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泥巴妆成的新娘(小说)
吃完了白萝卜头的几幅中草药,老刀又按照原来的药方去镇医院又配了三副药。隆冬的这场雪,化了后,天气就更加的冷了。寂静的黄土坡村,只能望见庙门上的那对血红色的红灯笼和悬挂在夜空的一弯如镜的圆月了。
时隔数日,眼看着就要冬去春来时,小刀在无声无息的夜晚,却永远地停止了咳嗽。
【三】
小刀的病逝,老刀和婆姨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尽管白萝卜头使了浑身解数的劲道,但是最终也没有挽救小刀的生命。这件事情给老刀的身心都带来了很沉重的打击,自己答应了要为小刀娶新娘子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了呢?老刀在心里盘算着,就是小刀没了,也要想办法圆了小刀的梦。
老刀同婆姨的商量着要给小刀“娶新娘子”的,可是,人已经死了。有谁家好端端的姑娘家肯这样做啊!老刀的心里犯着嘀咕,这可咋办啊!眼看着就是给小刀出殡的时日了,就在老刀感到万念俱灰时,他忽然想到了瘸子老光棍,这事他总有办法。想到这老刀抛下了心中的难过与哀伤,还是急匆匆地去找瘸子老光棍了。
事情正如老刀所想的那样,瘸子老光棍还是真有办法替小刀葬前娶新娘子的。当然了,要娶活人那是不可能的。天下没有一家的父母亲会把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就算条件再好,人品长相再好同样也是无济于事。瘸子老光棍下了山圪梁,来到了老刀的家。他神情很是严肃,脸上挂着一脸凄凉。瘸子老光棍对着老刀夫妇道:“看这样子只能给小刀“过阴”了,否则啊!是没有办法的。但是这也得像生人结婚一样,要出彩礼钱的呢?”老刀看了一眼婆姨的道:“这“过阴”是什么啊!我们也不懂。”瘸子老光棍道:“就是“冥婚”了。说白了,就是给死人找配偶。”老刀同婆姨的一脸茫然,愣是不懂其中的奥妙。
瘸子老光棍轻微地咳了两声,他坐到了炕沿上道:“要给小刀结婚啊!这就是属于“冥婚”。那就是给小刀找个配偶嘛!”老刀道:“这事咋办啊!”瘸子老光棍道:“这嘛!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这种“冥婚”的情况是村子里可不允许的啊!”老刀听着屋子外面的阵阵风声,心里更是不知所措。按照地方习俗,是不能出现这种“冥婚”的情况的。但是如不这样,那又该如何是好呢?总不能一抔黄土埋葬了小刀的遗愿吧!”想到此,老刀豁出去了,该怎样就怎样。当下瘸子老光棍便把“冥婚”的相关事宜告诉了他。但是这找风水看生辰八字容易,可到底是去哪找“冥婚”的主了呢?”
正当老刀同婆姨的感到束手无策时,马大娘寻上了老刀的家。说起这马大娘,村里村外都晓得是专职丧葬事宜的各种活。对这方面的事,她最熟悉不过了。这罢!马大娘开门见山地对老刀说道:“这事啊!全包在我身上,我可以给小刀提供“冥婚”的主。不过,办完此事,可少不了我的好处呦!”老刀从马大娘的话音中隐隐地听得出这也是一桩买码啊!但迫于此举,当下便只能应承答应了。
马大娘道:“隔壁村前几天才死了一个姑娘,要是你们不嫌弃她是投河自尽的话。我明天去帮你们两家走一遭,结了这“冥婚”的姻亲。”老刀的婆姨道:“这可是横死的啊!我担心村里不会允许的这么做的。”马大娘脸色一沉,苦笑道:“这又不是给生人娶新娘子还嫌这嫌那的。我告诉你们,就这样的主,要”冥婚“的人也是多着哩!莫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我才懒得管呢?”老刀听到了这话,登时心里怒火十足。他打开了门,将马大娘轰了出去。寒风卷袭着残雪,刮向了漫无边际的原野。立春之际了,可犹是残冬里的寒。
