，但晓宇一再坚持。看着晓宇一副颓败的样子，就想着晓宇一定遇到什么事了吧，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这孩子，不应该是这样啊。这么想着，也就硬着头皮跟晓宇过来了。
　　 当凡韵听完秋慧流着泪说出了不堪的往事，自己也哭成了个泪人。她抓住秋慧的手，说：姐，别难过，树挪一步死，人挪一步活。那个男人，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吧。
　　 谢谢你们了。我知道，如果不是我没有生育能力，我早就离开那个男人了。唉，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个家，磕磕绊绊的，付出了多少心血啊！我一直觉得，是自己没用，让他连做爸爸的权利都没有，一直都觉得，他心里苦心里烦，也就一直忍着，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结婚七年了，我就换来了两个字：滚吧。说着，秋慧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凡韵抱着秋慧，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着。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如果，秋慧姐不嫌弃哥哥有一个捡来的孩子的话。但是，秋慧又不敢保证，秋慧姐没有生育能力，不知哥哥又会怎么想。但不管怎样，试着说说，成不成就看天意了吧。想到这儿，凡韵便说：姐，不知道你……
　　 妹子，有啥话你就说。秋慧擦干了眼泪，看着凡韵说。
　　 我想，想把你介绍给我哥哥，不知道你……
　　 其实，当秋慧知道了凡韵的哥哥三十多岁了没有结婚，但却抚养着一个捡来的孩子，而且，在失去双亲的情况下，和妹妹相依为命。就觉得，这个男人一定不简单，并且，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男人，心里就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现在听凡韵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心里惊喜着，脸上却火辣辣的。但一想到自己离过婚，而且还不能生育，不由得又心沉了下来，忙低着头，说：可我，这样的女人，不知你哥会不会看上呢？
　　 听秋慧这么说，凡韵心里一阵窃喜，看来秋慧这边，问题不是很大了。想着，她又一次紧紧拉着秋慧的手，说：我知道我哥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会因为这个而嫌弃你的，你也不要因为这样而看不起自己。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互相尊重，彼此相惜。我相信，你们会走在一起的，而且，会走得很幸福。只要你不嫌弃我哥太老实，家境也不是很富有就好。
　　 妹子，你这说哪里话。秋慧说着，也紧紧地握住凡韵的手，她们彼此都觉得，一股暖暖的细流沁入彼此的心田，这股暖暖的细流，将她们融合在了一起，似乎，是久违了的亲人，历经风雨，终于重逢。
　　 两人正说着，晓宇回来了，凡韵笑着问：吃饭了吗？没去上班吗？
　　 晓宇倒了杯水，跌坐在沙发上，显得很疲惫的样子：吃过了，我托阿成请了一天假。
　　 我带着孩子出去转转，秋慧抱起莹莹，出去了。
　　 凡韵知道晓宇可能又去打麻将了，刚才和秋慧说的事情，本来让她心中满是愉悦，但看到晓宇这样的情景，不悦又聚上心头。因为秋慧在这里，她不想和晓宇吵架，就转过身，也准备出去，但晓宇却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她回过头，不满地瞪着这个似乎已经不认识得男人。
　　 晓宇咬着嘴唇，望着凡韵，一脸的复杂让凡韵莫名其妙，他说：云，我们，我们离婚吧。
　　 从晓宇嘴里似乎很轻易地露出的这句话，让凡韵一下子跌进了冰窖。虽然晓宇最近和以前判若两人，但凡韵从来没想过离婚这两个字。她始终认为，不论怎么样，他们都不会走到这一步。但现在，这个曾经信誓旦旦的男人，嘴一张，这两个字，就炸掉了凡韵所有的希望与坚守。她望着晓宇，咬着嘴唇，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看到凡韵这样，晓宇忙站起来，他想抱住凡韵，紧紧地抱着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现在也深爱着的女人，但他还是站着，没有动。既然命运不能让他们长相厮守，这个撕裂般的痛，就必须承受。他忍着泪，咬咬牙，说：韵，对不起。
　　 凡韵走过去，狠狠地甩了晓宇一个耳光，指着他，说：晓宇，你个王八蛋！我恨，我恨我廖凡韵这辈子瞎了眼！
　　 晓宇转过头，他不愿看到凡韵伤心欲绝的样子，他颤抖着声音说：韵，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们单位有一个女的，我，我和她……
　　 本来，凡韵只以为晓宇是迷恋上了打麻将，可能输了钱，觉得对不起自己，但此话一出，她完全心灰意冷，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旋转起来，她骂了一声：畜生！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