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看破过后(散文)
清明节的前几天,二姐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家乡,还表示希望我和她在同一天启程,这样就能在家里相聚。二姐在湖北做生意,我们姐妹相距甚远,很少会面。
刚开始,我考虑到和姐姐一年多没有见面,也是该和她聚聚,我就答应了4号那天回家。只是没想到3号那天夜晚,风狂雨骤,整整一晚上没有消停,这让我的心情很是烦躁,更糟糕的是,发现出门穿的鞋子被孩子带到了学校,连出门都没一双好鞋子了,我如何敢穿着破旧的鞋子去遥远的地方啊?在这个重视外表装扮的时代,你再怎么奉行简单朴素,也不能穿着破旧的鞋子出远门啊。这个时候去买鞋,可能来不及了。我想,看来只能取消原计划好了的行程了。
姐姐打来电话,问我动身了没,我不想撒谎,就照实说了,我说我没鞋子穿,唯一的一双好一点的鞋子被孩子带到学校去了,其余的不是进水,就是破旧发黄,还在下雨,去买新鞋子又怕来不及,我只能等天晴了再回家。
没说这话之前,我就知道如果我对姐姐照实说明我没有按时启程的原因,她一定会在心里嘲笑我的,会对我出门连一双好鞋子都没有感觉不可思议。但我不想撒些别的堂而皇之的谎,这既是个性使然,也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在自己亲人面前,我不必戴上面具。
果然,姐姐一听到我说临出门了连双好鞋都没有,还要去买鞋,挺是生气,认为我做事磨磨叽叽,出门之前连准备工作都不做好,很是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搞的,这个时候了还没鞋子穿,你就随便穿一双鞋子上车得了,到了岳阳,我给你买新的。”
我不会要她给我买的,虽然她这些年生意非常红火,一年下来纯赚几十万,是我家的收入的好几倍,但我是个很倔强的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施惠,哪怕是亲人,也不例外。
雨停了,我决定还是回去。我要老公送我去邻镇的街上买鞋,并在那里搭车去岳阳。到了鞋店,我选了一双特步的鞋子,200元钱,不很贵,但在这经济不景气的乡下,也不算很便宜。我只爱穿运动休闲鞋,孩子也是和我一样的爱好,她的脚和我一般大,我买的鞋子她也能穿,所以我经常没等她的鞋子穿坏,就把我没穿过几回的新鞋给她穿。临出门前的几天,我还以为家里应该还有一双稍好一点的鞋子,可以应付这次远行,没想到那双鞋子也被孩子带到了学校。
到了岳阳,我和从湖北赶来的姐姐在汽车站碰了面。她是坐的熟人的便车,不便在岳阳逗留,人家还要赶回去吃午饭,姐姐并没有提到给我买鞋的事。那阵子,谁还会想到逛商场啊。
到了奶奶家,吃过午饭,从屋里走出来后,姐姐这才注意到我的双脚。“这鞋子肯定是便宜货吧?”姐姐的语气里满是那种嘲讽的味道,我听得出来。她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从不买便宜货,也把自己打扮得很时尚,不像我,整个人活脱脱一个乡巴佬模样。这既是性格的原因,也是境遇的不同所造成的结果。我曾经也是爱美的,只是因为条件限制,无法像别人那样在自己身上一掷千金,购置高档的服饰包装自己。现实硬生生地浇灭了我的欲望,让我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老土。我认为血汗钱应该花在刀刃上,如果花在穿着打扮上,我会良心不安,不是有钱人,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
姐姐认为我们没钱人穿不起高档货,理所当然只能买便宜货将就将就。我不想对她反唇相讥,戳穿她说这话的用意。干嘛要那么较真呢?人不都是这样,发达了就忘本,有钱了就瞧不起寒微之人。我只告诉她,这鞋子两百元。
我并不想说,你有钱就给我买双贵的啊,你不是自己说的要给我买鞋的吗?
我不会这么轻贱自己的。人穷不要紧,就怕骨头不硬。
姐姐在我没动身回家之前,在电话里告诉我小婶婶听说我要回家乡特意从市里赶回来为我做饭。当时,我是半信半疑的,我不太相信一直瞧不起我们这种穷人的婶婶会因为我回家而特意赶回来,她对我们的不屑一顾我并不是没有感受过。
回到奶奶家,看到二姑妈和大婶婶也从外地回来了,小婶婶确实也回来了,但我清楚,她不是因为我几年没回家才特意从市里赶回来的。她做饭,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有钱的姑妈和大婶婶、有钱的二姐都回来了。
对姐姐的话,我唯有苦笑。何苦要这么对我说些不真实的话呢?小婶婶什么时候对我表示过半点隆情盛意了?连客套话都舍不得说的人,已经把她对我的不屑表现得淋漓尽致了,我还不清楚么?一个身价达千万的人家,怎么可能瞧得起在泥巴地里扒食的人?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了一篇日志,说的是自己面对智能手机很尴尬,因为自己用惯了低档手机,不懂得使用智能手机。姐夫曾在我的日志里留言,说是要给我买个手机。当时,我并没在意。
这次回家前,姐姐又在电话里说要给我手机。我回答她我不需要,因为我自己有手机用。她说她的是智能手机。
到家后,姐姐掏出手机给我看,我知道那并不是什么新款手机,其实是她用旧了的手机,和她自己用的触屏手机不是一个档次。我没有说什么,连看都没仔细看,就对她说,我不要她的手机,用自己的也挺好。
我说什么呢?难道我非得说,你给的手机是旧的,你要给我买个新的智能手机,像你自己手上用的那样的。
我想,虽然她在我面前处处流露出她的优越感,但我不能让她把我当成叫花子,收破烂的。我的老土手机也能用,不必眼馋她的智能手机;我的便宜货也能穿,不必眼馋她的一身名贵衣服。任何人看不起我没关系,我只要把自己看得起就够了。人可以辱我,我不可以辱自己。
回家的早上,姐姐把我送上车厢,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给客车司机,司机说没零钱,我说我有零钱,不要她给我买车票,她又把钱塞回包里。她说给我买吃的,我没吃早餐,是我不想吃,我说我自己到岳阳了自己买。
虽然和姐姐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但这次见面反而生疏了许多。她多半时候和小婶婶、姑妈她们聊天,有她在,我也成了可有可无的配角。我的心里话在这些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面前说出来,其实是自取其辱,还不如不说。在这个没有父母的家,我只是过客!
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故乡风景,依稀看着雨幕中父母的坟茔,我突然想哭,这时,我才真真切切感到,故乡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回到自己家里后的第二天,我和老公决定把欠了姐姐几年的四千元钱还给她,并且作出决定,等孩子进大学后,老公一心一意去打工,不必想着要谁帮衬,然后把我们带出去做那行生意。
亲情纵然已经变质,我也得小心呵护,呵护的唯一方式就是隐忍,保持沉默。针尖对麦芒的方式,我不会采取。在呵护的同时,我还得明白,只有先把自己当个堂堂正正的人,你才能活出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