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样说，可是，立刻上哪找去。再说了，妈自己不说，让孩子们瞎操心，会不会让老人以为嫌弃人家而委屈呢？
　　 这天，虎子在办公室闲坐着。忽然门被推开了，走进了一位老人。
　　 虎子抬头一看，一下子惊讶得大叫了一声：“赵叔叔？！”
　　 “你是？”老人也很奇怪。
　　 “我是虎子呀，桃花的儿子虎子。”虎子上前拉着老人的手，高兴地说。
　　 “哦，虎子，你是虎子？哎呀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老人激动地说。
　　 “赵叔叔，您怎么来了？”虎子问道。
　　 “唉，我来找科长签个字，办理退休手续。”赵师傅说道。
　　 原来赵师傅自从经历那次事件后，被调离了单位，到了机电科防爆组。那时候，生活作风问题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于是他也没脸见人，办理了归劳保手续，回家乡种地去了。他老婆为此跟他大闹了一场后，夫妻感情急剧下滑，再加上他归劳保后，挣得钱又少，又回老家务农，他老婆一百个不愿意，吵吵闹闹几年后，两口子离了婚。改革开放后，赵师傅在阳原靠公路边上开了一个汽车修理厂，生意挺红火，然后又娶了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女儿，谁料到好景不长，老婆经不住世风的诱惑，跟一个跑煤的司机勾搭上了，结果扔下女儿，跟上人家给跑了。于是赵师傅心灰意冷，再也没娶，一心一意把女儿抚养成人，考上了大学。如今，到退休的年龄了，他回来办理退休手续，没想到碰上了虎子，更没想到，虎子竟然当了他的科长。
　　 真是世事变迁，难以预料呀！
　　 听了赵师傅的一番话语以及来矿的目的，虎子也是百感交集，眼看着中午了，于是，他热情地说：“赵叔叔，你先别忙，矿上的一切手续，我给办理，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
　　 “不了，不了，不麻烦你了，赶快办完手续，我还得赶车回去呢。”赵师傅推辞着。
　　 “那能行，啥也别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迟几天办理也无所谓，今天既然您来了，那就不准走了，不然的话，我好说，我妈可要骂不死我才怪。”虎子笑着，然后领着赵师傅下楼，上了汽车。
　　 路上，赵师傅望着那两旁一闪而过的街景，不住地感慨着：“唉，变了，大变样了，变得我都认不出当年的摸样了，呵呵。”
　　 是呀，矿山是变了，可人变了吗？那个曾经像妹妹般照顾过的女人变了吗？
　　 一想到桃花，赵师傅的心蓦然间咚咚地跳了起来......
　　
　　 【别无选择】
　　 “妈，妈，你看谁来了？”虎子推开门大声地喊着。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改不了性格，莽撞飞似的。”桃花正在做饭，听见虎子喊声，一边数落着，一边走出了厨房。
　　 当她抬眼看到虎子身后的赵师傅时，“啊”的一声，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桃子？！”赵师傅颤抖着叫了一声。
　　 “赵大哥？！”桃花惊讶地喊着，一时间，好像反应不过来，竟然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是呀，多少年了，桃花无数次在梦里才能见到的那个人，无数次在脑海里浮现着的那个人，如今忽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能不吃惊吗？
　　 她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猛然间冲上前去，使劲地握着赵师傅的手，激动地一连串地说：“是你呀，真是你呀，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想起来我家了？这些年你哪去了？怎么没一点消息呀。呵呵，看你变得，都这个样子了，嗨……”
　　 赵师傅这时也是百感交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叹息着：“唉，呵呵，你也变了，都变了，老了，哈……”
　　 “行了，坐下来再叙旧吧，站在那里也不嫌累？”虎子笑着说。
　　 “哦，对对，看我做事丢三拉四的，客人来了也不让座。”桃花赶忙把赵师傅让进了客厅。
　　 倒上了茶水后，桃花就开始问个没完，赵师傅把这些年的情况大致地诉说了一遍，桃花是边听边叹息，当赵师傅问到桃花时，桃花更是泪如雨下，于是她便把自己这些年的那苦难的生活一一道来，说道伤心处，赵师傅也跟着落泪，说到高兴处，赵师傅也跟着欢笑，他们就这样忘情地呱啦着，恨不得把一生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虎子给端上了饭，他又从楼下的小卖部里买了些熟肉之类，什么猪蹄子、耳朵、炸鸡、各种罐头等等，又趁桃花聊得起劲时，跑到厨房炒了几个热菜，然后就说：“行了，看您们聊得这个热火劲，连饭也不顾的吃了，来，赵叔叔，今天咱爷俩好好地喝上一顿，中午就在我妈这里凑合着吃点，晚上我在星海饭店给您接风。”
