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儿，面露微笑，听卷发女人和老公亲密地说笑着。
　　 哎，我说，这是你老公吧？可真帅气呀，还是你有眼光。她笑了笑，以沉默作答。
　　 卷发女人索性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和她咬耳朵。看我老公，咋样？胖吧，他的外号叫弥勒佛，是别人起的，像吧？哈哈哈。卷发女人自嘲道，不过我告诉你，这已经是我嫁的第三个老公了，这个老公，除了胖，难看点儿，很有钱，对我也很体贴，你说这男人吧，长得太帅容易花心，难看点有钱了还靠些谱哩，这婚姻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是满足了。她揽了揽卷发女人的肩，道，只要你幸福，就好。
　　 也希望你幸福啊，老同学嘻嘻哈哈道，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告辞而去。
　　 走吧，她对他淡淡道。
　　
　　 九
　　 两人慢吞吞地朝民政局走去。
　　 下午的阳光已不是上午时渐渐上升，也不是中午时那么暖了，温度正一点点降下去，她身上有些微颤。毕竟是寒冬腊月，天气暂时的暖和很容易给人一种假相：她穿着大衣，确实有些薄了些。两人刚刚走到民政局大门口，正准备推开玻璃大门，一个人窜过来，迅疾如兔子，堵在两人面前——是女儿。
　　 你们两人就把这事瞒着我？没门儿，爸，妈，我早就知道你们的约定了。女儿气喘吁吁的道，大约赶路太急，胸脯一起一伏。
　　 你们，你们要离婚了，是吗？
　　 她点点头，他低头不语，这事女儿早晚都得知道，这一刻知道，也并不是坏事。虽然知道可能背后，会有眼泪，会有哀求，会有愤怒，甚至不理解的反感。可是，这一天，她已经等得太久了，太久了，不是吗？
　　 我支持你们！
　　 女儿清脆的声音，惊得她恍惚了一下，这是女儿的话吗？他也抬起头，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望了望女儿。女儿一米六二的个子，黑油油的头发，红扑扑的脸蛋，微微凸起的胸脯，意味着，她确实长大了！我支持你们！女儿又重复道，因为，你们为了我，等了十五年，你们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你们今天要离婚了，我很高兴，你们终于摆脱了以前的生活，这是一件好事，爸，妈。
　　 她和他看着女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儿会这样以为？女儿会支持她和他的决定？
　　 我支持你们，爸，妈，如果不爱了，就放手！如果还爱着，就坚决不放手！不管你们怎样选择，我都尊重你们，并祝福你们重新获得自己的幸福。
　　 她突然哭了，抱着女儿，泣不成声。原来女儿是这样想的，早知女儿这样想，她何致于耽误了十五年的大好光阴？人生有多少十五年是可以耽误的？可惜，等她终于盼到这一天，她也将要逐渐老去，这是多么悲伤的事情！
　　 谢谢你，贝贝。他叫着女儿的小名儿，充满感激地道。
　　 嗯，走吧，爸，妈，我陪你们一块儿去离婚。女儿左手挽着爸爸，右手挽着妈妈，就要进民政局大门了。
　　 等等，他道。贝贝，还是让我站在你妈的左边。这么多年，习惯了都。他轻轻挣脱女儿的手，轻轻站在她的左边，拉住了她的手。走吧，他轻轻对她道。是啊，这么多年，是已经习惯了，他总是爱在她的左边，吃饭时，睡觉时，走路时，坐车时。以前，他曾经说过他这一生，就喜欢站在自己爱的人的左边，保护她，和她一起白头偕老，这么多年过去，爱情不在了，习惯还在；习惯还在，这是不是代表，在他心里，还有她的一席地位，她其实一直在他心里，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呢？
　　 走吧，他拉住她的手。可是，她不动。他又拉了拉她的手，走吧。她还是不动，女儿惊疑地盯着她，他也惊疑地盯着她。
　　 好吧，我想过了，在离婚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们俩给个意见。她轻轻道。
　　 好，妈，你说。女儿爽快应道。她看了看他，他点了点头。
　　 我想，在离婚之前，要是我和你爸，再试着过一个十五年，不知道可以吗？女儿听了大喜，抱着妈妈大叫，妈妈万岁！妈妈万岁！
　　 我不同意。他严肃地道。她一惊，女儿一愣，嗔道，爸，你还想怎样？当初都是你的错，我全知道的，我妈都原谅你了，给你机会了，你究竟还想怎样啊？
　　 我的意见是，我们一起要过无数个十五年，要一起过完下半生！他斩钉截铁道。
　　 爸，你可真是个大忽悠啊，吓得我。女儿嘟起嘴巴表示不满。她笑了，仰起脸，天晴和晴和的，阳光亮得直晃人眼。
　　 来，我站在你的左边，咱们一起回家。他道，她伸出左手，他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
　　 女儿在旁边捂着嘴笑了。她偷偷地拿出手机，啪地一声，给他和她拍了一张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