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胖子戴着墨镜，眼睛向上翻着，脸色有点灰暗，看不清他的眼睛，他着急地说，薛梅，上车，求你了，我不会对你无理的。薛梅犹豫了片刻还是上了车。不过她没坐前排，而是到了后边。心里却在咚咚直跳，不知他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这条赖皮狗。
　　 两个人对峙了良久。薛梅，别这么无情，我又没把你出卖，你紧张什么？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德性。我不成全你我是你孙子。我只想问你，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是你需要时的夜壶还是一个木偶？是餐巾纸还是一块抹布？想用了就伸手抓，不想用了就随手甩呀。
　　 薛梅立刻感到，黄胖子是个很不好对付的男人，很难缠，爱他的心气一点儿也没变，把你看成不同一般的朋友，除了韩冬就是你了。黄胖子，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黄胖子拍了拍头，得了，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是痛苦地一头撞死你也别管了，跟你没关系。我真是个大傻B呀。说着黄胖子挺动感情，抽泣起来，我还心存幻想。薛梅，我不怪你，我恨我自己。
　　 薛梅解释，胖子，你别这样，好像我欺骗了你。
　　 黄胖子低声下气地，我知道，我是白菜帮子裹脚——冤枉出水来了。想你想的要死要活，见了你就挨你训斥，这一训火气也没了，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我怎么那么犯贱。
　　 薛梅说，我真希望能够影响你，变得儒雅一些，说话文明。生活也累有时需要宣泄，宣泄不一定要从性上寻找，不一定非要骂街说脏话，胡说八道。精神上有一种寄托才是，你这样下去，无论如何我不会怀念你，因为你大粗俗。
　　 闲话少说，咱俩的事儿你告诉韩冬了吧？
　　 薛梅瞪着他，你有病吧？几时变得疑神疑鬼了？薛梅非常气愤，真想抓破他的脸。你是猪脑子呀？你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不了解我，神经病呀，厚着脸皮跟自己的丈夫说我有外遇？说是和别的男人做爱了？黄胖子，你要真正对我好，就别藏着掖着，你一向直来直去的，知道我喜欢的就是这一点儿，一看就明白不会欺骗人。
　　 后来，黄胖子解释说，他请了同学和朋友们，酒桌上一有酒，人一喝多了就容易变形，有的人把服务小姐搂在怀里，当着众人吻，相互大谈女色，商场落魄者，谁被女色布下的陷阱载了跟头，谁是春风得意者。现在什么是最好的什么是最坏的，走在大街上，你随便看一个人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也许人在这儿是表现的好，在那儿就表现的坏。社会复杂了人也复杂了，不能用简单的好坏去评价一个人。有的人既不坑人也帮人，有的人坑了人又救人，你说这两种人谁好谁坏呢？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们注重物欲的同时，有时就显得不够朋友，究竟是什么标准呢？
　　 德行。人得有品味、有品行、有品德。
　　 韩冬不动声色地设计了一个陷阱，他说，什么叫真正的朋友，时穷节乃见，人在危难中打救一把谓之够朋友，不姑息养奸这叫文明的朋友。有难同挡，有福同享这是义气同等的朋友。什么最不够朋友呢？这个问题他建议黄胖子来回答，因为黄胖子是商海里的一根旗杆，不说是亿万富翁，也是投机钻营的成功者。我党扶持起来的对象。
　　 妈妈的，当时就像被人当众抽了嘴巴一样无地自容，韩冬这么一说，大伙跟着起哄，非要他这个最看重朋友讲义气的人回答不可，他想直言相告吧。他说，贪婪朋友的妻子最不够朋友。
　　 黄胖子说了这句话便端起了酒杯，一仰脖子干了。韩冬又给他满酒。最理解我的朋友黄胖子把话替我说了，我单独跟黄胖子喝一杯，以谢这七年来你对薛梅的热情照顾。
　　 啊，黄胖子听了这话像吃错了药一样忧郁起来。他斗不过韩冬，他从小就特别精明，也许因为他太精明了，商场上屡遭挫折，最后只能出国转内销，人家那是要人有人，要嘴有嘴，女人都乐意帮助他，这不，曹玉芹是通过亲戚关系把他弄走了吗？说不定这是缓兵之计，迂回前进呢？
　　 薛梅推了一把黄胖子，你说什么呀？曹玉芹，曹玉芹是谁？
　　 就是跟韩冬一起出国的女孩。黄胖子也以为他只是怀疑，他能抓住什么呢？除了他请我们喝酒的晚上他出了一道难题以外，别的没有动静。韩冬让人费脑子，挺可怕的，活得很神秘。对了，有人给他发过短信，让他小心，别死了不知咋死的？他想了半天，把所有知道他手机号的熟人过滤了一遍，没有别人只能是他呀。
　　 谢玉玲找过你吗？黄胖子说没有，除了她敢损我。可她一直没露面，她好像变得神秘了许多？
　　 薛梅走了，在路边给谢玉玲打了电话。谢玉玲说，对不起呀，薛梅，我那天晚上被他们灌醉了，这会儿还有点儿晕头胀脑的。不过他给我发过短信，黄胖子一直没回电话。