　　 “哎呀，快行啦，别破费了，咱们这儿吃点不是很好吗？再说了，晚上我还要回家呢。”赵师傅推脱着。
　　 “回啥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明天再回，又没什么大不了、放不下的事，忙啥呢？这里缺您吃？还是缺您住？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终身难忘呀。”虎子边给赵师傅倒酒边说。
　　 于是推杯换盏，说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完的心酸事，直到虎子接了个电话说单位有个会议，才跟赵师傅告辞。
　　 一下午，桃花跟赵师傅那个聊得呀，嗨，估计几天几夜也没有重复的话。
　　 晚上，在星海饭店，虎子给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赵师傅，桃花，虎子一家，霞霞一家，全部到齐。那个红火呀，那个热闹呀，唉，真是没法说了。
　　 想想昔日那受人欺负的苦孩子，看看今朝人见人敬的兄妹俩，赵师傅能不开心、能不快乐吗？他的眼眶一晚上不知红了几次，泪水也不知流了多少，真好像做梦一样。也许是心情的缘故吧，赵师傅竟然喝多了。
　　 虎子在招待所开了一间房，然后陪着赵师傅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下午，赵师傅要走了。虎子一上午就给赵师傅办完了退休手续，凭虎子现如今的能耐，呵呵，一路绿灯。一家人把赵师傅送了一程又一程，左叮咛右嘱咐的，真是依依不舍。直到赵师傅上了汽车，才挥泪撒别。桃花目送着赵师傅的汽车逐渐远去，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她只是挥着手、挥着手，一直到看不见了，手还是就那么挥着……
　　 是告别？还是召唤？
　　 听人说，桃花在退休后没几年就得病去世了。丧事办得很隆重，孩子们哭得都很伤心，礼单写了一长串，花圈摆了一道街，礼花整整地响了半夜。那个红火场面，人们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最后，桃花与晓亮合葬在了一起，那个坟茔大的呀，呵呵，山下都能看见。
　　 又听人说，桃花退休后没几年就搬回了那个古色古香的大院里住了，不知什么原因，反正独自一人回到了大院，她又住在了昔年她和晓亮结婚的房子里，生活的很快乐。每到人们饭后乘凉时，桃花就给大院里的人们讲述着一些古老的传说和过去的故事，讲得有滋有味的，真好像二奶奶重生了一样。
　　 也有人说，桃花退休没几年，就又找了一个老伴，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幸福美满。听说还回老家看望了一下父老乡亲，并且还跟老伴到她父母的坟前上了一次香呢。
　　 我仿佛看见，在那秋日金色的阳光照耀下，在遍地丰收的庄稼地旁，在绿树环抱的一片山岗上，桃花与赵师傅在父母的坟前默默地站着。
　　 坟前摆着一些瓜果、糕点，点了三柱高香，金银、元宝、纸钱烧了一大堆。烟气缭绕，袅袅地弥漫在四周。他们并肩给父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后，站起身来，就互相搀扶着欣赏着周围那美丽的乡土风貌。
　　 当桃花看到远方那弯弯曲曲的、像个问号的山间小路的时候，一下子就激动得泣不成声，她想到了昔年自己第一次离开家乡的情景，那时，不就是这样的山路吗？那时自己不也是给父母磕了三个头吗？那时晓亮的大手不也是这么有力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原来，人生就好像这山路一样，就是一个大大地问号，有曲折，也有平坦，到最后却归结于一个小黑点，这个小黑点是什么呢？坟墓呀！
　　 什么悲欢离合，什么喜怒哀乐，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金钱名利，其实都是浮云虚幻，到头来谁都躲不过这黄土一堆。
　　 桃花刹那间明白了，于是她紧紧地挽着赵师傅的手，斜斜地靠在了赵师傅的身上，她觉得唯有这样，健健康康的与心爱的人白头偕老，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斜阳夕照，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互依偎着，静静地站在山岗上。他们的脸上带着微笑、带着希望，遥望着天边的晚霞，身后是一片片宽阔的田野，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