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山娃(小说)
到了山顶,解了裤带准备尿尿时,猛一抬头,山那边已是乌云滚滚,他来不及了,便提了裤子向山下边跑边喊:“暴雨来了!暴雨来了!快码麦垛子!”
听到喊声,乡亲们向各自割麦的地里飞奔了过去。
黄土高坡的天气真怪,说变就变。队长还没跑到地头,山顶滚滚的乌云很快隐去了太阳的光芒。一阵狂风刮起,股股黄土雾迷漫了天地。乡亲们眯起眼在地里乱作一团。
张妈安顿好山娃娘转身欲走。山娃娘突然觉得肚子一阵钻心的痛,下身有了湿湿的东西往下流,凭知觉她要养了,急着对张妈说:“大嫂子,不好了,我要养了。”
张妈看她的脸色黄黄的,脸庞一阵一阵的扭曲着,心想,她真的要养了。便急忙向跑下山坡坡的队长喊:“队长,不好了,她要养娃了。”
队长刚跑到地头,便听见了张妈的喊声。急得伸手去搔后脑勺,一松手裤子掉在了半腿上,他急着佝蹲下去,提起裤子边系边对张妈喊:“你先安顿她躲开树荫,不然会遭雷击的。”说着心里直嘀咕,这咋办?咋这么凑巧,天要下雨,她要养娃,我该顾哪头?越想越急,急得又去挠后脑勺。谁知被他掀起的黄军帽,被大风刮着从他的头顶忽奔忽奔地向山洼滚去。他追了几步,帽子已没有了踪影,他顺手提了两捆麦头对头地八字形码开。张妈又催着问:“咋办呢?队长,她挺不住了。”
队长望着山娃娘的背影,心里突然拿定了主意,大声招呼乡亲们:“快过来,这婆娘要养娃,养娃要紧。”
大家又一次聚了过来,有人说:“快往屋里送。”
队长骂道:“你说的屁话,养娃是风火事,来不及了,快想法子呀!”
大伙儿一时说不出好办法来,你瞅瞅我,我望望你,脸上挂了焦急的模样。突然,萎缩在人后的杨占海说:“搭麦垛子,最好的办法。”
“对,搭麦垛子,给养娃婆挡风避雨。”队长肯定着说。
大伙儿折树枝的折树枝,抱麦捆的抱麦捆。很快搭起棚子的框架,框架上码了麦捆,一座麦垛式的“屋子”搭起来了。“屋”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带着麦穗的麦杆,几个婆姨不害羞的脱了衫子全铺在了麦杆上。一座山野临时产房搭成了。
张妈麻利的卸了木肘肘上的刃子,提罐磨镰水带了两个婆姨,守在山娃娘身旁。张妈是最有名的接生婆。村里那些半大小伙,年轻姑娘,穿开裆裤的,会爬的会跑的。十有八九是她剪的脐胎。一把剪刀,一盆热水,一盅盅胡麻油,成了她接生的用具。可如今在这荒山野外,连这些可怜的用具也不曾具备。她有些怯火,便带了两个助手。
急风过后,暴雨说下就下,急促的雨滴夹杂着鸡蛋似的冰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娃娃们捂住头,向麦码下钻去,女人们被砸得喊爹喊娘到处乱串,汉子们戴了草帽护着头,痴痴的望着。树上的叶子随风飘荡,树枝上的歇鸟扑腾扑腾翻楞着掉在地上。麦子,可怜的麦子东倒西歪。熟透了的麦粒脱出麦壳,落在地上,随泥流一起翻滚,时不时露出点点金光。
“完了!全完了!”秃头队长手捂着秃头哭喊着。
汉子们急得流出了眼泪拷问上苍:“老天爷啊!咋这么绝情,糟蹋我们救命的粮食,还不如一下子灭了我们,痛快些-------”
汉子们哭喊着。
风越刮越猛,冰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麦垛屋在狂风中颤抖,将要掀翻了。
“快护麦垛子!”秃头队长冲汉子们喊着:“不要嚎了,哪象个爷们!”
汉子们听到喊声,似乎才记起麦垛内的养娃婆。他们一齐冲向麦垛屋,婆姨们,娃娃们一起上阵,手挽手地背靠麦垛围了一圈,齐心协力同狂风相斗,任凭冰雹的敲打,咬牙坚持着,盼望着那小生命的到来。
风在刮,雨夹着冰雹仍在下,那围起的人墙一动不动。
一道电光闪过,人们的脸上,身上发出明油油的光来。一声响雷过后,麦垛内传出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人们惊喜的目光互相对视着。
张妈伸出头来喊:“是个儿子娃娃!”
秃头队长松了口气说:“好一个儿子娃娃,惊天动地的出生了!”
风停了,雨住了,太阳穿过薄薄的云层,好似血盆大口,将要吞灭整个山野似的。
秃头队长望着这惨败不堪的田野,叹息道:“糟了,又跌年馑了。”
众人绝望的目光,你瞅瞅我,我望望你。眼看这快要到嘴边的粮食,一瞬间便无影无踪了。一个个蔫的象霜打的茄子。
几个婆姨踩着和了冰雹的泥巴,发疯般的抠起了麦粒。秃头队长无力的劝着:“别乱来。地皮晾干后再收拾吧。”
众人绑了担架,抬着山娃娘,张妈怀揣小山娃,无精打采地向村里走去
路上有人提议,给娃起个名吧。
“叫麦子,咋的?”有人这样说。
“不,麦子会被人吃掉。他生在大山里,就叫山娃吧。”秃头队长否定着,又给娃起了名。
“对,就叫山娃,咱山里人的儿子娃娃。”大伙儿附和着。
从此,这娃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山娃。他出生的第一声啼哭就和这年馑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