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智齿(散文)
最近练完车,我便流连徘徊于大街小巷。期待能找到一份兼职,可惜没有任何收获。暑假的兼职市场被早早放假的高中毕业生大军抢占,颇有江山易主的味道。我只得颓然又不甘地空手归来。
开门的时候,我妈抬起的头迎上了昏暗的灯光,显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几分。我长舒一口气,关上了门。我妈不得不来安慰我,又摆出来她那一成不变的腔调:“学好专业,将来前途无量呢,现在不急这一时半会。”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迫切的需要一份兼职来消磨难熬的夏日,填补心中的孤独和空白。
“其实专业吧,我有好多很棒的想法呢!”我往嘴里扒拉几口饭,脸上带着热情摆出桀骜模样。
“你这小孩子,一天到晚能想些什么!”
我低头默默吃饭,其实想法是最值钱的,作家不就是靠传达思想来体现价值和收获财富的么?只嚼了几口,我猛地皱了眉头,囫囵咽下食物,手指伸进黏糊糊的口腔,摸了摸,心里顿时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刷的一下传到毛孔,又红了眼眶,丢下饭碗匆匆往门外跑去。
“你这孩子,怎么没吃完就跑了!”
“牙疼!”可能我不能再接受孩子这个亲昵的称谓了。
智齿就是这个时候长出来的。最初我用牙齿去舔,那是藏在柔软中的一点坚硬。我感受到它有圆润的棱角。慢慢地顶得我牙龈生疼,撕裂般迅速冲击我的牙床,让我直咽唾沫。智齿的棱角并不尖锐锋利,但它的成长与牙床迸发出隐秘的碰撞,带来钻心的疼痛。
嚯!它可真像我!
智齿艰辛地成长,让我隐隐地不安。这种感觉迫使我想到了以前的事,回首恍如隔世。
过去和现在有什么区别?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每个人都有明确的答案,比如心智或人生经历等等。我的标准答案是身体,可能在像我这样少不更事的年轻人面前,答案亦如此。
过去总还说得过去,未来就等来了再决定。青春总归要落幕,就像现在冰箱里夏日的储备已经卸掉了大半。蝉在鞠躬感谢一整天的听众,在晚灯阑珊里,声音渐渐柔和下来。如同聆锦瑟之繁弦,催人思年华之往事,音繁而绪乱,怅惘以难言。
路上的灯如同雨后春笋般冒起。汗珠不堪重负,在额头垂落。那些百无聊赖又有无忧无虑的日子,又渐渐清晰起来。
有些人想起来至今不禁莞尔,比如一个姓邵的同学,他将我引领进了一个寄托精神的世界—书籍。使我一直受益不断。他作文极其飘逸,即使如此,我也无法否认他为人的猥琐,以至于无法形容。我打个比方,倘若我们一起在路上捡到十块大洋,他是决计不肯分我一星半点的。人格上的污点可以被放大,也可以被缩小。而作为他朋友的我,选择了无视这些微不足道的污点。他作文分数高得令人咋舌,这点我是鞭长莫及的。就连班主任也说,我们班要是出一个狗屁作家的话,就非他莫属了。
邵买书是闭着眼睛选的,看什么都有滋有味。受他影响,我也常常买书,用于和他交流,这看起来让我们更加气味相投。于是我的零花钱在每个月上旬就提前告罄。
之前,我以为书店里就只有作文书和课程辅导参考书;中国文坛也只有巴金老舍等寥寥几人,而小说界称雄的在我脑海里只有金庸这位大侠。后来明白我的狭隘和见识浅薄,中国的文人是扎堆的,莫言获得诺奖更是证明这点。不知不觉的,在我的书房,那些被老师斥之为野书的小说漫天乱飞。在我的书架上,曾经青春文学坐拥了半壁江山。此党剑走偏锋,各式各样的校园爱情故事铺天盖地,华美句子能让人窒息。青春文学好比是狗啃的肉骨头,啃着很香,放进土里,想要再回味时已经忘记埋在了哪里。我把它们放进箱底,把老书又整整齐齐码在书架。
以前的回忆太复杂,过去和现在,我总觉着没有太大区别,却又很微妙。这种细微的差别,别扭地横亘在我心里,就像是一颗智齿,它硬生生地长在那,谁也不能随随便便否认它的存在。
我想过去宣泄,拿着我提起已久的笔,有着单纯美好的理想,努力成为一个作家,但是几率渺茫。毕竟,欲为文人非易事,提笔方知人世艰。因此有段时间我一直神经错乱,当我意识到源头是邵同学的时候,我的箭矢已经不能放向他了,因为这块靶子早就搭坐飞机去向澳洲。
理想好比是智齿的萌发,漫无目的,匍匐前进,然后展开拳脚,与一切未知的障碍破面。有些冥顽不灵,将会遭受残忍的剔除,又有些安全的度过了成长周期。它的存在意义高远,又布局诡谲。有些人记住了智齿存在的疼痛,记住那段朦胧与无知。而它的那种无所畏惧的冲劲和韧性锣鼓喧天般蔓延到我心里。
我站在楼下,眼神有了焦距,看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我听到了水哗啦啦冲进下水道的声音,这是个恍然的瞬间,母亲不应该是这样的劳累疲惫姿态。
智齿又微微作痛,我想闭上眼做一个安静的梦,快也好,慢也好。我会在梦里不停地行走,和爱的人、和伤害、和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