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别样的幸福(散文)
猫在屋里读大师的经典之作《霍乱时期的爱情》,两声短促的敲门声打断思绪。开门,进来的是老公他们指挥所的办公室主任,我们的湖北老乡,人称“蔡蔡”。
蔡蔡笑着说明来意,原来部队要准备一台大型晚会,拍一部电视剧,请了两名导演来体验生活,搜集素材,需要我们几个嫂子参加下午的座谈会。
我本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却因为不好驳老乡的面子,勉强答应。心跟着忐忑。开完会回来的老公安慰说:“没什么好怕的,有什么说什么。”
还是上不了台面的菜。揣着一颗兔子般狂蹦乱跳的心,硬着头皮进了小会议室。长条形的会议桌旁,蔡蔡陪着两个中年男子坐着,正交头接耳来着,对面靠里侧已经坐了几个年轻的姑娘,只有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紧挨着她们坐了。又过了一会儿,小韩、小何、小郭她们才到。
估摸着人是到齐了。蔡蔡给我们介绍着那两个男子,也就是导演,只记得其中一个面皮白净的姓皮,蔡蔡称他“皮导”。
说是座谈会,其实,我们并不知道要谈什么,故而,没有一个人作声。场面显得颇为尴尬。皮导轻轻一笑,开始了开场白:“军功章里有军人的一半,更有各位军嫂的一半,在这里,我们向你们致敬!今天,把各位嫂子请来,主要是帮我们提供一些军人家庭生活的素材。以往,一说到军嫂,总是哭诉两地分居等困难,好像非要把军嫂整成祥林嫂,才能反映军嫂的苦和难。我呢,是这样设想的,我们今天不说苦,不说难,只说幸福。我相信,各位嫂子再苦再难,还是坚守在婚姻中,坚定地站在军人丈夫的身后,肯定会有令你们感动的片段,会有支撑你们的幸福瞬间。”
我的第一反应,脑子里浮现的是央视记者逮着一个人就问“您幸福吗”的各种即兴采访场景,以及相关的桥段。是啊,我幸福吗?我们幸福吗?我们真的幸福吗?皮导的话在我们这群侯鸟式的女人中间,激起了千层浪。我快速扫视一周,至少我左边的小韩、小何、小郭她们跟我一样,嘴角下撇,双臂抱胸,摆明了看好戏的架势。
依然冷场。人家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皮导干脆点将,从最右边的姑娘开始,顺次发言。如此,不起头也得起头,而一旦有人开了腔,后面就好办了。姑娘们一个比一个青春,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有的讲跟男朋友天天通电话,话多到讲也讲不完,每次都舍不得挂;有的讲过节日,准老公不声不息地从网上订购礼物,带给她一份惊喜;有的讲来探亲时自己生病了,老公无微不至地照顾……
说来说去,就是这些不咸不淡的琐事。我突然发现,自己是这群女人中的分水岭,我的右侧,姑娘们有的还处在谈朋友阶段,有的只拿了证没有办婚礼,只有一个是刚结婚半年,算起来都是九零后,还是没经历风霜的花骨朵儿;而自我开始,都是结婚多年的标准的嫂子,被一个叠一个的日子打磨出来的黄脸婆。
如果说,姑娘们嘴里冒出来的这些算是幸福,那么,我们这些黄脸婆也是幸福的,准确的说,曾经是幸福的。忍不住暗笑:你们这也叫幸福?也太小儿科了。等着吧,等着吧,等你们有了孩子,等你们望穿秋水,等你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独守空房,独自应对工作、生活和家庭中的芜杂琐事,看你们还煲不煲电话粥,还是不是美滋滋地觉得幸福!