　　 薛梅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心格外沉重，有四面楚歌的感觉，千万别降临危机呀？我就要走了。正低头走路，漫天目的地想心事，却意外地碰上了韩冬，他挡在她面前，她险些撞到他怀里，他说，对不起，我……
　　 哦，是你？
　　 是我，薛梅，你怎么像丢了魂似的？韩冬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后捧起她的脸，他不眨眼地盯着她，她扭过脸去，不敢面对他，仿佛被他锥子似的目光看穿了心中的隐秘似的难为情。
　　 韩冬眉毛一挑，做了亏心事，才惊慌失措的？
　　 哦……薛梅一时无语。
　　 推开家门，彼此依然沉默无语。
　　 沉默了良久，薛梅想今天自己做，不愿上街吃馆子了。韩冬吭了一声，他拔掉了电话插头，然后往床上一躺。薛梅心里咯噔一下，为了稳住自己她上了街，莫非谢玉玲和韩冬仍然秘密来往？为什么他一回来就对她采取了考验的口吻？她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堵住过谢玉玲与韩冬偷情，那一回她死活不干，又哭又闹。因为妈妈出面她才平静下来，妈妈告诉她不能和她生分了，你要是爱他，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如果你不想失去友谊你大度地原谅她。女儿你听妈跟你说，原谅他人也是原谅你自己。这是你的幸福你应该勇敢地抓在手里，善待它、宽容它，让它成为你的骄傲。如果一切不原谅，闹大了，你会失去的更多。
　　 薛梅买菜回来韩冬睡着了，想叫醒他起来一起做饭。他装作没听见，点上烟进了厕所。薛梅心里没底，一直忐忑不安，仔细观察了一阵儿，干脆把心一横，兵来将挡，水来了土挡，怕也不行。一切顺其自然吧。
　　 薛梅做好饭，韩冬才从厕所里出来。叫他吃饭，韩冬说，没胃口，他得睡觉。她说吃了再睡。韩冬说，睡不睡是我的事儿，与你没关系。她一时目瞪口呆，愣怔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一定清楚，告诉我，做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
　　 噢，你怀疑我不忠呀？可你别忘了，你走了七年，在外面怎么过的，我问过你吗？你要知道尊重我就不该这样对待我，我就是做了人家的情人，有了外遇也不亏欠你的。既然有真爱，就应该长相知，不相疑。
　　 哼。韩冬鄙夷地说，我没有你那么高尚。你呀强词夺理，倒打一耙？
　　 我倒打什么了？是不是曹玉芹帮你出的国，是不是你们在国外同居了？你能有人陪着，我空守了七年，七年多呀。你要是我怎么办？别说我对起你了，就是对不起你，你也没有权力质问我，我又当爹又当娘的，照顾你爸你妈的病，给你爸养老送终。我那样对不起你呀？
　　 韩冬说，咱这是讲事实，摆道理，有话搁在桌面上。你别动不动就掉眼泪，眼泪容易让我失去判断力产生同情心的，也怕变得稀里糊涂。现在怎么让我相信你的眼泪？
　　 薛梅抹去了泪水。自知理亏，不管怎么说，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再争执只能伤害彼此的感情，好在我们比翼双飞了，到了国外我一天也不离开你。
　　 薛梅望着平静、一本正经的韩冬，心里内疚，而是不愿让他揭穿了，那样毕竟尴尬。她只好在以后的岁月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能因为薛梅哭红了眼睛，韩冬从背后抱住了她，用嘴吻她的颈项。感觉有点儿痒，她被他逗笑了。然后他又咬她的耳朵，她感受到了一个男人的爱抚，也能体验到他内心的痛苦。她长叹一声，他用双手揽住她的后背，皮肤很滑腻，很有质感，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她觉得韩冬像个孩子，他挺委屈的低头侧过脸去，泪花儿汹涌无声地滚流，他吻着她的泪。韩冬，你是男人，不可轻而易举地哭泣。
　　 薛梅劝他，抚弄着他的头发，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泪水可以荡涤灵魂、清洁心湖，男人是混浊的象征。男人的泪让人产生恐惧，心里不安。为了平衡自己，施之柔情，很快两个人滚在了床上，她主动，他被动。只有他归来的那天下午，他表现得凶残强悍，以后再也没有主动过。心理拉开了距离，情绪受到了干扰。恨不能和盘托出，好歹任你选择。也曾想过掏出心来，实际上她被太多的担心压迫着，只是抱着他趴在自己的胸前，很久才平静下来。
　　 吃饭时，韩冬说喝点酒，要她也喝，最后两个人都有点儿头晕。韩冬说我恨。
　　 恨我吗？他说不，他恨远方。国为离别故乡时间太久了……
　　 薛梅知道，他心里矛盾，他们之间没有了真正夫妻间的那种默契了，像一对临时应付的露水关系，想说真话却又互相欺骗，极度掩饰，互相支撑的只有一个念头，就要走了，彼此忍耐吧。韩冬吐了酒，一房间里都是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酸臭味儿，她却呆坐到天亮。
　　
　　 5
