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芦苇(宽恕征文·短篇小说)
董事长向前走了几步,离芦苇更近了。风摇着漫天漫海的苇叶荡漾出一派野气吹向他的面颊。罗忆看见,董事长的头发被风撩起来,隐隐地已有白发若隐若现。他站在翻卷的芦苇边上,给人以苍老的印象。
他转过身说:“我是个坦诚的人……”
他说完用眼睛盯住罗忆。罗忆从他的眼神中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凶光,也许是她搞错了吧?但是,她隐隐地有点儿恐惧。并且她也搞不清楚董事长突然说出“我是个坦诚的人”是什么意思。那么,接下来他还会说什么呢?
董事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会儿罗忆,接着说:“我……最讨厌背叛或者……谁对我隐瞒了什么……”
罗忆的心不由提起来,毕竟,她和李锐的事一直是她这一阵子最担心的事。不过,她一点摸不透董事长的心思。她能感觉到董事长是喜欢她的。如果董事长不喜欢她,也不会一次次带她出来。但是,这一切都是在猜测中判断的,一切都还不确定。在这种情形下,她越发觉得她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让人难以琢磨。
但是,董事长却微笑起来。不过,在罗忆的眼中,她更觉得董事长在这个时候突然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那是一种阴冷的笑,渗透着寒气,罗忆的心再次紧起来。
罗忆想,是不是董事长已经知道她和李锐的事情了?罗忆暗暗地看着董事长充满狐疑的脸,心里不住地打鼓。按说,一个留守单身女人做出一些出轨的事情和这位直线公司董事长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倘若董事长喜欢罗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男人或许会容忍别的什么东西被其他人拿走,唯独女人是不可以分享的。罗忆搞不明白今天董事长没来由地带她来到这个满是芦苇的地方到底想做什么。在罗忆看来,董事长所以要带她来这个地方绝不仅仅是观赏风景,其中必然还有其它什么用意。但是,罗忆实在揣摩不出董事长还会有什么用意。
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蓝天白云下边,茫茫芦苇在微风中摇曳着。距他们不远处,有一间用晒干了的苇子搭建的棚子,大概是农户们劳作时用来歇脚纳凉的。后来,董事长领着罗忆来到了棚子下面,棚子里有条凳。他们相对着坐下来,董事长继续说着一些让罗忆很难理解的话。
他说:“你看这一片片芦苇,它们遥相呼应,密密麻麻,好像是千方百计地要掩盖什么似的。这里有着许多说不明白的地方,你只能在猜测或是想象中给它们一个定位……”
正说着话,一只小船摇摇摆摆划过来了,船夫戴一顶草帽,卷着裤腿,露出精细的小腿肚子。他用长长的竹篙一下一下撑船划过来。当他划至苇棚下面时,罗忆看见这人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当他们的目光相撞时,他毫无顾忌地死死盯着罗忆看起来。也许,这地方还从来没有来过像罗忆这样漂亮的女人吧?因此,这个划船的男人看罗忆的眼神是贪婪淫秽的。
罗忆红了脸,下意识地斜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董事长,她马上感到了恐怖,董事长的眼睛里充满了恶狠狠的凶光,脸色铁青。那种表情就好像是非洲的狮子在低声咆哮着护食一样。
小船很快就划走了。但是,董事长的表情并没有轻松下来,继续恶狠狠地盯住那只小船一直摇到看不见时才收回目光。他们一直在那个芦苇棚子里坐到了黄昏时刻,这其间,董事长的话语之间充满了暗示。天快黑下来时,董事长叫上罗忆离开了棚子走向了一座满是荒草的土坡上,那里有一座坟冢,没有碑,董事长站在那里很长时间,天色已暗了下来,西边的太阳压向茫茫的苇荡,红彤彤的。一只苍鹭贴着水面低低地飞行着。看不清董事长的脸,也许,他是在怀念着什么。或许,这个坟里的人董事长是认得的罢?
