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柿子(散文)
人的成长就像是做暖柿,在不断地模仿,尝试,期盼,经历,失败中增长心智。在制作暖柿的过程中我们逐渐褪去了稚气,一天天成熟。
柿饼(四)
到了冬季,柿子的吃法又截然不同,通常制作成柿饼。
新鲜的柿子不易长期储存,通常只有制作为柿饼才能批量运输和安然过冬。
柿饼就是采用自然或人工干燥柿子而形成的饼状食品。其色泽灰白,横断面呈金黄色半透明胶状。柔软甘甜,具有滋润心肺、止咳化痰、清热解渴、健脾涩肠等很高的药用价值。南朝梁简文帝《谢帝官赐柿启》中有云“悬霜照彩,凌冬挺润”之说。在民间,制作柿饼的历史大约自种植以来就有了,也近一千多年。
柿饼,源于山西方言,又称“思丙”。其甜腻可口,营养丰富,在山西和陕西每逢春节,家家户户都会摆一碟柿饼用来祭祖或是用来招呼贵客。
相传商君祖乙迁都后,将其弟祖丙封于祖居地“耿地”(今山西河津一带),祖丙后建耿国并为国君。后耿氏族人尊其为祖先。为纪念祖丙,每年腊月初五祖丙诞辰,后人祭祀摆设柿饼。柿饼(意为“思丙”)这一词后来逐渐形成并流传开来。
爷爷在世的时候可是村里柿饼制作的高手。一般制作柿饼要经过选材,削皮,晒饼,上霜,收藏等几个环节。每个环节除了要小心伺候还必须有多年经验。当时村里几乎每家人都曾向他学过制作柿饼的手艺。
爷爷制作的柿饼,外观上大小均匀,色泽如琥珀,霜(柿子内糖分的析出物,呈沙雾状,入口即化,俗称“霜”)白色亮。入口甜香浸齿,肉质丰润透明,柔韧耐嚼,入水可溶,拌几颗核桃,花生,细嚼缓咽,尤觉齿颊留香,伴一壶香茗,边食边饮,倍感神清气爽。罐装密封,柿蒂不落,长久储存,乃是晌食亲友之佳品。
冬日若有贵客登门,一碗上等柿饼做成的汤,以佐下午茶,客人顿觉暖意沁心,鼻尖冒汗,解乏生津,亦彰显待客之道。待客者敬客如宾,受招待者自是受宠若惊。
每年深秋时节,除去制作暖柿和打算储存越冬的柿子以外,家里大约还剩余三,四千颗,这时候,爷爷的手艺就派上用场了。制作柿饼的工具很简单,一个自制的削皮器即可,但是整个流程却很漫长,大约历时半个多月。其间历经几次上霜过程,才能制作完毕。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 食经 藏柿法》中载:“柿熟时取之,在灰汁燥再三,度干,令汁绝,著器中,经十日可食。”在我的记忆中何止十日,简直可以说是漫长。由于柿饼可口,那时候除了盼望“暖柿”之外,冬天能吃的上的最可口的就属柿饼了。
首先要一颗颗选材,挑拣个儿大,硬实,不无伤疤,带蒂的柿子。这个我可以搭上手,很卖力地忙里忙外,就是想等柿饼做好后能多吃几个。接下来就是削皮工作,看着爷爷刷刷几下,就完工一个,我也心里痒痒,趁爷爷不注意,操起削刀,在爷爷手里轻盈乖巧上下翻飞的削刀到了自己手上却笨拙的像是一块木头,不是皮刮的薄了,就是果肉被刮掉了很多。爷爷说这样做成的柿饼不仅卖相难看,而且会影响上霜的薄厚,口感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后来爷爷教过我几次,实在看我上不了手,只好作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爷爷削好皮的柿子一个个搬到平房顶上早就搭好的席子上排列整齐。
家里的平房顶上是个光照充足、空气流通、清洁卫生的地方,最适合晾晒柿饼。先用木棒搭架,架高半米,上铺高粱秆,把去皮后的柿子果顶向上,依次排放在架子上白日曝晒。晚间用席盖好,以防露水。雨天还要防潮,等到果肉皱缩,果顶下陷,再次翻动,此后每隔三、四天翻动一次,同时捏饼两次,即可等待上霜。
上霜过后,将两柿饼顶部相抵,蒂部向外,在缸中放一层干柿皮一层柿饼,反复叠放至将满缸,然后封缸,放在阴凉处生霜。温度越低,上霜越好。
记得小时候,每有亲戚至家,奶奶就会掂着小脚,亲自下厨,做一碗热气腾腾的柿饼醪糟鸡蛋汤。那时候,我总是跟着浑水摸鱼,混一点牙祭。
虽然爷爷奶奶都已过世多年,现在每每想起制作和品尝柿饼的日子,那种甜甜的感觉,温暖的味道还是久久地回荡在舌尖,萦绕在心头。
火晶柿子(五)
家乡还有一种特产称为“火晶”柿子,适宜越冬,可以慢慢享用直到来年春季。
火晶柿子以陕西临潼地区出产的最佳。果实色红如丹,表面光泽,晶莹剔透,貌似水晶而得名。又因其外皮火红,深秋成熟时相拥满挂枝头,与红色树叶相映,如火焰般艳丽,又名“火景”。其果实扁圆,个小色红,晶莹光亮,皮薄无核,果肉甜糯、入口甘凉清爽,甜而不腻,丝滑若骨,味道极佳,果皮易剥离,在当地很有市场。
