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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有关动物的真情故事(散文)
白猫依然黄昏来陪我,依然不进到我的屋子里来,我们依然不能对视,也不能对语,只是朦胧模糊地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就行了。忽然,无缘无故的两天它没有出勤。我等烦了就在屋子里转,一圈,两圈,猜测着可能种种。觉儿,是万万没有睡好的,像是有丝丝缕缕的牵葛。第三天黄昏,白猫来了,夜色里我感觉得出它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头举得很费力气。我一把抱起它,它的后腿、脖子多处伤口,像是咬伤,经过搏斗似的。顾不上别的,我把它抱进屋子放在沙发上。没有什么备用药物,我用盐水和一点白酒给它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消毒很痛,它哆嗦着,但没有叫唤,安静接受着。我敬佩地叫了它几声“哎——”权作对它的奖赏。第一次我没有让白猫离开,在我的屋子里过了一夜。经过几次消毒,白猫的伤快好了。我很惊喜的是它居然要报恩:仍然是黄昏,它叼来两只“知了猴儿”(蝉的幼虫)放到我给它喂食的盘子里。开始我还以为是它吃剩下的,后来我猜想到,它存储东西是要埋起来的。知了猴儿,我是不吃的,但在它的注视下我捡到了屋子里。
预产期近了,丈夫把我接回家里待产。生下孩子,我给房东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如愿以偿生了个儿子。房东妹妹告诉我,我走后,那只白猫一连很多天都去我曾经住过的屋门口转悠,甚至焦躁地用爪子挠门。
怀念白猫,感谢白猫!
(三)侄子的野鸽子
侄儿九岁的时候,因为兄嫂去外地创业成了留守儿童,和我的父母一起生活。侄儿很野,像一匹野马,只要能够不读书,就到处疯跑。好在我们家不在闹市,无车辆威胁;不是山区,无虫豸之害。侄儿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村子周围的汉墓群,毛冢(《诗经》传人毛苌的坟墓),汉王丘(汉朝河间王刘德之墓),贯冢、双冢、云台山、万春山……总而言之,他一个小脑袋儿总能发现大人们发现不了的大故事。比如,云台山的野山枣比双冢的野葡萄好吃啦,汉王丘的杏花比毛冢的杏花开得早啦,好像“山”(侄儿总喜欢称这些墓丘为山)上的一切都是他的亲戚。
带回他的野鸽子,是他十岁那年初夏。野鸽子是侄儿在毛冢的后山一颗大槐树下发现的。侄儿说,不知道是小鸽子的爸妈外出忘了回家的路,还是外出的爸妈遭劫没有回来,也许是小鸽子饿极了从窝里窜了出来,也许是被掏鸟蛋的坏孩子扔在了地上,其它的兄弟都死了,只剩下了这个可怜的小鸽子。小鸽子没有了爸妈,没有了家。我的父母允许侄儿把小鸽子留下,侄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娃娃儿”。
娃娃儿不是猫啊狗啊的那些家养动物,连父母都不知道它的生活习性,只能根据有关家鸽的农谚来推断。“燕子不吃落地儿的,鸽子不吃喘气儿的”,娃娃儿应该吃粮食;家鸽喂孩子是自己先吃下去,等粮食在嗉囊里泡软了,再喂给孩子吃,那么应该先把粮食泡软才对。解决了这个难题,侄儿比从爷爷奶奶那里得到精美的礼物还高兴,当下决定自己来当“乳爸”,“不,还是当娃娃儿的哥哥好。”他说。小心地把麦粒泡软,轻轻地掰开娃娃儿乳黄的小嘴儿,好不容易塞进一个麦粒,娃娃儿却甩了出来。显然,小家伙儿不接受这种进餐方式。侄儿停止了喂食,把娃娃儿托在小手掌心上。本来就凌乱了的茸毛,被侄儿的小湿手一捉更加凌乱了。它全身在颤抖,惊悚地半蜷半蹲在侄儿的小手里,小眼睛开合之间尽是恐慌。侄儿轻轻地用小指头一点一点从头到尾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它凌乱的毛顺溜了才停下来。“娃娃儿,不要怕,我是你的哥哥。”侄儿轻声说着,居然完成了第一次喂食,连旁边的父母都惊叹,这个野马似的孩子怎么有这么细致的心情?
