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光阴里的行走(散文)
几十年,于历史的长河只是短暂的一瞬;几十年,于我却是久久长长的岁月了;几十年了,我在一年一年“行走”着,和着时代发展的步伐,伴着亘古不变的亲情......
——题记
“唉,没想到在日照竟堵车了呀!”那日下班回家,正值高峰期,在乘坐的公交车上,一外地女士通过手机向她的朋友抱怨着,语气里满是惊诧,更夹杂着不满。
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里,我理解她的心情。看着身边浩浩荡荡的“有车族”,我常常恍惚,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以车代步”真的已经取代了“安步当车”的年代了吗?我只知道,私家车带给我们方便的时候,也让我们忘却了很多很多行走的艰辛和快乐。
记忆中,我的父辈们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遍华夏大地。在我们石臼这个小渔村,大多数人无论走多远,无论走多久,都要用脚步去丈量脚下的土地。虽然“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想想“路在脚下”,人们却活得很有精气神。听父亲说,爷爷那时做生意,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就是靠着一双大大的坚实的脚板,披星戴月,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硬是把生意做到了青岛和临沂等周边城市,且做得风生水起、财源滚滚。
爷爷一生都在行走,用那双不知疲倦的双脚,更用一股与命运抗争的不服输的信念和斗志!
记得有次,我看到爷爷泡脚,泡完后让父亲拿刀去削脚掌。“爷爷不疼吗?”看着父亲一刀一刀削下去,渐渐露出红红的肉的脚掌,幼小的我战战兢兢地问父亲。父亲笑了,“傻孩子,那是茧子,你爷爷走了太多的路磨起的多余的茧子啊!”那时的我不懂,小小的心里只是替爷爷感到疼痛。
多年以后,我在父亲的脚掌上也看到了那一层层硬硬的厚厚的茧子,父亲如当初给爷爷削脚掌一样,也不止一次给自己削。每次,父亲都削得极其认真,且时间很长。有时,我看到父亲疼得皱起了眉,但一会父亲又面容平和,继续重复那一下一下的动作了。
偶尔,有朋友约我去泡脚或按摩脚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奢侈,甚而觉得羞愧。因为,我会不自觉想起爷爷和父亲那两双长满了厚厚茧子的双脚。当现代人追逐享受足疗的时候,上一辈人的脚,除了日复一日永不停止的奔走,闲下来的时候,就得忍受那一下一下刀刀见血的削刻啊!
爷爷一辈子、父亲半辈子的行走,都是为了生活,在奔波,在跋涉。同现今的“暴走”或“徒步”,有着天壤之别。他们是为了生存,而现代人是为了享受。想起祖辈人的行走,会想到“艰辛”,想到“悲壮”;想起现代人的行走,会想到“娱乐”,想到“作秀”。
八十年代中期,自行车算是比较奢侈的代步工具了。当然,还没有“堂而皇之”走进普通人的家庭。很幸运,那时我家却拥有一辆。
当时,父亲在面粉厂工作,每天步行上班下班。单位离家比较远,每天天刚朦朦亮,父亲就悄悄起床走了。晚上,往往我们都睡下了,还不见父亲回来。天气晴好尚可,天寒地冻刮风下雨天气,估算着早已下班的父亲迟迟不归家,这份望眼欲穿的等待,于全家人,尤其是母亲,无异于是一场煎熬。
母亲在日复一日焦急不安的等待里,日益憔悴。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贫穷,让一切都显得无能为力。彼时,父亲和三叔已经分家,常年卧病在床的奶奶归父亲赡养,母亲没有工作,我们兄妹几个都在上学,钱!钱!钱!需要钱的地方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
父亲那时身体有些不好,母亲疼惜父亲,更担心父亲,于是狠了狠心,全家半年没吃一点肉,没添置一件衣服,硬是省吃俭用攒出一点钱来,托人在青岛买了一辆“大金鹿”自行车。在方圆几里,当时也是了不起的举动了。要知道,在那个买什么都靠票供应的时代,仅仅有钱是不够的,何况当时家家户户几乎都捉襟见肘的日子呢!
