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孬儿跑了一会，在那莫家岭半岩上，他那右脚就一滑，稳不住自己的身子，身子几个偏偏倒倒，他滚到高岩下面去。这样滚下岩去他还会有命？那阎王老爷不叫他到阴朝地府里吗？
　　 两个副手见了这个情况，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个说：“他......他这样下去也许没有死吧？”
　　 另一人说：“这......这岩十多丈高，人是骨肉身子，就是一根木头，一块石头也会摔断，也会摔碎的。”
　　 “他......他死了，杉仙显灵了，杉仙对人的一举一动都看见，知道人要去什么，砍那古杉，那杉树精使一个小法，这刘孬儿不掉下那高岩下？我两人就不会去协助他砍古杉了，回转，回转。”
　　 两人站着虽然这样讲话，身子还是在发抖，毛毛雨也淋湿了他两人的头发和那补了多处疤的衣裤。二人准备回转，最后还是商议绕道到那高岩下寻找那刘孬儿的影子。二人在那乱石堆刺丛里找到了刘孬儿的尸影，虽然尸体还是热的，刘孬儿衣服破烂，脑浆流出，一脸鲜血，没有了呼吸。
　　 二人走岀乱石堆，走岀那密集的刺丛，上了路连忙转去报告大鼻子队长。
　　 “队......队......长，刘......刘孬儿跑步前进....他......他滚到高岩下摔死了。”二人齐声说道
　　 大家看着二人吓成青色的脸，看着结巴说话的二人，暗暗叹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古杉“精”神通广大，料事如神，能千变万化，呼风唤雨，凡间人能斗得过杉树精吗？
　　 大鼻子队长听到这样的报告，在台上坐着皱了皱眉毛，大声说道：“刘孬儿刚才还是好好的人，怎么会掉下高岩摔死了？那棵古杉真的成精了吗？真的有鬼怪吗？我不相信有什么鬼怪，今天快黑了，明天我亲自去砍断这一根杉树。”
　　 他说完，宣布散会，又带着人去看那个岩下摔死的刘孬儿。
　　 人们来到了那高岩下，只见刘孬儿脑浆流出，一脸鲜血，早没有了呼吸。大家围着尸体观看叹气时，刘孬儿老婆文氏和两个几岁的小儿子哭哭啼啼而来。他们看见惨死的尸体，文氏气晕倒在尸旁。大家看到这个状况，也跟着哭泣。大鼻子队长说：“革命先烈为了人民过上幸福生活，爬雪山，过草地......刘孬儿之死是光荣的事，他为了社会主义建设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是死得光荣。”
　　 大鼻子队长说到这里，点名叫人把文氏扶回家，又点名叫人把刘孬儿尸体背到其院子入棺安葬。
　　 大鼻子队长安排完毕，扶文氏回家的几人上路了，叫背刘孬儿尸体那个几人就不愿干，他们推说凶死之尸未经道士请神开路不得随便动死者，以免鬼魂附身，大鼻子队长也没有训大家，他站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突然他脑子一动对大家说：“你们不愿背死者之尸，去叫在牛栏里担牛粪入水田的右派分子白学来背吧！”
　　
　　 三、古杉上悬吊两尸影
　　 刘孬儿就是那样死了，次日早上两个木匠手持大斧带着几个帮手上莫家岭去砍树，准备为刘孬儿赶制棺木。几天的绵绵雨今天再也没有下了，东边的天空太阳升起来，一缕缕晨雾在沟里漫着，在山头上奔跑着，一会儿山没了，一眨眼山又是那山。五六人嘴里含着竹筒烟杆，走在登山的路上，大家唠叨着有关公共食堂建立的新鲜事事，大家唠叨着古杉精，唠叨着莫山和刘孬儿的惨死，唠叨中都叹着气，都认为那古杉真的成精了。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唠叨着，突然一个人大声说道：“你们快看，你们快看呀！那古杉树枝上悬吊着两个人呀！”
　　 大家听到这样的吼声，都站住向那古杉望去，雾又来了，什么也看不见，站一会儿，大家看见了，大家惊了！一齐吼道：“哎呀！那古杉树枝上怎么会吊着两个人呀！”
　　 几个人朝古杉走去，来到了古杉树下，大家一看那吊着的两人是谁？是白学这对夫妻呀！这对夫妻为什么要同时吊死在这树上呢？大家看着这个惨不忍睹的场面，呆了，木匠甲说道：“我们去把两个上吊者放下来吧！救他们的命要紧呀！也许还能救活他们呀！”
　　 木匠乙说道：“我来摸摸他们的脚看是否还有热温呢？”
　　 他说着话就去摸死者的脚，他先摸的是男人的脚，他摸后摆着头说：“这人没有救了，起码死了七八个小时了。”