后来,他们在一座农家小院里吃了晚饭,从这时候起,气氛变得轻松下来,也许是农家的小土鸡的味道提起了董事长的兴致吧。总之,他们吃完饭后董事长的情绪高涨起来,他一路驱车来到了城里,但是,他并没有送罗忆回家,而是来到了一个生活小区,在一幢楼下停下车,领着罗忆来到了一套摆设极为奢华的居室里。
罗忆惊诧房子里奢华的摆设,同时,她隐隐觉得,她和董事长在这间房子里也许会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董事长看来兴致不错,他说:“你都看见了,这里,连喝水的茶具都是上好的翡翠精制而成的,价格昂贵。这间房子和我第一次带你去的那个菜市场的单身宿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是天堂,一个是人间……”
董事长一如上次他们在蔬菜批发站时那样讲述着他的过去。他说:“如果说蔬菜批发站的那间单身宿舍代表着一个理想型的男人的话,这个男人这辈子也只能是一个穷光蛋。理想与尊严永远是相悖的。一个囊中羞涩的男人还有什么尊严可谈?所以,我这辈子也就只能写出那样一个短篇小说出来。后来我开始经商,完全忘记了文学。结果我赢得了做为人该有的尊严。今天回想起来,一切都是那样的相违背,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于是,我又买下了这套房子。这是我的另一个私人的世界。没有人知道这里。你……”
他突然抓住罗忆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除我之外,你是第一个踏进这间房子的另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着,眼睛死死盯着罗忆。罗忆并没有害怕,她浅浅地笑着,摇摇头,表示她不懂。但是,她从心底里觉察出了董事长的心思,她要做的就是努力讨好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有着“尊严”的男人。
董事长依然握着她的手,突然大笑起来,说:“你一定听说过‘金屋藏娇’这句成语吧?对,就是这样。自从我买下这套房子后,就一直在寻找一个女人,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
这一次,罗忆没有犹豫,她看住董事长,问道:“你找到了吗?”
但是,董事长却松开了罗忆,起身从书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然后走回来,把钥匙在罗忆的眼前晃荡,说:“这是房间的钥匙,现在我交给你,请你……请你替我照看这套房子……”
罗忆没有接。董事长笑笑,接着说:“这房子里的东西太奢侈了。我没有时间打扫它,你替我常来关照一下,行吗?”
罗忆笑笑,说:“如果董事长真的请不到人来清理这里的话,我……我可以……”
她没有说下去。
董事长也笑笑,手指一松,那串钥匙就落在了罗忆的手心里。罗忆紧紧攥着钥匙,像是攥住了她眼前的男人的心一样。
不过,接下来,董事长说:“很晚了……”
罗忆的心一下凉了,说:“您要回去了吗?”
董事长没有犹豫,说:“是的。”
罗忆的心彻底凉下来,只好悻悻地说:“那我也回去。能坐您的车吗?”
董事长笑笑,他们就一起向外走去……
十三
警官任久明又来了。辽沈问他:“你这次来能给我一个结果吗?”
任久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说:“您上次显然没有好好配合我的工作,所以,我只好又来打扰您了。”
辽沈说:“你这样说我也没法反驳你。你是人民警察,我是一个公民,公民必须承担起配合警察破案的义务,对吗?”
任久明说得斩钉截铁:“是的。”
辽沈摇摇头,说:“那好吧,警察同志,你想我怎样配合你的工作呢?”
任久明说:“很简单,继续听我给您讲故事。”
辽沈说:“除了听你讲故事以外,还要忍受你抽烟?”
任久明说:“是的。”
他们相视了一会,任久明点燃了香烟,说:“蔡林……据说在美国好像不怎么讨女人喜欢……但是,问题是他现在是在国内。他在美国不讨女人喜欢,并不等于他在国内不讨女人喜欢……对吧?”
辽沈直面任久明良久,反问:“你是在问我吗?”
任久明说:“这间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人。”
辽沈说:“你究竟要说什么?”
任久明笑起来,说:“也没什么。我是想说,一个留过洋并且在学术上很有成就的海归男人,这在眼下是很讨国内女人的欢心的。”
他狠吸一口烟,依然把烟灰弹落在地上,说:“实际上,这位蔡博士有着严重的心理疾病。他1999年毕业于九洲大学,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美国加洲大学专攻经融管理博士学位。因为学业出色,很快受到加洲大学女孩子们的青睐。也就是说,蔡博士是很受女人喜欢的男人。问题出在蔡博士自身,他或许就是一个专门研究学术的料。但是,生活上他几乎是个白痴。蔡博士在职场上可以从容应对任何场面,工作业绩非常出色,但是,他只要和女人在一起,天生的缺陷就暴露无遗。这也许是中国独生子女共同的问题,孩子们有可能成为学习上的尖子,却不会料理生活。对于女人的需求,这位蔡博士也许更想要一个妈妈而不是……不是老婆……”
任久明讲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着辽沈很长时间,突然问道:“您和丈夫好像……好像没有孩子?”
辽沈的身子不易觉察地抖了一下,但是,她很镇静地反问任久明:“这有问题吗?”
任久明说:“当然,这和案情看起来好像是没有什么联系吧。也许……也许我过于敏感了。不过,我想请您耐点性子,接着听我讲故事好吗?”
