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女工程师张晓微的声音传了过来：“可以进来么？”
　　 “请稍等。”刘建元示意小黄把门打开，让她进到了屋里。
　　 “哦，是张工，怎么，有新的线索了？”刘建元问道，“来，坐下说。”
　　 张晓薇说道：“坐就不用了，我就站着说吧。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是一条线索，说出来供你们参考吧。上个星期，技术开发中心召开过一次关于Ｃ１５产品的技术讨论会，这个会议很正常，但我发现那投影仪中的图像是从连接着的笔记本电脑上的Ｕ盘中传出来的，就是说，有人拷贝过Ｃ１５的资料。”
　　 “你是说有人拷贝过Ｃ１５的资料？”刘建元追问了一句。
　　 “是的，初看这并没有什么不对，要讨论产品，肯定得把图纸投影出来，要不怎么讨论呢。现在就有一个问题了，那拷贝的资料在会后去了哪里？”
　　 “资料是谁拷贝的？”
　　 张晓薇耸了耸肩，说道：“我这可不是打小报告哟，我认得那个Ｕ盘，是常总工的，也就是说，常工用Ｕ盘拷贝过那些资料，但这次拷贝并没有在我那儿进行过登记。”
　　 “那你问过常总没有？是不是他忘记登记了？”
　　 “问过，他只说：‘我的笔记本也是涉密机。’”
　　 “按照规定，这种资料能不能拷入笔记本中？”
　　 “没有这方面的具体规定。常总说得也有道理，他的笔记本电脑本来就是台涉密机。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妨全说出来。”
　　 “只是保密规定并不是严丝合缝的，有时对负责保密工作的领导，就没有多少约束力。这应该是个漏洞……”
　　 “哦，这样的呀……”
　　 “就这么个情况。我得走了，要是被我们领导发现，说我是打小报告，我可就惨了！”张晓薇冲着小黄拌了个鬼脸，也不待刘建元说话就朝外走去。
　　
　　 六
　　 保密会议室里，会议仍在继续着。
　　 刘建元问道：“你们怎么看待张工的话？”
　　 小张说：“无非是两个可能，第一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第二就是真有此事。那泄密的人就有可能是常总工了。泄密也分两种，一种是无意的，一种……”
　　 “说了等于没有说。我倒是觉得张工这人靠得住。”小黄说，“她讲的这个看似很平常，但却可以从中引出很多事来。”
　　 “哦，说来听听。”小张似乎来了兴趣，催促道。
　　 “开技术讨论会就需要将图纸参数都投影出来，这太普通了，但谁人注意过会议后Ｕ盘中的数据去向呢？如果有人就把Ｕ盘顺手往口袋里一放，不就轻松地将全套资料都带走了么？”
　　 “刚才张工说的话很对。这的确是保密工作的一个漏洞。我们的防范往往针对的是下面的人员，而主管保密的人又靠什么来约束他们呢？”刘建元说，“看来再严密的保密措施都有不完善的地方。我们设想一下，如果真的是常总工泄的密，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将秘密传出去呢？他要求所有参与Ｃ１５设计的人员在家里也不能上网，他自己难道不遵守么？小张，明天你就回局里，找负责互联网安全的一处了解一下，最近常立中有没有通过互联网与境外联系过，或者登陆过一些不明网站。”
　　 “好的，我明天就去。”
　　 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带着磁性的男中音传了进来：“请问刘处长在吗？”
　　 “刘处长在！”小张起身将门打了开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站在了门口，他笑笑说：“刘处长，不好意思，本来想明天再来找您的，但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所以就来了……没有打扰你们吧？”
　　 “别客气，来，请进来说，你是有什么发现要告诉我们么？”
　　 “哦，是这样，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周，单名一个杰字，在工厂的宣传部门工作，因为我的工作中涉及制作工厂各种产品的电视片和上报的视频资料，要接触一些机密事项，所以也列入了涉密人员。”周杰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那带着磁性的男中音很能打动人。
　　 小黄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过速。怪不得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很熟悉，原来这几天在工厂广播中和电视上听到的播送工厂自办节目的那个男播音员就是他呀。