　　 他说着话又去摸那女人的脚说道：“人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也无法救活了。”
　　 木匠甲说：“我们去砍断绳索，把两位死者放在地面吧！”
　　 木匠乙说：“要保护好现场呀！一人赶忙去向大鼻子队长报告，队长再向上级报告，来破死人案呀！”
　　 大家推选了一人下山，那人立即往岭下走去，他来到队长院子边。队长家是个大院子，院子里的狗很多，他怕得走进院子，在院子很远处就大呼：“队长！队长呀！你出来呀！有紧急情况呀！”
　　 呼了很多遍，无人应声，雾散开，有个挑木桶的中年男人到院前井边担水，他问：“你找队长有什么紧急事嘛？”
　　 那人说道：“快叫队长出来呀！那古杉树上吊死了两个人哟！”
　　 担水人听了惊了说道：“岭上那棵古杉树上吊死了两个人？是谁呀？又怎么惹怒了那古杉精呢？我马上进院向队长传信。”
　　 那个挑水人担着水进了院子，在队长门口大声吼道：“队长呀！队长！院子外面有人传信说岭上古杉上吊死了两个人呀！”
　　 他这么一说，大院子的人都围拢来问道：“那杉树上吊死的两人是谁呀？”
　　 一位曾经被大鼻子那年吐口痰调戏的寡妇，解放后成了大鼻子队长的老婆。在里屋听到喊队长的声音，她来到门前说道：“他昨晚没有回家呀！估计是刘孬儿死了，去帮助料理刘孬儿的后事了，他还在刘孬儿院子里吧！”
　　 院坝上有人说道：“队长昨天晚上没有到刘孬儿院子里去，我们在那里忙到深夜才回家，一直没有看见队长的影子。”
　　 队长老婆说道：“这就怪了，他又到哪里去了呢？安排人砍那古杉，得罪了古杉精，被那古杉精吃掉了？”
　　 大鼻子队长又到那里去了呢？他真的被古杉精吃了吗？院坝上又有人大声说道：“队长昨天天黑时，走进了白学的小院子里。”
　　 昨天天黑时，白学被人叫到死人尸旁来了。这白学中等身材，从前他面皮白白净净，才在这里干几月活就被太阳晒黑了，那副眼镜是在省城读大学时都戴上了的眼镜。他大学毕业后在县中学教书，在那里又和同学丁丹成了同事，不久在那里和丁丹成了恩爱夫妻。
　　 一场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的风暴卷起，白学和老婆成了右派分子。他们被赶下了讲台，赶岀了学校，下放到原藉进行劳动改造。
　　 白学的父亲解放前在白家山里开煤窑二十余年，企业上挣的钱在沟外莫家岭下买田买地，修建吊脚楼、碉楼。解放后白学的父亲划为地主成份，因为他父亲请了长工耕田种地，还有人揭发他父亲通匪，不仅是开煤窑剥削了工人，还说他贩卖了鸦片，娶的小老婆是到穷苦人家中抢来的黄花闺女等等罪，白学的父亲１９５３年被镇压了。白学在学校里教书，以家庭公开断绝关系。白学和老婆丁丹回到老家，住的是昔日大鼻子队长那低矮破烂木板房子。大鼻子队长住的是那有吊脚楼的大院子里。
　　 白学和老婆丁丹在这里是低头劳动接受改造的人，开会就和地、富、反、坏等人站一边，他夫妻二人成了五类分子之一，重活、脏活是他们这类人干的，稍有不是还要被人打骂。
　　 大鼻子队长扬眉吐气，说话有声有色，走路昻首阔步，他没有想到昔日到煤窑担煤的窑主公子会落到这步田地，想当年看着白学公子，他带着穿着裙子和脚上穿高跟鞋的老婆丁丹，从城里回来探望父母，他们这群下力汉担着煤在路上要赶快让开呀！他们敢直视那如花似玉的丁丹太太吗？有一次，他和几个担煤伙伴在大路上碰着了白学夫妇，连忙放下担子，站在一边，笑着脸喊道：“白少爷和太太回家来了？”
　　 那白学并没有架子呀！他笑着回答：“你们担煤？辛苦了！辛苦了！”
　　 几个伙计说：“白少爷，我们就在你家煤窑去挑的煤呀！”
　　 白学微笑着说：“你们别叫我少爷了吧！就叫我的名字白学吧！你们是长辈呢？来！抽一枝烟吧！”
　　 白学说到这里从包里摸岀洋烟，抽岀那两寸来长的白杆杆一人一枝。几个伙计笑着双手接住烟说：“白少爷客气！多谢白少爷的洋烟呀！”
　　 不仅白学是这样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连他的太太也是一样的，她从包里摸岀糖，递给几人。大家说谢谢双手接住。白学和老婆丁丹走远了，走得很远了。几人还站在哪里看着登上坡路的这对夫妻。几人说道：“他们对我们臭下力的乡巴佬这么客气？”
　　 “他们是从洋学堂岀来的教师呀！”
　　 “他们怎么不坐滑竿回家呢？”
