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沈煦妍把脸靠在他肩头，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而且……我也在等一个结果，还有五天就元旦了，我想到那天一切都会明朗，相信我，我能够处理好这些。”
　　 沈修丰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沈煦妍对他笑了笑，道：“那我去洗漱了，您也赶快去睡。”
　　 沈修丰说着好，却起身端起她吃过的碗进了厨房。
　　 看着爸爸有些佝偻的背影，沈煦妍眼眶一阵灼热，她忙抽了张纸低头擦拭。
　　
　　 【四】相约元旦
　　 十二月三十日上午，晴。
　　 杂志社最高领导人元维力主编正式通知全体员工放假三天，同事们起哄对他一阵恭维后，就都开始计划着怎么度过元旦。
　　 沈煦妍拿起手机想给陆辰打个电话，但看了看时间又放弃了。她想：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忙，就不打扰他了。
　　 夜里十二点，沈煦妍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开屏、锁屏，反反复复，终于还是拨通了陆辰的电话。
　　 一阵忙音后，手机里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temporarilynomananswer,pleaselateragaindial.”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沈煦妍才摸索着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晚，沈煦妍一直在等陆辰的电话，一直等一直等，可是她没有等到。
　　 十二月三十一日，阴。
　　 沈煦妍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过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提示，只有几条来自朋友的祝福和10086的提醒信息，没有陆辰的。放下手机，她重新倒进被窝里，直到妈妈叫她吃早餐时才没精打采地爬起床。
　　 中午，十一点五十分。
　　 再次拨通陆辰的电话，忙音之后依旧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subscriberyou……”
　　 沈煦妍按下挂断键后盯着屏幕等了二十分钟，等到妈妈开始叫她吃午饭了，她失望地闭上眼回答：“来了。”
　　 下午，一点三十分。
　　 手机信息收件箱里不断收到短信提示，都是些来自初高中同学、大学同学、杂志社同事、朋友、亲戚发来的元旦或新年祝福短信。沈煦妍拿着手机一条条地看，一条条地回，暂时处理完之后，她打开了陆辰专属的信息录。
　　 陆辰最后给她发的一条短信是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凌晨两点十分，她在信息输入栏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前看了一遍又删除重新编辑。
　　 五分钟以后，看着异常简短的几个字，她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明天什么时候到？”
　　 她在等短信回复的时间里翻开日记本，在里面写了一句话：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元旦了，他说过元旦要来看我的……十四点十二分发出的短信，二十点四十七分才收到回复，很短：
　　 “上午九点，教堂见。”
　　 紧接着又收到一条：“早点睡吧。”
　　 沈煦妍看着这两条着实简洁的短信，想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让我早点睡的意思是不是不要再回复他？
　　 新的一年，一月一日。
　　 约的时间是今天早上九点，地点是教堂。不寻常的时间，不寻常的地点，让沈煦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翻开新一年的日历，一月，用记号笔圈住二十九个数字的第一个，沈煦妍开始洗漱、整理仪容。她特意穿了今年入冬时拉着他去选的那件西瓜红的长款绒毛衫，外面配一件乳白色大版松软的加厚棉质外套，肤色打底保暖裤袜配乳白色过膝的长筒绒布靴。
　　 站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少了些什么。最后她把妈妈用毛线给她织的帽子带上，刚好也是乳白色。搭配完美，不过……沈煦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样一来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像个毛绒动物。
　　 可是很温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出门时看了看表，八点三十七分，时间刚刚好。
　　 今天是中雪转大雪，她换衣服的时候还提醒自己别忘了带伞，可还是忘了。