其实,这一切,母亲都是瞒着父亲暗地里进行的。当母亲把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推到父亲眼前的时候,父亲惊呆了,半晌冒出一句话来,“谁家的自行车?”母亲泛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咱家的。”父亲不由自主揽过了矮他一头的母亲,忽然发现,母亲那头最引以为豪的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忽然成了齐耳短发了。看着三十多岁的母亲明显菜色粗糙的脸,父亲恍然明白了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只是把母亲搂得更紧了。
后来,父亲还是知道了,为了买这辆车,母亲卖掉了那头长发,还卖了几次血,卧病的奶奶为了省药钱,硬是每日三次的药改成每日一次。我们兄妹三个,每次上学放学,都会沿途捡拾废品,然后去废品站换成钱交给母亲。
父亲知道这一切时,无限深情地注视着那辆自行车,目光那么柔,那么暖……
其实,那个家伙可真是笨拙,外形也不好看。车身很重,通体是黑色的,车把是弯弯的,车把和座子之间有一个大梁连接着,车身后面还有一个车撑子,不骑的时候,以便让自行车稳稳站着。在当时七八岁的我眼里,它是多么神奇啊!父亲骑上它,一溜烟我就看不见了,只见尘土飞扬。幼小的我在后边跑啊,追啊,怎么也追不上。
有了自行车,父亲上下班就无须再起早贪黑了,且轻松了许多。母亲不用在焦急等待父亲的过程里担惊受怕了,因为父亲总是在天未黑透前准时回家。并且,父亲还常常带给我们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比如,常常给奶奶采一些草药,给母亲采几束野花,给我们兄妹采几枚野果。
除了上下班,偶有空闲,父亲就会骑着他那辆自行车,载着我和妹妹去远处的田野里或者更远处的大山里玩耍或者挖野菜摘蘑菇。那个时候于我们,无异于过年般的兴奋。妹妹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我则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怕搁疼了我俩的小屁股,细心的父亲在大梁和后座上,都铺上了母亲亲手做的厚厚的座垫。出发了,父亲哼着自编的小曲,我和妹妹哼哼哈哈地伴奏着,一副神气活现的表情,每每引得村里的小伙伴们羡慕不已。那时,他们是没有自行车可坐的,当然,他们更没有能载他们去玩的我这样的父亲啊!
记忆里,那辆自行车的铃声,整整响彻在我整个童年时代。那铃声,好清脆悦耳;我和妹妹的笑声,好纯真无邪。童年的美好时光,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奔跑着,跳跃着,渐行渐远……
八十年代后期,哥已经参加了工作,家里经济情况有所好转。自行车业已是很平常的交通工具,穿梭在村里的大街小巷了。比较富裕的家庭,已经人手一辆了。父母为哥买了辆“飞鸽”自行车。与“大金鹿”相比,它比较轻便,外形也美观了很多。墨绿色的车身,平平的车把上还有一个银光闪闪的球形的车铃铛,一掰就发出清脆的“滴铃铃”的声音。我也开始“喜新厌旧”,改坐哥的自行车后座了。哥每天骑自行车上班,顺便载我去上学。有了这种便利条件,我上中学期间从未迟到过,还节省了不少学习时间。哥的自行车不仅方便了我的中学时代,而且还曾带给我深深的感动。
记得89年春节,吃过年夜饭后,我忽然胸闷得厉害。哥二话没说,用自行车载着我就去了离家很远的医院。天气冷极了,西北风如刀割一样,划着我和哥的脸。顶风!哥佝偻着的身子,几乎弯成了一把弓,拼尽全身的力气蹬着车子,还不时回头安慰一下我。坐在车后座的我,早已经泪流满面。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里,我感受到的异乎寻常的那份浓浓的亲情,令我无法自已。彼时,新婚燕尔的嫂子,在家里不止一遍地催哥快回家了。很多年以后,每每春节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冬夜,那么冷,却又那么的暖……
等我工作了,一定要为哥买辆不用如此费力的“车”。我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发誓着。
转眼到了九十年代,我成了一名小学教师。几年前许下的诺言还言犹在耳,可菲薄的收入,却让我迟迟未能兑现诺言。这样过了几年,等我有能力时,哥自己已经买了不用再两脚蹬的交通工具――“轻骑”了。虽然价格六千多元,哥却毫不犹豫买下了。从此,哥结束了两脚蹬的时代。无论去哪里,只要一踩油门,一眨眼功夫就百米之外了,速度可谓“风驰电掣”了。
记得那时,我业已结婚了。老公常年在外地培训学习,所以,只要是出趟远门或者什么急事,还是哥责无旁贷载我而去。虽然那时,公交车已经比较方便了。但我还是喜欢坐在哥车上搂着哥腰的感觉。
从自行车到摩托车,从父亲到哥哥,我是如此贪恋行走的亲情,绵延不绝……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转眼间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变速自行车、山地自行车、双人自行车等已不再是简单的代步工具了,而成了年轻人的时尚的健身工具。摩托车开始退出历史的舞台,电动车以它的轻便、美观、实用、无污染风靡小城。哥为嫂子买了一辆“大福”电动车,从此,骑着电动车的嫂子背后,也常常有我长发飘飘的身影......
前几年,为了做生意方便,妹妹家买了一辆面包车。每逢节假日,妹妹就带着我们全家游山玩水。笑声随着车轮跑,真是其乐融融。可惜,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如果骑着“大金鹿”自行车奔走半辈子的父亲,晚年能坐上小汽车,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番光景啊!
今年,考虑到女儿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们也买了一辆车。不过,平时上下班,我和老公都不开。彼时,侄儿已经在南京读大学了。想让女儿高考后拿驾照,暑假期间,让女儿载着我们,还有哥嫂,妹妹开车载着一家,浩浩荡荡载着亲情去南京。
几十年,于历史的长河只是短暂的一瞬;几十年,于我却是久久长长的岁月了。几十年了,我在一年一年“行走”着,和着时代发展的步伐,伴着亘古不变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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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学习,问好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