　　 “他们是坐滑竿回家的，那滑竿在莫家岭下沟中那大路上就放下了，夫妻二人知道登山路陡，抬滑竿的人吃力，所以自己就要求下地走路。”
　　 一个黑脸汉子说道：“大鼻子，你总是把那太太盯着不转眼呀！别胡思乱想了，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她长得那么漂亮，我这一辈子命运孬，人又生得丑，家又穷，丑女人都想不到一个，怎敢对她胡想呢？但我用眼久看远去的她，谁会挡住我，我久看她我心中也乐意的。”大鼻子说道。
　　 “大鼻子，你对那美女真在胡思乱想？慎防得相思病哟，快把头回转。你那样色迷迷的样子会生病的。”黑脸汉子说道。
　　 “她如花似玉，这辈子想不到她在身边？我这辈子总要摸一摸那美女的玉体。”
　　 几个汉子对大鼻子说道：“你能摸那美女一下，我们毎人给你一个银圆。”
　　 “真的吗？男子大丈夫，说话要作数哟！只要我摸了她一下玉体你们每人就给我一个银圆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鼻子向几个伙计说道。
　　 几个长期在一起挑煤碳的汉子穿得破破烂烂，一身汗气味百步远就能嗅到，大热天里戴着麦杆编织的草帽，穿着短裤，光着上身，骨头凸起，一身黑如李逵身子。天天担子伴身，但他们还是那样贫穷。贫穷的担煤汉子们，是那样穷快乐。
　　 他们几人担煤汉子知道大鼻子说到做到，记得那年有次有位手上打着遮阳伞背孩子的妇人从前面而来，几个担煤汉子在路旁挑煤途中休息，几个汉子中唯有大鼻子是个三十余岁未结婚的男人，因他父母去世早，给他留下的遗产就是那几间清朝时期修的木板房，是那样破烂，那样低矮，家中没有一分一厘田地，他就靠给财主当长工、抬滑竿、担煤碳卖挣钱。由于他染上了坏习惯，手头上有了几个多余的钱，就要去坐茶馆赌博，就要去逛窑子玩女人。他家又穷，脸上那生长着的“大鼻子”红红的米酒糟样，十分难看。他又不积钱，多少个媒人给他牵线塔桥都被女人摇头免说。他一晃就是三十余岁，他的婚事谁也不给他提起了。那个黑脸汉子说道：“那是吴甲长的妹妺吴寡妇，大鼻子你娃娃能摸她脚上的绣花鞋，今天我这担煤就送给你呀！”
　　 大鼻子说道：“是真的么？”
　　 黑汉子说：“她是妇人家，要笑着摸，不要被她骂着摸，你如果挨了妇人巴掌，别怪我支使了你。”
　　 大鼻子说：“这有何难呢？”他说着话站了起来。那妇人快到身边了，大鼻子笑着喊道，“吴大姐，你到哪里去呀？”
　　 他说到这里就咳嗽起来，一口痰吐在了那妇人的绣花鞋子上。大鼻子连忙道歉说：“吴大姐，对不起你，我不小心吐在了你脚上，我给你揩干净，给你揩干净呀！”
　　 那位妇人正要发火，见大鼻子蹲在面前，用双手拿帕子擦干净，她的怒脸变成了笑脸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又不是故意的呀！”
　　 大鼻子擦干净了他吐在女人绣花鞋上的口痰，大鼻子的双手就这样摸了那妇人的脚，虽然社会在变革，旧风俗随着新生活而逐渐在消失，女人的脚除了丈夫是不会被其他男人摸的。那妇人走远了，那妇人的影子消失了。大鼻子对黑汉子说：“今天你和我打赌，你输了，你这担煤卖了的钱就给我了。”
　　 大鼻子那天摸吴寡妇的脚打赌赢了一担煤钱，今天大家又向他打赌，几个汉子对大鼻子说道：“你能摸那美女一下，我们毎人给你一个银圆。”
　　 大鼻子说道：“等那天有了机会，我一定用妙计摸摸白少爷老婆的脚或手或面部。”
　　 几个汉子说道：“你再不能用吐痰的方法去摸女人的脚，人家有钱有势，你那样做会吃大亏的，不仅是挨骂，还会被打残，也许丢了你的贱命。”
　　 大鼻子说道：“等哪天有了机会，我一定会另用妙计摸摸白少爷老婆的脚，再不会用吐痰的方法来摸女人的脚了。”
　　 这次打赌是几个汉子和大鼻子一人打赌，可是在那担煤的路上，白学和她那美如鲜花穿着裙子的老婆一次又一次地路过，大鼻子没有什么妙计摸到丁丹的脚，几个汉子对大鼻子说：“你娃等哪天有了机会，一定会另用妙计摸摸白少爷老婆的脚，再不会用吐痰的方法来摸女人的脚了。那穿裙子的女人这么多次路过你没有摸到她的脚？我们和你的打赌你输了。”
　　 大鼻子说：“等有了机会再摸，等有了机会再摸，我一定会另用妙计摸摸白少爷老婆的脚，再不会用吐痰的方法来摸女人的脚了。”
　　 一年又一年，大鼻子没有摸到那穿裙子美丽女人的脚，他们的打赌事也被大家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