　　 站在楼下看着不大不小的雪势，沈煦妍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回家取伞了。今天是元旦，而且天色这么早，马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车，从这里到教堂用跑的五分钟应该够了。
　　 她试了一下地上并不滑，目测跑的时候注意一点基本不会出现摔倒的情况。
　　 她把双手拢在嘴边呵了呵，给自己加油道：“五分钟，很短，不会有事的。”然后冲了出去……沈煦妍跑到教堂门前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看了看表八点五十七分。她叹了口气，因为在过马路时差点被一辆突然出现的车撞到，在躲闪中摔了一跤，所以她比预期的多用了几分钟。
　　 当那辆车毫不犹豫地疾驰而过，沈煦妍只能望着它的背影哀叹世风日下。这一跤摔得她浑身生疼，艰难地爬起来后发现表时间不多了，只好继续冲刺。
　　 还好，没有超过约定的时间。她想着拍了拍身上的雪，无奈衣服颜色太浅，还是留下了一些灰色的痕迹。
　　 教堂的大门虚掩着，沈煦妍用力推开一扇，立时，教堂里泛着微微暖意的空气瞬间将她包裹，蜡烛燃烧后发出的味道扑鼻而来。
　　 教堂四面排列着洁白无瑕的烛台，烛台上插着白蜡，蜡顶摇曳着微红的火苗。
　　 圣坛处，高达四米的圣母塑像静静伫立着，洁白如玉的圣像在烛光烘托下，泛着微微橙黄的颜色。
　　 圣像下，做祷告状站在那儿的陆辰回头看了门口的沈煦妍一眼，他淡淡地声音穿过一排排空旷座位传到她耳中：“进来吧。”
　　 沈煦妍默默地关上大门走到他身旁，不由自主地打量着他。
　　 陆辰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黑色大衣，像一个干练的职场精英，让沈煦妍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距离感。
　　 他闭着眼，低着头，保持着祷告的姿势，默不作声。
　　 沈煦妍仰头看着神态微慈的圣母，虽然她不是基督教徒，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煦妍不知道在自己进来之前陆辰已经祷告了多久，她进来了大概有十分钟，他才放下做祷告动作的双手。然后，他睁开眼看了圣像大约三秒，扭头对她说：“我想跟你说些事，坐着说吧。”
　　 九点十五分，他们并坐在长椅上，陆辰开始诉说，声音平淡，态度平和。沈煦妍则是静静地听着，从他开口时到讲完她都没有开口插一句。
　　 “煦妍，春节过后我会去上海工作，在那里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前景也会更好。”
　　 “爸爸有一个朋友在上海做IT业，他看了我的简历后邀请我加入他的公司。去了以后半年内成为公司部门主管完全没有问题，我有把握在两年内升到经理。”
　　 “他有一个女儿，上个月我们见了面，她很喜欢我，我们两家已经在商定订婚时间了。”
　　 “煦妍，你很好，也应该遇到更好的人。”
　　 “给你选的圣诞礼物你还喜欢吗？虽然很贵，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所以再贵也值得。”
　　 “以后我不在身边，它可以陪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忘了我，也让我忘了你，这样就好。”
　　 “到了那边我的电话号码会换掉，你有事可以给我发邮件。”
　　 “以后找一个爱你的人谈两三年，合适的话就结婚、生子，平安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然后，他偏头看着她身上摔倒留下的痕迹，道：“下雪或者下雨的时候出门记得带伞，不管再急也不要跑，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看车……等下回家记得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擦伤记得少碰水，按时擦药，淤青不要不管，擦些药酒推开会好得快些……”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之后，陆辰轻声问道：“好吗？”
　　 沈煦妍看着那尊圣主雕像，想起他之前的动作，就问道：“刚才你在祷告什么？”
　　 陆辰沉默了几秒才回答：“我在请求他的宽恕。”
　　 “我记得你不是基督教徒，为什么向他祷告？”
　　 “因为只有向他祷告，我才会得到原谅。”
　　 沈煦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原来如此。”
　　 陆辰无声笑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对不起，所以我不会说。我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所以也不会请求你的原谅。就让我私心地以为，自己在你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吧。”
　　 沈煦妍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道：“你走吧，我想自己呆会儿。”