　　 “继续，请继续，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你看到的，想到的，都尽可能说出来，就是说错了都不要紧，你放心，你说的这些内容，我们都会为你保密的。”
　　 “谢谢。自从你们进驻后，特别是召开了全体涉密人员会议后，我就多了个心眼，回去就对我所用的非编机进行了检查，结果——”
　　 “非编机？那是个什么东东？”小黄有些不解，插了一句，怕刘处长说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哦，非编机全称是‘非线性编辑机’，是专门用来制作电视节目的，它其实也是一台电脑，就是比一般电脑配置要高一些，还多了一张非编卡，当然硬盘安装得也多一点，像我用的那个，硬盘有三个，共有六个Ｔ。”
　　 “这么大的硬盘呀？”小黄忍不住又说了句，“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们在那些硬盘中发现了Ｃ１５的图纸？”
　　 这回刘处长真地瞪了她一眼，那是在无言地批评她打断周杰的话了。
　　 周杰笑笑说：“你说得太对了，还真的在里面发现了和Ｃ１５有关的东西。我那台设备是秘密级的，这么重要的资料不应该出现在里面。所以，我怀疑有人违规了。”
　　 “你确定那些资料不是你无意中放进去的么？”负责电脑安全的小张问道。
　　 “我确定。我只是一般涉密人员，怎么能接触到绝密级的资料呢？”
　　 刘建元问：“你是怎么发现Ｃ１５的资料到了你用的……非编机里的呢？”
　　 周杰答道：“这得从我前两天发现的一件蹊跷事说起……”
　　 刘建元见周杰有些激动，忙对他说：“哦，不急，慢慢说。慢慢说。”
　　 小黄为了弥补自己的刚才打断他话的过失，赶紧替他泡了一杯茶。
　　
　　 七
　　 周杰是五年前从部队转业到云山机械制造厂的。在部队时他就是一名文艺骨干、电脑迷，回到地方后，凭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很快就被工厂宣传部门相中，将他从分厂调了出来，成了一名宣传干事兼播音员。
　　 云山机械厂是一个有着近两万名职工的大型国有企业，加上家属有好几万人，厂区大得坐上小车都得要跑上一天才能完成巡视。工厂办得有自己的广播站和电视台，宣传部门的人员都有二十多人。周杰那带着磁性的男中音很快就得到了全厂职工的认可，让他成了广播、电视的双料播音员。而工厂所开办的电视节目，也因他的到来变得丰富起来。在部队时，周杰就在所属集团军的声像中心工作，对非线性编辑十分内行，他看到工厂还在使用老式的大二分之一编辑机，就给处长反映，希望能增添一台非编机。刚好，那个时候Ｃ１５产品已经开始研制，而该产品也是需要留下视频资料的，就这样，厂电视台的设备进行了更新，有了几套非编系统，其中一台定为了涉密机，可以处理涉密的视频资料。
　　 “就是这台调备。”
　　 周杰带着刘建元一行来到了位于办公大楼的声像中心制作室，指着放在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的那台有着很大机箱的非编机说。
　　 非编机采用的是Ｕ４标准的专业机箱，一看就属于那种高档的机型，两个并排放置的２１吋的荧屏更是显出了它的与众不同，放在非编机前面的键盘连刘建元都没有见过，它比一般的键盘要大，虽然按键和排列都与一般键盘相同，但那颜色却是花花绿绿的，印着许多快捷键。这是康能普视非编软件专用的键盘。
　　 刘建元问小张道：“这台设备你们以前来检查过么？”
　　 小张说：“报告处长，工厂保密认证时，我们来检查过。这台设备上面不带无线发射装置，是符合要求的。”
　　 “这台设备有几个操作者？”刘建元又问周杰道。
　　 “我们宣传处只有两名涉密人员，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们处长。所以这台调备只有我们两人才能使用。”
　　 “那你发现了什么问题呢？”
　　 “这样吧，刘处长，您是内行，我打开系统，你一看就清楚了。”
　　 周杰将电脑打开，从一个隐弊处调出了一个程序，这是周杰自己设计的用来记录电脑操作情况的软件，只要这台设备一开机，它就会自动记录所有的操作，并且这些操作的记录是不可删除的。
　　 刘建元心中“咯噔”了一下，初看这个软件的界面，他还以为是国安部门为每一台涉密计算机安装的监视系统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破解打开了呢，可再一看，却发现周杰打开的是一个更轻巧，更精致的系统，那简洁明快的个界面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一看就觉得很舒适，愿意它呆在自己的电脑里。
　　 而专门负责涉密电脑检查的小张，眼睛紧盯着这个程序，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参加过国安系统涉密计算机监视软件的开发，明白要开发这么一套程序的艰辛，他们是一个团队历时两年多的时间才开发成功的，而眼前这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年轻人居然自己也开发了这么一套系统么？他有些不相信。