老刀被马大娘这一通说,更是气的牙根痒痒。他走向了装殓了小刀身体的棺材屋里,点燃了几张冥纸钱投向了火盆。他面对着棺材道:“小刀啊!都怪爹没本事给你娶新娘子的,你就使劲怪爹吧!等爹以后下去了,爹在下面给你娶。”这句话刚刚说完,婆姨的走了进来,冲着老刀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你还是当爹的吗?再想想办法了,刚刚不是听马大娘说隔壁村有嘛!赶快去询问一下去。”老刀从地面上起来,擦了擦老泪,便直奔着隔壁村而去。
老刀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才打探到马大娘口中所说的那个投河自尽女孩子的家。她叫大丫,是被男人始乱终弃,一时想不开而投河自尽的。老刀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女孩子家会这般的想不开,这可是活生生的生命啊!唉!这年代啊!做女人真是命苦啊!此时,老刀突然又想起了小刀的往事,登时又泫然泪下。
快到了晌午时分,老刀被一个指路的孩子带到了投河女子的家。老刀向人家说明了来意,却被人家气急火燎地推了出去。人都死了,“冥婚”有个屁用啊!女人的爹望着雪野上的一地荒土坡,肠子都哭出来了。老刀移目望了望,那个小孩子正拉起了双膝跪在地上的投河女人的父亲。老刀走过去,等着他哭完了,道:“娃他爹,你听我说,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我又何尝不是痛苦不堪了啊!但是为了孩子,我也只能忍了所有了。毕竟嘛!这是为成全两个孩子了呢?”那投河女人的父亲抹了一把脸,道:“小结巴,你先去玩吧!我们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听。”老刀看了看这个名叫小结巴的小孩,便慢慢地走向了一片山圪梁。
初春的季节,依然是一抹荒芜。望眼望去,田间地埂上一派荒凉。小河略微开封,整片黄土高坡开始解冻,要恢复最初的原貌了。那叫小结巴的孩子掏出了藏在衣服里的弹弓,捡起了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撑满了劲,对着树林梢头鸣叫的鸟儿一拉,登时那鸣叫的鸟儿便从树上掉落在地,双翅乱扑,死在了地上。老刀看到此,既惊且悲,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尽干出了这么出人意料的事。投河女人的爹停止了哭泣,走到了老刀的面前说道:“唉!孩子都入土为安了,我们就不必再打搅她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老刀望着那老父亲道:“是啊!怎么能这样了啊!这事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您老要保重身体啊!说完,老刀朝着一片山圪梁缓缓走去。
无尽的原野上,残雪还未消融而尽。背阴的田地上,依然是积着一痕残雪。老刀下了山圪梁,一望无际的远天上,成排成排的南来北归的大雁排成了人字形,飞过了长空。雁唳声透过原野,传向了更远的地方。春天了,一切都焕然一新了。这种美好的季节,要是能为小刀娶过了新娘子,那该是多么的美好了呢?在老刀的心里他知道,这对于他而言,一切都是奢侈的,可望而不可即。可尽管这样,但他还是抵挡不住内心涌起的往事,顷刻间,无声无息的悲伤像琐一样,封闭了他的整个思绪,想忘都忘不掉。
【四】
老刀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用泥巴做个人样给小刀当新娘子的好。这样,既省了彩礼钱,又省力。虽然这在黄土坡村来说是头一回的事,但是却被众多的乡邻们啧啧称赞。其实,老刀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出的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想法。或许,应该是受了泥土气息给他带来的启发吧!