整个大雪纷飞时节,一家人围坐在暖烘烘的炉火旁,剥着玉米,品着浓茶,偶尔有人提起家里储藏的柿子,大人们便搭起梯子爬到屋檐下,小心翼翼取得一串深秋时节挂好的藏品,拭去灰尘,轻轻撕掉表皮,眼前即刻便会呈现出一颗通体红润透明,清新糯软,触之即化,凉意昂然,葡萄般大小的果肉。缓缓捧起,托于掌心,没有了深秋时大快朵颐的恣意,慢慢地送入口舌之间,燥热的空气瞬间清凉很多。
孩子们的吃相自然不如长辈讲究,虽也珍惜却也调皮。剥开了皮,先用舌头慢慢的一圈圈舔,玩赏良久,再纳入口中,如同吃糖果一样,用舌头一时将其拨到左颊,一会儿转至右侧,双颊轮番鼓起大大的包,如此这般玩弄良久,才在大人们的一再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邀它入肠。
更有顽皮者,先将柿子洗净去蒂,不剥去表皮,直接用嘴从根蒂部慢慢吮吸,果肉吸食干净,果壳却毫发无损,再对着根部轻轻一吹,柿子慢慢膨胀至原先大小,然后顶朝上,蒂冲下,一排排摆放起来,然后招呼来伙伴,慷慨大方,告喻大家:我请客,随便吃!大伙儿一哄而上,结果抢到的却尽是空壳,引起一阵大笑和打闹。
用同样的办法吃别人家的柿子也是一种乐趣。
少时的农村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白天家中无人,院门一般是虚掩着的。特别是冬日里一般无甚农活,男人们相跟着去生产队的牛棚里打牌,农妇们也各自端着针线笸箩或是胳膊下夹着给孩子织了半截的毛衣、毛裤到隔壁大娘屋里的热炕上边做女红边张家长李家短去了。大街上跑来跑去,呼朋唤友的就是一群寒假里无事生非的娃娃们了。冬季可玩的游戏太少,恶作剧自然是少不了的。掏张家的鸡蛋,翻找李家的过冬的核桃,这些都是常有的把戏。
最有意思的是偷吃人家过冬的柿子。
这通常是早有预谋的活动。一般农村种植火晶柿子的人家不多,扳着指头就能数的过来,或者只要多跑几家,装作收集蜘蛛网沾蝉蜕的机会,到房前屋后转一转,就可以发现端倪。
做好这些功课后,就是等待主人不在家的时候了。
农村人冬季收藏柿子和玉米、辣椒采用的方法相似。通常一串串相互勾搭起来挂在屋檐下,既干燥通风又节约空间,红黄色彩挂满房前屋后也成为农村人展示自家收成的冬季一景。
一旦有孩子通报主人离开,我们就行动起来。村里人家的农用工具和家什通常是堆放在院子里,我们最熟悉不过这些物件的用途了。静悄悄地推开门,搬梯子的搬梯子,望风的望风,梯子上从高到底站好几人,垂涎已久的柿子就这样像蚂蚁搬家一样被一串串地传递下来。然后大家围坐一起,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饕餮大餐。为了不把表皮弄的到处都是,被主人发现,不知是谁发明了这种聪明的吸食方式。于是大家都只吸果肉,留下果壳吹鼓胀,然后小心翼翼地挂到原位。吃饱之后,再轻轻地一串串挂到屋檐下,即使很久,主人也很难发现。
由于柿子累月挂在檐下,早就被灰尘和做饭的油烟熏的灰尘满布黑乎乎的,讲究一点的孩子用袖子擦一擦才吃,不讲究的扒下柿蒂直接把嘴巴贴上去就吸,嘴边留下两道黑黑的印子,像猫的胡子一样,煞是好笑。吃的差不多了,大家抬头相互一看,人人一脸烟灰,个个忍俊不住,却又不敢放声大笑,只能不断地捶打自己的胸口,个个憋的是满脸黑红,额头上青筋直爆。只有快速收拾好摊子,集体一溜烟似的跑到远处的水渠边,一边大笑一边洗着各自的猫脸。
至于隆冬季节那家主人兴高采烈地从屋檐下拿下精心储存的柿子时是什么脸色,如何咒骂我们这一帮娃娃的情形,那时候倒也没认真想过。
毕竟在腊月时节能吃上土制冰淇淋一样的火晶柿子很是让我们这些娃娃们开心和神往的事情。
结尾
柿子作为一种季节性鲜明的水果,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生活的点缀,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然而与我,却又不一样的感受。有清晨淡淡的花香,有日中浓荫如盖的惬意,也有年少不羁的趣事,也有现今回家后难以寻找的苦涩。
国家在大西部实行了造福农村的“村村通”工程,马路现今已不再是坑坑洼洼,很多沟崖也消失了踪迹,柿子树下也失去了当年被青睐时喧嚣的情景,寂寞了几许。孩子们也不会再围着树木,眼巴巴地咽着口水,等待成熟的果子了。超市和商店里不断更新的点心和食品早已改变了他们品尝接触大自然的味蕾。
不知道那些年陪伴我们成长的柿子树还会在村畔地头等待多久,或许,下次我再回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存在了吧!甘甜的柿子也许只会变成脑海里一直没有熟透的“暖柿”一样生涩的记忆吧。瞬时那种涩涩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让人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