侄儿不疯跑了,自从有了娃娃儿。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喂娃娃儿。每次喂娃娃儿,侄儿嘴里都不停的念叨:“好,再吃一个”、“又捣蛋了,不听话小心揍你。”或嗔或怒,表扬加激励,把老师家长对他那一套原版复制给了他的娃娃儿。有时候,侄儿还跟娃娃儿说很多自己学校里的事,哪个年轻女老师的红围巾真好看,哪个男生被罚站了,谁和谁好朋友闹误会了……
侄儿闲着没事就给娃娃儿设计生活,找来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纸盒子,做成各式各样的小房子,剪出门,剪出窗,安上烟囱。侄儿说:“娃娃儿小时候住小房子,大了住大房子,我要给娃娃儿娶个媳妇。”还找来一些易拉罐饮料瓶子,剪出魔这魔那的东西,替换掉原来娃娃儿泡米用的小盘子。娃娃儿对侄儿的良苦用心似乎不很领情,它不喜欢待在侄儿给它设计的某一款房子里,只喜欢在侄儿的房间里溜溜达达、上蹿下跳。有时还用渐渐变硬了的嘴巴啄破那些“华丽”的房子。但是侄儿并不生气,把娃娃儿从这间房子抓到那间房子,交替使用那些他自认为有着各种魔法功能的餐具喂食,他就很开心。
娃娃儿适应了这一切了,不仅毛儿发亮了,眼睛也有神了。开始是侄儿放学进门大喊“娃娃儿——”,它颠儿出来迎接,后来是不等侄儿叫喊,只要侄儿回来一开大门,它就准确的判断出侄儿的脚步声,冲出屋门前去迎接。侄儿写作业,它就跳到桌子上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侄儿东屋西屋找东西,它就步步紧跟;侄儿上厕所,它就蹲在厕所门口等着,像忠诚的卫兵。天热了,该午休了,父母“逼迫”侄儿睡午觉,侄儿舍不得睡觉,没完没了地鼓捣他的娃娃儿:用枕巾盖住娃娃儿,自己藏到床下面,叫娃娃儿去找;两只手扯着娃娃儿的两个翅膀跳舞……父母怒了,勒令再不好好午睡,就把娃娃儿扔到院子里去。侄儿不得不俯下,娃娃儿静静地立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侄儿熟睡的脸,直到侄儿醒来。
娃娃儿大些了,侄儿带它到院子里玩儿。院子里最厉害的是大黑狗,在侄儿的几次训斥下,大黑狗万万不敢欺负娃娃儿了,甚至娃娃儿散步散到了狗的家门口,大黑狗就伏在地上闭上眼睛蜷缩起来,仿佛唯恐落个欺凌弱小的嫌疑。擒贼擒王,连大黑狗都臣服了猫们统统举白旗了。侄儿随意在院子里撒一把粮食,娃娃儿理直气壮地来食了。
娃娃儿翅膀硬了会飞了,父母说,做个笼子装起来吧,免得飞走了侄儿伤心。侄儿想了一天最后决定还是不装笼子。第一次高飞,娃娃儿飞的比我家的房子还高,围着我家的房子飞了三圈。侄儿使劲地鼓掌,脖子抻得长长的,跟着娃娃儿飞的方向转了三圈,眼泪都下来了,他怕娃娃儿飞走,娃娃儿没有飞走,最后落在了侄儿的肩头。以后每次娃娃儿飞走了,只要侄儿在院子里拍几下手掌,娃娃儿会很快飞回到侄儿的肩头。就这一点,侄儿好牛了一阵子,来了同学朋友他都演示一番的,往往他会扛着娃娃儿在院子里疯跑上几遭,以示威风。
居然有一次娃娃儿飞走了两天没有回家了,侄儿的小手掌子都拍红了,撒一把麦粒在地上,丢了魂似的坐在院子里望天。父母安慰侄儿说:“娃娃儿大了,应该回自己的家了,娃娃儿的家在毛冢后山。”第三天中午,侄儿忽然像一条小狗似的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继而大叫着“娃娃儿回来了——”冲出屋子。果然,几秒钟过后,娃娃儿稳稳地落在了侄儿的肩头。只是这次回来的不是娃娃儿自己,还有一个不叫娃娃儿的鸽子。
“没出息的,原来你是自己找媳妇去了!”侄儿抓出麦粒撒在地上,娃娃儿主人似的招呼“媳妇”吃饭,吃饱喝足了,娃娃儿带着“媳妇”在侄儿的房间、客厅、院子里各处游览了一番,算是举行了正式仪式。侄儿说:“娃娃儿有媳妇了,不能再跟着我睡觉了。”他在门洞里的墙上装了一个大草筐,当做给它们生小娃娃儿的家。
娃娃儿有了媳妇,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但是白天在外边野一天,到傍晚侄儿放学的时候,它们准时回来,一边一个站在侄儿的肩头,侄儿扛着他俩在院子里疯上一阵子,再去做事情。后来,兄嫂来电话要接侄儿出去读书。临走前,侄儿千万次叮嘱我的父母,别忘了喂娃娃儿们,等娃娃儿们有了小娃娃儿打电话告诉他。
侄儿刚走的那些天,娃娃儿们经常回来,见不到侄儿,只是无聊地在院子里转一圈,但是很少啄食地上的麦粒。转完后,它们就落在房顶上,静静地四处张望着。可能因为见不到侄子的影子吧,最终它们没有在侄儿为她们准备的新房里生下她们的小娃娃儿。
侄儿放假回到老家,总是去后山,看后山的大小槐树。今年,侄儿十八岁了,春节回来,他又去了趟后山,他告诉我:“八年了,也许娃娃儿和媳妇都不在了,可是我总觉得娃娃儿的孩子应该生活得很好,并且一定能够认出我,我是他们家的亲戚。”
我想,应该是的,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