　　
　　 对于薛梅，这是一个不大好的消息。谢玉玲阴阳怪气地说麻烦来了，他如今自由了，他能轻而易举地放你走吗？
　　 那怎么办玉玲？你有办法的，你从来反对我们的不正当关系，婚外恋害人害己，走的太远，他玩的较真。可我没听你的劝。
　　 你呀，你从来就没拿我当朋友，你打过胎不跟我说？我的意思是最少也得管他要几万。
　　 薛梅拉住了谢玉玲，别闹了，我又不是为了钱？
　　 放心，只要韩冬尽快带你走，一走百了。黄胖子现在还顾不了你，他虽然离了婚，可他父母不同意，整天价找他骂他，他老丈人也不干，说给点臭钱就结了，离婚不离家，清理家产，一人一半。
　　 你别开玩笑了。
　　 谢玉玲一挺脖子，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我还敢跟你开玩笑？
　　 薛梅无话可说，担心黄胖子会破罐破摔，一时心里乱极了，六神无主。不
　　 知道怎么办。
　　 谢玉玲出主意，你还得亲自去，人有见面之情，你们亲自谈谈，如果再谈不
　　 服他，我再出面，我给你顶着。就这样，韩冬哪里我去陪着。
　　 薛梅拉住了谢玉玲，你别走，我怎么跟他联络呀？谢玉玲苦涩地笑了笑，你呀，真笨，你给他打电话呀，要不给他打手机。
　　 去哪儿见面？
　　 谢玉玲烦躁没理她，匆忙抛下她就走了。
　　 薛梅呆若木鸡一般愣了，想起刚才，她看见黄胖子一个人正在楼口前徘徊，他又肥又粗，像个萝卜。怎么看都像个又粗又白的萝卜。这个绰号从学生时代叫到现在，他的确胖。一时让人厌恶极了，可又不得不硬着头来跟他谈判。发现他两眼深陷，红红的眼底像患了红眼病，人憔悴了许多，主要是眼睛缺乏神采，好像换成了一对死羊眼。见她来，黄胖子锁了门。
　　 两个人走过一座小桥时，薛梅问，他知道我们的事吗？
　　 黄胖子摇摇头，谁知道呢。
　　 薛梅望着他，平静地说，胖子，你闹离婚与我无关。我已经决定了，今天就离开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也算没让你苦苦追求我一回。今天是八月二十日。一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没等她说完黄胖子走过来就抱住了她，她闭上了眼睛。
　　 薛梅没有眼泪了，黄胖子却退缩了。他愣在那儿，焦急、失望、愤怒，得不到甚至产生了毁掉的思想，顷刻间发生了逆转，他日思夜盼的床头之欢，不幸被她言中，反正他退缩了，那是没有爱情的拥抱，也许在他看来是一次疯狂的报复。但是他变得怯懦了。
　　 黄胖子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吐了一口血说，在这儿不行。
　　 薛梅睁开眼说，去哪儿？黄胖子说，你跟我走。
　　 薛梅像没有灵魂的人，又像断了线的风筝，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只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羔羊，希望他快一点用刀宰割，那样也就解脱了，不解脱永远是个罪责。有些罪恶不能抹杀，你只能寻找机会去赎。跟着黄胖子走进了他的豪华轿车，薛梅意识到他要在后排座上做。他怯怯地说，薛梅，还是去我的别墅好吗？
　　 不，你快点，完事我得回家，我跟你耗不起。黄胖子浑身一阵哆嗦。情绪立刻低落下来。她感觉到了，她的话里对他充满了鄙视，他失去了进攻的鲁莽与粗野，他若再犯，那将是一场战争，很可能打个头破血流，外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拥有了内伤。
　　 黄胖子缩手缩脚了，他无意朝反光镜里瞥了一眼，韩冬？他脱口而出。她一惊，你说什么？她惊觉地盯着黄胖子，他说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很像他，顺着黄胖子手指的前方，她望了望，浑身一阵颤抖，哦，是像。他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盯我的梢，这时她有一个意识，也许我是被谢玉玲给出卖了。
　　 迟疑了片刻，黄胖子无语，他闭上了眼睛，黄胖子实然左右打自己的耳光，然后撕掠自己的头发。良久，她拉住他，他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斜着身子呆在后车座上，那是一个被拒绝了的男人，羞愧吗？不，伤心吧？不管出自什么情绪，她不愿劝他。他在她面前哭泣，她一时心里麻乱，不知所措。心里恨不起来，反而格外同情他，心里发酸，但她依旧咬牙坚持着不动，闭上双眼，她怕一说话会屈服于他，从而成了他的感情俘虏。她口头上答应了他，可她内心却是悲愤地拒绝。他并不傻，他能感觉的出她在什么情况下做出这种决定的。也许她是故意做给韩冬看的，恨不能他们偷情时，黄胖子希望韩冬出现在床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黄胖子和韩冬以及谢玉玲有着相同的心思。谁都想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