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侯白遗谱(小说)
门打开了,俞平贵站在门口,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老相。郭在天连忙喊道:“大爷,您还不出手啊?”
俞平贵却微微一笑道:“我出手?你搞错了,孩子,应该是你出手才对。”
郭在天焦急地说道:“啥,我出手?我的手都被捆着,怎么出手?”
“会唱岔曲吗?泉音堂的人,不该不会的。”俞平贵看了一眼桌上摇曳的烛光,淡淡地说着,又弹起了三弦,唱了起来“烛影摇红焰……”这首岔曲郭在天倒是还真的听过,叫做《似风不露风》,是岔曲中的名曲,他不由得随着哼唱了起来。
“音乐三要素:响度、音频、音色三个方面要有和谐感。你相信吗?音乐是具有杀伤力的,你听说过魔笛的传说吗?用音乐使得人体器官产生共鸣,便能够起到杀伤作用。”
郭在天曾经在一个叫做“最强大脑”的节目中看见过有人表演用啸声来震破玻璃杯,所以,他相信俞平贵说的是真的,但是,人家那是在经过了无数的训练之后才能成功的啊,自己初学乍练的……
“泉音堂的人,不该这么没用……”俞平贵道。
“老家伙,现在教徒弟已经来不及了,就让我来解决你们吧。”应宁儿冷笑着举起了钢丝,她想了想,先向着俞平贵走了过去,反正郭在天已经被捆着了,他是逃不掉的。
“为什么?”俞平贵突然问道:“为什么对那本秘籍那么感兴趣?”
“为了钱,侯白的古墓中一定有不少的宝贝。”应宁儿冷笑道。
“姑娘,钱,真的那么重要吗?”俞平贵沉声道。
“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金钱买不到的?你到街上去,随便找一个黄花大闺女,把一叠美金拍在她面前,你看她卖不卖自己的贞操?”
“孩子,你把人心,想得太恶了。”俞平贵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捡破烂吗?我不是没有钱,那其实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惩罚,因为,当年我明明知道《侯白遗谱》会害了高峰,我还是将秘籍给了他,我当时其实是想要利用他来引开日本人的视线啊。可是后来,我后悔了,我觉得我这样做很无耻,比我的徒弟薛万年好不了多少,所以,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姑娘,我尚且能够回头,你也一样啊,你还年轻。”
“什么?”郭在天听到这里不由得身子一震。
“在天,跟着我一起唱,我相信,你是有天赋的。”俞平贵对郭在天淡淡一笑,唱道:“烛影摇红焰,透纱窗,雨后生寒……”
“荡悠悠,扬花舞柳,雨打荷喧,芭蕉弄影,竹韵悠然。”郭在天跟着唱了起来,声音越来越高亢。
到了过门的地方了,歌声骤停,三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着这丝弦之声,郭在天隐约看到,窗外,树梢上停着的几只麻雀,扑簌簌飞到空中,逃遁得无影无踪了。阴暗破旧的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哀愁,无可奈何的怅然,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宁静。
俞平贵道:“在天,你听好了。唱单弦牌子曲讲究五音八法。五音者,宫商角徵羽也,律吕调和,方能入耳动心,别慌,唱准了,不谎音,不凉调。”
“到深秋,寒夜钟声闻远寺,送扁舟……”郭在天被突然的高音罨到了,一时竟无法自持,这个地方本来不该停顿如此长的时间,可是他一口气上不来,居然唱不下去了。
俞平贵又道:“岔曲八法:吞吐开闭顿挫。一个字都少不了。吞,指把字唱出口后,于一定时间收回来,吞咽在口腔里。”
郭在天这时缓过气来,继续唱:“帆挂高悬疾似箭,牧童牛背放纸鸢。”
“吐,指一直把字音放出去,似有物从口中唾出。”
“松涛恰似水流泉。”
“开,要提起后槽牙,字完整送出,注意加强共鸣。”
“柳絮癫狂如废学。”郭在天专心听取三弦的声音,同时注意倾听俞平贵给自己的提示,努力摆正口腔的位置,力求做到更好。
“闭,指先把口闭住,发音同时,把气爆冲出去。顿,指两字间短暂停顿,避免字音粘连。挫,要适当延长某字字音,使人听真。”
“最可爱,麦浪青波万顷田。”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郭在天按照提示拉长了音调,与三弦的声音融为了一体。
“装模作样的。以为我会怕吗?”应宁儿冷喝了一声,冲着郭在天冲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候,郭在天那高亢无比的声音,竟然正好和头顶玻璃灯泡中的某些物质形成了共鸣,哗的一下,玻璃灯泡碎裂了开来,落在了应宁儿的头上,将她吓了一跳,而此时郭在天则趁机连同椅子一起撞了上去,将应宁儿撞倒在了地上,应宁儿的脑袋磕到了桌角,昏厥了过去。
郭在天松了一口气,突然开口对俞平贵说道:“大爷,您的三弦和八角鼓,真的具有魔力吗?”
俞平贵淡淡一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两个人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将应宁儿带走了,俞平贵很想去看看她,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拍拍手一巴掌忘了吧。
那本《侯白遗谱》里,实在是找不到有关于侯白古墓的信息,就算是一流的密码专家都束手无策,郭在天心想:或许,这根本就是以讹传讹吧,也只有贪婪的小日本会相信这样的谎言,而且还一连传了好几代人。不过,《侯白遗谱》的确是一本古书,郭在天在征得了俞平贵同意之后,将它捐给了民俗博物馆,那样的话,就有更多的人能够了解中国的民间艺术了。
将这些事情都忙完了之后,郭在天要回泉音堂上班了,他很激动,因为,泉音堂艺术总监要见他。这对于他这样的新人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然而,当郭在天看见了艺术总监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那是一张熟悉的脸,那竟然是俞平贵。
“没有想到吧,所以,我说你是有天赋的,那天你面试的情形,我也看见了,不过,我是通过摄像头看的。”俞平贵淡淡地说。
“可是,你既然是……又怎么会……”郭在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又怎么会住在那种地方?你想问这个,对吗?”俞平贵微微叹息道:“我说过的,赎罪。”
“大爷,哦,不,总监,请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好吗?我想,我的太爷爷,从来都没有怪过您的。”郭在天含泪说道。
俞平贵淡淡一笑道:“傻孩子,我习惯了。你不懂,曲艺是民间艺术,只有住在陋巷之中,时刻体察民情,才能够汲取最多的营养啊。”
“哦。”郭在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啊,对了,您说过,要教我八角鼓的,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数啊。”
“可是,你当初是想当流行歌手的啊。”
“我现在觉得,曲艺,比流行歌曲更有意思。”郭在天憨憨地说道。
“好啊,那我总算也是后继有人了。我想,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师父了呢?”俞平贵微微一笑,慈爱地摸着郭在天的脑袋。
从此,郭在天就跟着俞平贵开始学习全堂八角鼓,闲暇的时候,他对俞平贵说道:“师父,那些蝙蝠,真的不是你招来的吗?还有那条诡异的小巷子?是不是你怀疑应宁儿另有目的,所以……”
俞平贵淡淡一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郭在天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摧人心肝的三弦声,回头一看,是俞平贵在弹奏三弦,阳光下,一只只蝴蝶翩然飞舞,围绕着俞平贵不肯离开。
信则有,不信则无。或许,乐能通神,这是真的。郭在天淡淡一笑,应和着曲子唱了起来:“烛影摇红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