　　 周杰将困扰了他好久的那页记录打开，对刘建元说：“刘处长，你看，这记录上的数据。那天我出差去了，并没有在家里。记录显示晚上十点二十五分，我们处长动用了这台电脑，在上面打了一份绝密的资料，但更奇怪的是，记录显示，她并没有用机上的键盘和鼠标，而是用的一个ＵＳＢ键盘和鼠标，电脑本身的鼠标只在开机时用了一次，那一次点击就是为了安装她那套键盘和鼠标的……奇怪的是那个键盘和鼠标居然带有无线功能。最后系统判断出那个键盘和鼠标都是特制的，表面上是普通的ＵＳＢ，其实是带着无线功能的，而且它的发射距离可以达到千米以上……你们来看——”周杰将他们引到窗边，指着对面的一栋建筑，继续说：“在那栋建筑里就可以接收到这套装置所发出的所有信号，都相当于一台小功率的发射机了……”
　　 刘建元的眉头锁紧了，他终于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对手竟然利用一般人都很难怀疑到的工厂声像中心的电脑来进行了传递秘密图纸的犯罪。
　　 按照保密条例的规定，涉密电脑是不允许使用无线键盘和无线鼠标的，无线键盘和无线鼠标在使用过程中会向周围发射无线信号，在一定的范围内，通过特定的仪器就会把你所进行的工作全记录下来。如果使用的是一个带着无线增强功能，甚至专门安装了发射器的键盘和鼠标呢？那不就使得工厂所有的保密措施都形同虚设了么？
　　 “他发的是什么能查到吗？”
　　 “能。”周杰肯定地回答。
　　 他用鼠标在系统中轻点，一个隐弊的界面出现在了人们面前，Ｃ１５的字样是那么的显眼。就像是一把快刀，无情地割着人们的心。后面出现的就是一张张图纸了，也许那个故意泄密的人低估了国安的力量，认为怎么也查不到这里来，就是查到了这里也不清楚他所进行过的操作，所以各种操作都显得十分从容。
　　 “那个操作者忽略了一点，”周杰对刘健元说，“他想删除自己的使用痕迹，而正常使用电脑是不用删除这些的，结果触动了系统的自动报警功能，在我回来输入了密码进去后，系统就会向管理员报告曾经发生的异常。”
　　 刘建元问：“那你得知有人用这台设备故意泄密后，都干了些什么呢？”
　　 “老实说，当时我头脑里斗争非常激烈，且不说这会将我们处长牵扯进去，我自己私装程序的事情也就会暴露无遗。按照规定，这个也是不允许的。但是，最后我不就来找你们么？”
　　 刘建元心里明白，严格地说，涉密电脑的确是不允许自己安装程序的，但在他们的检查中也常常发现有安装的情况，只要不是木马程序，这种只能算是个小违规。
　　 “在一般情况下，涉密电脑是不允许安装与工作无关的程序的。但你这次的安装，却歪打正着。说不定真的就为破案立了大功。小张，我们的系统有这个功能吗？”
　　 负责涉密电脑检查的小张说：“报告处长，我们那套系统主要监视的是涉密机是否上了互联网，是否刻录了光盘，以控制通过互联网发生泄密，以及通过刻光盘的方式将涉密资料带出去……”
　　 “你打开来我看看。”
　　 小张将一张光盘放在光驱里，又下意识地看了周杰一眼，周杰明白他的系统是双重加密的，首先要放进光盘，装在硬盘里的程序才会运行，接下来，他要输入密码。
　　 周杰转过身来朝窗户边走去。
　　 刘建元仔细地比较了两套系统的优劣，发现周杰开发的这套系统不光小巧得多，记录电脑操作的功能明显要优于他们在用的系统。他一项项看着，突然，一组英语单词印入了他的眼帘：‘Ｉｎｔｅｒｆｅｒｅｎｃｅ’，他问周杰道：“你的这个‘Ｉｎｔｅｒｆｅｒｅｎｃｅ，’‘干扰’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还没有完全验证过的功能，不知道是否能用。”周杰说。
　　 “你的意思是，这个系统能够干扰那些异常操作，让他们的发出去的信号出现错误？”
　　 周杰说：“刘处长，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起要弄这个功能呢？”
　　 “这个……”周杰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情绪，欲言又止。
　　
　　 八
　　 去年上半年的一天上午，周杰外出摄像，发现摄像机电池带少了，就返回声像室来拿，然而当他把钥匙插进锁孔时，却发现锁从里面反锁了。声像室是一般涉密部位，管理也是照一般涉密部位来进行的，没有用需要指纹和密码才能开启的锁。它的锁就是一般的防盗锁，只要有钥匙就能开启。而声像室的钥匙处长那里也有一把。宣传处长也是涉密人员，领导有所属部位的房门钥匙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进去不该将门反锁，更不该在听到外面有用钥匙开启房门的声音后，装着没有听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