辽沈向沙发后背靠靠,这样,她看起来好像是坐得更舒适了。任久明笑笑,接着说道:“是的,蔡博士在美国的几次恋爱,都因为他‘独特的需求’而失败了。一个需要妈妈的大男人,在异国他乡能呆多久呢?他就好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只身漂流在太平洋的彼岸,他渴望有个妈妈呵护他,照顾他。但是,在那样远的地方,他到哪儿寻找他的妈妈呢……”
任久明又把眼睛盯住辽沈良久,好像是在讨要他刚提出的问题的答案。然后,他接着说:“这才是蔡博士回国的真正原因吧?”
他讲到这里时,手上的那支烟刚好吸完,像上次一样,他随手就要把烟蒂丟在地上,可是,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家没有烟灰缸吗?”
辽沈道:“没有。”
任久明笑笑,有点尴尬地把烟蒂捏在手上,但也就是一会,他把烟蒂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又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一口,抬起头,突然问道:“我上次给你讲了一个叫芦根的男孩,你还记得吗?”
辽沈点点头。
他笑起来,说:“事实上也真有这么个叫芦根的男孩。上次我们说到,有个叫芦花的女人你还记得吧?呵,是的,她爱上了一个知青。这个故事好像不怎么吸引人,但是你想象一下,在漫天漫海的芦苇丛中,一对青年男女摇着小船漂浮着,相爱着,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浪漫情景呢?应该就像是……像诗一样吧?”
任久明显然很会讲故事,他接下来非常流利地给辽沈讲了一个伤感的故事。他说,那里的芦苇多得难以想象,蓝天绿水,碧波荡漾。漫无边际的芦苇掩映着静谧的湖水真的如诗如画。那个叫芦花的乡下姑娘梳一根大辫子,扎红头绳,有一双清澈得一如湖水般的大眼睛。这样一个姑娘,说她是一首充满浓郁乡情柔媚无比的诗歌一点也不过分吧?自然,那位知青,他当然应该有着诗人的气质。事实上,他曾经真的就是一位作家。接下来,一切很正常地进行了下去:他们在漫无边际的芦苇丛中做爱……于是,那个叫芦花的乡下姑娘怀上了孩子。
“可是……”任久明讲到这里,突然拿眼睛看住辽沈:“说,您……真不愧是将军之女……是的,我不得……不得不说,您还真能沉住气,那么……我接着讲下去吧……”
任久明说,人生……人生……它……没有公平。似乎好的东西永远只应该——应该属于少数几个人。其中女人更是这样的。要知道,女人在更多的时候她不应该只是一个女人,而应该还是一样“好东西”。显然,那个会写诗的知青有点不自量力。这样好的一个女人——芦花,是他想搞就能搞的吗?
任久明抬起脸看看辽沈,她依然很舒适地靠在沙发背上,看来,她已经对他讲的“故事”感兴趣了。于是,他接着往下讲。
如果说,这位知青是个弱智的话,那么一切也就那样了。问题是,他很聪明,可以说,他就是个天才。天才者,往往是些自以为是的人。这样,后边发生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天才的悲哀就在于他可能会成为科学家、作家、画家或者音乐家,但是,他常常被一些最弱智的人踩在脚下。事情发生在1975年,那天农历的四月八日。四月八日是赶庙会的日子,就在这一天,人们在县城东门芦梢河的木桥边看见了一具尸体。是让人打死的,是一起明显的杀人逃逸案。但是,这起杀人案没有一点线索可查。是一起无头案。因为是在四月八日的庙会期间发生的杀人案,因而这起杀人案在当地影响很大。杀人者要案偿命,老百姓安家立业需要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但是,一个人说杀就被人杀了,老百姓还怎么能安家立业?为此,县公安局乔局长非常愤怒。乔局长也是当地很有影响的一个人物。他身材魁梧,声若宏钟,给人以威严的震慑力。可是,他对这起杀人案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起杀人案一直悬着破不了,直到八十年代末才有了结果。是因为又一起杀人抢劫案的破获而牵连出来的。一家乡下信贷社在一天深夜里被两个蒙面人摸进去,杀死了两位女信贷员,劫走巨款扬长而去。
但是,两位女信贷员里有一个没有死。她很快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乔局长亲自坐镇,封锁所有交通入口,严格盘查。天亮的时候,县公安局刑侦队人员突然接到在公安局大院集合的命令。因为是在非常时期,所以当时的集合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乔局长问刑侦队长道:“都到齐了吗?”队长说:“都到齐了。”乔局长说:“那就执行吧。”
欲望啊,真的是人遭受磨难的根源!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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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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