　　 陆辰顿了一下才说：“好。”然后从长椅另一边离开，教堂的门开启又闭上，外面映进来的雪光一闪即逝。
　　 或许是因为消息量太大她还没有消化过来，或许是因为之前逐渐冷淡的状态已经让她麻木，或许是因为证实之前她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又或许是因为……她不想他记忆里自己最后的模样是涕泪双流、声嘶力竭的不堪。
　　 从头到尾，沈煦妍都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她也没有看他一眼，因为她还是会怕……怕自己忍不住，怕自己保持不住平静，怕极力维持的理智会在与他四目相对后溃不成军，怕自己抛弃自尊后还是留不住他。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就让他走吧。
　　 上百根蜡烛安静地燃烧着，融化后默默地流下一串串蜡泪，既是祭奠消失的部分身体，也是等待再次燃起。蜡泪在烛光摇曳中闪烁出晶莹水润的光泽，而后逐渐凝固，在修长的蜡身上留下一条突出的泪痕，与之重新合为一体。
　　 沈煦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她趴在桌上默默哭了好久，直到哭得累了才停下。
　　 烛火能够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的气流运行，它们先是微微晃动着身躯，投在壁上的烛光忽明忽暗。而后，随着她的平静，它们也都平静下来。
　　 教堂里没有开灯，虽然闭着门，但是毕竟是白天，天光隔着窗户透进来，只是有一点光线不足，并不会显得黑暗。但也因此，显得那些烛光更加耀眼、明亮，以及……温暖。
　　 看着那些蜡烛，沈煦妍脑子里空空如也。
　　 这时，教台旁边的小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一个神父从里面走了出来。
　　 满堂烛光开始摇摆不定，闪闪烁烁地映在沈煦妍身上，神父看了看她说：“小姐，无事的话就请离去吧，由于一些原因我们今日不不能接待您了，抱歉。”
　　 沈煦妍问过后才知道，原来今日下午两点之前教堂是闭门谢客的。但是陆辰跟神父表示他只是在这里约了一个人，有些很重要的话要说，再三请求之后神父才答应给他们最多三个小时的时间。
　　 沈煦妍走出教堂的时候是十二点零五分，她抓了把雪把手冰凉，然后贴在哭到发热的眼睛上降温消肿，觉得差不多了才准备赶回家。因为她出门匆忙连手机和钱包都没有带，再不回去妈妈会以为她在外面吃不回家，所以就不给她留饭了。
　　 回到家的时候因为没拿钥匙，她只能敲门。
　　 杜欣然开了门后说：“还好我发现你没带手机和钱包，要不就不做你的那份了，赶快去洗手过来吃饭。”
　　 沈煦妍淡淡地应了一声，杜欣然看她不对劲儿也就没再说什么。洗完手出来时刚好听到妈妈在和爸爸小声说什么，心里不禁有些不舒服。
　　 沈修丰看见女儿出来了，就打断了老婆的话，对女儿说：“快来吃饭，全是你喜欢吃的。”
　　 杜欣然边也给她盛饭边说：“是啊，全是你喜欢吃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先放一边，吃完饭再说。”
　　 沈煦妍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原来我一直都被幸福包围着，并不是没有了爱情的滋养就要枯萎的花朵。
　　
　　 【五】意外的转折
　　 一月中，寒气越重。
　　 因为到了年末开始忙着做总结的原因，杂志社的工作每天都忙成一团，下班回到家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陆辰和沈煦妍分手的事，表面上看起来对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连爸爸问起她也只是说：“我和谈了两年的男朋友分手了。”然后就是不好意思地笑。
　　 沈修丰竟然拍拍她的肩道：“分得好，能让你整天不开心的男人，在一起还不如分开。”
　　 沈煦妍听了只是傻傻地笑。
　　 也许别人都觉得沈煦妍没有什么事，只有她知道自己每天晚上是怎样一遍遍回想着他的话睡着的。
　　 陆辰送给她的圣诞礼物是一个限量版的BGD娃娃和一个可拆可随意组装的木质百宝箱，都是她一直想要又舍不得买的东西。
　　 这份礼物是在元旦那天她才拆开的，因为那几天是最关键的几天，她想在有了结果以后再拆，因为觉得这份礼物在那之前看到和之后看到意义不同。
　　 沈煦妍的想法是如果他要跟我分手，这份礼物在分手之前拆就成了依附于这段恋情的礼物，分手后就失去了意义。而这份礼物在分手之后拆就相当于是分手礼物，是代表结束与开始。
　　 如今看来，她当时的决定确实很明智。如果早早拆了，分手后她可能会把它送给别人，或者二手卖掉。不过那样她觉得自己一定特别特别心疼，因为这两件礼物很贵，而且对她来说东西本身比价值更贵重，如果为这么一个人糟蹋了好东西，那就是真不值。
　　 至于林冶送的CD她是在元旦后才拿出来听的，原因很简单，经过圣诞节那一夜他表明心迹以后，她就猜到了CD里面是什么，所以在对他没兴趣时她不会听。
　　 而她拿出来听是因为，她开始觉得林冶这个人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或者可以说……她对他有了兴趣，但还不是那种因为喜欢才有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