不过,姑娘们的话倒是像撒出去的渔网,帮我从岁月深处打捞起一些记忆,关于幸福的记忆。轮到我发言,居然不再紧张,既然是分水岭,就来承上启下吧。拿什么开头呢?还是用“想当年”吧。
是啊,想当年,我与老公通电话,每次都要打到电话发烫甚至自动断电,一个月几百块的工资,光是电话费都要用去差不多一半;想当年,老公晚上例行学习结束后,还要坐车赶回来看我,并在我单位门口的花店买上一束鲜花,久而久之,花店老板娘都对他熟得不能再熟;想当年,老公陪我看电影午夜场,看完一起坐在广场上数星星,搂着坐了一夜;想当年,我生日前夕,老公碰巧出差经过我所在的城市,转车之间有几个小时的间隙,他为了给我一份惊喜,穿着军装在“爱慕”内衣店外徘徊来徘徊去,最终红着脸进去给我挑了一款大红的内衣,直到后来他休假陪我再去那个店子时,老板娘还记得他这个“傻大兵”……
呵,原来当年,我也拥有数不清的感动片段,拥有无数个幸福的瞬间。只是,瞬间而已。结婚仅仅两个月,老公就被调到了外地,而且是天南海北,越调越远。怀孕先兆流产,租房,搬家,借钱,买房,装修,工作,进修,晋升,养育孩子,赡养老人,换灯泡、电闸、煤气……大事小事,都得自己一个人扛着,疲于奔命。
记得有一次,我晚上突发高烧,体温达到四十度。那时儿子被迫送到了父母家,我独居。躺在床上口干舌燥,浑身如火炭,骨头酸痛无力,根本起不了床,勉强打电话给单位领导请假,在床上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两天两夜,体温有所下降,才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去上班、输液。事后,跟老公抱怨说:我哪天要是病死在屋里,估计变成干尸你也不会知道。
喋喋不休地说。不好——不知不觉竟真变成了祥林嫂,赶紧打住,话锋一转:“原来,我跟我们家老陈还抱怨,吵架。日子久了,什么都习惯了,也就不指望了,生活便变得简单、平淡。对我和儿子来说,每次来部队探亲,或是老陈休假回去,一家人能短暂地在一起,平平安安的,便是莫大的幸福了。譬如说,这次我们来探亲,饭后一家三口散散步,打打球,或是在网上看场电影,我和儿子就挺知足的。”
皮导问:“那还有没有更具体更典型的事例呢?令嫂子感动的事例?”
我笑:“我们结婚十几年了,早过了轻易感动的年龄。不过,要真说起来,有一件小事不得不提。我们来探亲都是跟着在大食堂吃饭,我看别家的男人都是吃完饭把餐具一扔,留给老婆或是孩子洗,自己嘴一擦,拍拍屁股走人,只有我们家老陈,只要是他去吃饭了,我和儿子的餐具就都是他洗的。我曾问过他,如此不是很丢他男人的面子?结果他说——这有什么丢面子的?一年到头难得为老婆儿子服务一次,就该好好表现!”
小韩、小何的孩子都上小学了,情况与我差不多,发言也就与我的大同小异。只是令我意外的是小郭。小郭的第一句话就牵牢了我们的耳朵:“我跟我老公是网恋……”
小郭是东北人,她老公是湖北人,她跟她老公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因为此他俩加入了同一个群,进而认识、相恋、结婚。可是,结婚六年,年过三十,他们却没有孩子。小郭讲着讲着就哭了:“不是我们不想要孩子,也不是我们有问题要不了。他一直在四川、云南等地工作,我一个北方人,根本适应不了西南的气候,每次到部队探亲都水土不服,待多久月经就紊乱多久;等回到自己家,好不容易调正常了,他却要么是休不了假,要么即使休假也是蜻蜓点水总被提前催回部队,要么月经又紊乱了,老是碰不上刚刚好……想想结婚都这么多年了……我在单位里是那种同事都讨嫌领导特喜欢的人,为嘛?因为我干起活来是拿命在拼!”
一个身体本来正常的女人却要不了孩子,只能把自己陷在工作里,其内心的痛楚有多深压力有多大,我们旁人无法感同身受。其实,对于广大的军人和军嫂来说,性压抑,是他们羞于启齿又实实在在存在的事实和问题。
小时候,曾听老辈人讲过一个笑话,说是有个人穷得很,从没有吃过肉。后来日子终于好过了,能吃上肉了,他狼吞虎咽了一锅肥肉,结果被送进了医院,做检查抽的血液里竟然都是油珠子……
曾经拿这个笑话类比军人军嫂的性事。埋怨老公说:饿的时候饿死,撑的时候撑死!这个类比不一定形象,也没有人去作统计,但我敢说,在军嫂当中,经期紊乱、内分泌失调者绝不在少数。
看着小郭哭得眼睛像烂桃,我们心里都不是滋味。估计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走南闯北的皮导他们始料不及的。好在,小郭用哭腔挤出了她的幸福,给这次座谈收了尾:“我很感动的是,老公和他家人没有嫌弃我,老公还决定把我们的小家安在东北,他的家人也无条件地支持。这,算是我最大的幸福吧!”
这么说,我们都是幸福的!只是不知道,皮导他们最终会导出什么样的戏,又会演出什么样的幸福!
快过年了,你也得让自己放松哈,好好陪陪家人。记得能不喝酒就不喝,能少喝就少喝,身体最要紧!
问好素馨。
听大哥说你那边花儿都盛开了,春来了……
突然说不出什么来了。
愿大哥一切都好!
我现在做事尽量以自己快乐与否为标准,故而越来越凉薄。这样也好。起码我是我自己。
您说得很好,幸福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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