老刀终于松了一口气了,解决了此事,也算是给了小刀一个答案了。初春的泥土,从寒冷的冻土中散发出了一股浓浓的泥土的味道。这仿佛就是上苍特意给小刀安排的这一切。村里的河流日渐开封,远远望去,无边无垠的原野上,一片片的水蒸气缓缓从天空蒸发。老刀站立在山圪梁上,俯瞰着乡间美丽的壑涧,一群白鸽掠过了湛蓝的云天。这样的季节,正是春水开始荡漾,群鸟回迁时。老刀久久地望去,偌大的天幕下,仿佛出现了一张脸、一个微笑和一声问候。正当老刀陷入了此情此景时,自己婆姨的叫喊声夹杂在柔弱的春风中款款向他传来。
“你去柳树湾那边取土去吧!那边有红胶泥。”老刀扬起了脖子应了一声,就好像是咽下了一个铁秤砣一般,声音全部被堵在了喉咙里。老刀的婆姨用手拂开了挡在眼前的几条垂下来的柳条子,踉踉跄跄地走向了老刀的身旁。忧郁的眼神中显得很是凄迷,既像哭过又像泣过。总之,在她的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任何姿态镶嵌在其脸上。
老刀默不作声,前行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他把自己手里拿着的钱全部塞在了婆姨的手里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得了,这钱你先去买点瓜桃李果给小刀供上去吧!我取回来了红胶泥土便回去和你捏泥人去。”言毕,老刀拿起了地上的铁锹和蛇皮袋子黯然走向了去柳树湾的方向。
初春的嫩阳,像年轻姑娘的抚摸一般,既让人感到舒服又能令人感到心旷心怡。直到后晌夕阳快要坠落时,老刀才扛了一袋子红胶泥土回来。他的双手掌心的缝隙间,布满了雪痕和泥土。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开了无数个洞洞,他一回到家,立时便昏倒在了院中的轱辘井畔。婆姨的望见此状,立即奔跑出去将他扶回了炕上。
老刀醒来时,夜幕已铺满了大地,远方的月光悄悄地爬上了山峦的山巅。老刀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婆姨的道:“我这是还没有死吧!”婆姨的伸出了右手中指掐了掐老刀嘴唇与鼻子间的人中道:“疼不疼啊!”老刀裂开了嘴道:“疼,当然疼啊!你这是在干什么了呢?”婆姨的忧伤地道:“小刀刚走,你怎么也不管我了啊!说着,她便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刀慢慢地爬起了身,走在了地上,背倚靠着墙壁轻轻地拍了拍婆姨的肩膀道:“你说的这时啥话呀!我碰到了野狼差点葬身狼腹了,幸好小结巴和他爹相救这才从鬼门关逃了回来。”老刀暗自庆幸,但庆幸之余却倍加的难过与伤感。那一刻,老刀以为自己的儿子在下面召见他。假若是这样,那自己以后怎么去面对小刀了呢?
老刀的婆姨停止了哭泣,她被老刀深深的话语刺得更加的心疼。心想要是没有了小结巴和他爹,自己不就成了一个既没有儿子又没有丈夫的孤寡女人了吗?她举着双手,用惯用的跳大神祈福的姿势向苍天祷了一告。或许,她自己也想,老刀的劫难定是小刀的在天之灵所保佑的吧!
老刀剥下了被野狼撕裂了的衣服,换上了一身丧服。他将从柳树湾取回来的冻的红胶泥土先用水侵泡了起来。老刀似乎忘记了疼痛,脑海间,除了给小刀娶新娘子,再也没有了别的可想的。
老刀的婆姨很安心地守护在老刀的身旁,此时此刻,就像只温顺乖巧的羊儿一样听话。这样的时刻。在老刀有史以来的记忆中也没有出现过,老刀倒感觉到还有点儿不适应了。老刀把装了红胶泥的铁盆,端的放在了火炉上。他透过窗户格子的间隙朝着停放小刀棺材的那屋子看去,突然一阵风吹开了屋门。老刀立即走了出去,对着天空大声的喊道:“儿子啊!爹用泥巴妆成的新娘子给你做新娘子了,你不要太担心了。”说完,老刀步履蹒跚地又走了回来,此时脸上老泪纵横。婆姨的也走了出来,抱着老刀道:“孩子他爹啊!我们快给小刀做新娘子让他早点儿安息吧!天渐暖了,不能再耽搁了。”老刀拭干了残留在眼角的泪珠,缓缓道:“唉!我苦命的孩子啊!爹和妈这就去给你捏泥巴新娘子去,让它去陪伴你吧!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老刀拉着婆姨的手一同回到了屋里,和泥捏泥人而去。
隔了几天,天气变得反复无常。受北方寒流来袭,大幅度降了温。老刀和婆姨借这个绝佳的机会给小刀仿照人行捏了个泥人作为了“冥婚”的对象。老两口费劲了心血终于将此促成,了了心愿。做完了这件事,紧接着就是为泥人化妆了。老刀的婆姨出于女人爱美的天性,片刻十分便将这个泥人妆成个漂亮的新娘子了,这让老刀默默地在心中赞扬了其一番。
第二天,老刀和婆姨的便在乡邻们的帮助下,把小刀和泥人妆成的新娘子拜了堂,结了婚,安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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