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伤城(小说)
“那这儿呢?”
“疼,疼。”红杉口中发出了“嘶”的一声后,连说了两个疼字。找准了具体的疼痛部位,王卓就小心翼翼地将红杉从地上抱起来,一边嘱咐道:“小松,跟我走。我们把你妈妈送到医院。”此时的户外早已是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王卓就这样抱着红杉在小区门口足足等了将近十分钟,才看见有一辆出租车行驶过来。
“师傅,人民医院!”
待王卓他们都上了车以后,出租车便沿着公路向南疾驰而去。
【七】
出租车刚在医院停下,王卓就将红杉抱下了车,左一个“医生,医生”地喊着,右一个“小松,快跟上!”气喘吁吁地跑向了急诊室。此时,蜷曲在王卓怀抱里的红杉聆听着他微微的喘息声,充分地感受着他肌肉里所爆发出来的一种力量。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令红杉头脑发胀、两腮绯红。一瞬间,红杉醉了,醉得以至于忘记了疼痛。
“医生,她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红杉躺在病床上正接受医生的检查和询问,哪知,王卓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站在一旁焦急地问道。当从医生的口中得知初步的诊断结果是脊椎的肌肉或韧带结构撕裂时,王卓悬着的一颗心暂时放下了。随即,红杉被转到了一间普通病房,等候明天CT扫描的结果进行确诊。
趁王卓出去办理住院手续的功夫,缓过劲来的红杉问小松:“你王卓叔叔已经两年没和我们联系了,你是怎么知道他电话的?”
“妈妈,这两年,王卓叔叔经常去学校看我。电话是王卓叔叔前不久告诉我的,说是有什么急事打这个电话就可以找到他啊!”小松坐到了病床上,大声地说道。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呀?”
小松天真地一笑,神神秘秘地说:“王卓叔叔说过,这是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红杉瞪大了眼睛,看着煞有其事儿子,心中暗笑:“好个王卓,他还真有一手。看把我们家的小松给迷糊得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正在此时,王卓走了进来,“小松,什么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啊?”很明显,他是听到了小松刚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王卓叔叔,我妈妈问我是怎么知道您的电话?”
“那你说了没有啊?”
“我说是咱们男人间的秘密!”
一看见王卓回到了病房,小松马上从病床上跳下来,跟他“汇报”。此时的红杉看着这一温馨的场面,渐渐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王卓,我想做完了明天的CT扫描以后回家……”
红杉瞥了一肚子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没想到刚一开口,就立刻招致王卓的强烈反对:“好好养病,其它的都不要乱想。小松,我帮你带着,你还不放心?”
“大过年的……住院……我怕兆头不好!”红杉支吾着辩称道。
“什么兆头不兆头的,我只知道人要是有病就要尽快地看医生!”单就说话的语气来看,王卓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红杉留下。红杉当即闭了嘴,与此同时,她的心头掠过一丝窃喜。
……
第二天,CT扫描的结果显示,红杉的腰伤只是肌肉的拉伤,比昨晚的最初诊断结果要轻了很多,红杉按耐不住喜悦的心情,坚决要求出院,王卓这时把她没辙了,于是,在王卓的帮助下,红杉带着医嘱和小松回家了。自此,王卓就成了红杉家的临时保姆。就在他们享受着其乐融融的新春时光的时候,红杉的母亲的到来极大地刺激了王卓卑微的自尊心。
正月初三这一天,王卓准时准点来到了红杉家,刚把饭菜烧熟就听见门铃的响声。须臾之间,一个声音响起:“小松,外婆来看你啦!”
听到喊声的王卓突然木在厨房和客厅交界的位置,目送红杉缓慢地走过去开门。
“红杉,你这是怎么啦?”一进屋,红杉的母亲就惊讶道。
“摔了一跤给弄的。”红杉淡淡地说。
“严重吗?”红杉的母亲问道,一面将手提包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阿姨,您好!“王卓的突然发声让红杉的母亲猝不及防,“他……他是谁?大年初三怎么会在你家?”
“我是王卓,张力以前的朋友。”王卓连忙自我介绍起来。
“哦,是王卓呀!你可把我们家红杉害惨了!”听说是王卓,红杉的母亲就气不打一处来。
“妈,人家这次多亏有他的帮忙,才会有今天的这个模样。”红杉急忙从中调和气氛。
“那又能怎样?闺女,你可别忘了,人走出去是要靠一张脸皮活着的呀!”
王卓真没有想到红杉的母亲对自己的存见如此之大,他干脆闪到了厨房。片刻,厨房里传来了王卓的声音:“红杉,我再弄一个汤就可以吃饭了。”
【八】
几乎是没有任何征兆,午饭后,王卓只说了一句“我回去休息一下”后,便再也没有跨进红杉家的门。临近傍晚时分,红杉受到了王卓的一条短信。打开之后,才发现这条短信里只有一连串的省略号,难觅汉字的踪影。待红杉按照这个号码拨打过去时,却发现电话已经关了机。
“你在给谁打电话?”红杉的母亲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道。
“没谁!”红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真是个白眼狼!”红杉的母亲将手中剩余的瓜子往茶几上一扔,顺势拍了拍手,然后轻飘飘地说道。
红杉白了母亲一眼,慢吞吞地站起来,起身向大门的方向移动。
“都这么晚了,病怏怏的你究竟要往哪里去?”
“用不着您管!”红杉冲动地喊道。
“看来你还是余怒未消啊!”红杉的母亲严肃地说,“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这是想去找那个叫什么卓的人吧?我看你是真糊涂!”
一句话把红杉说得立在了房门口。“是啊,我真是糊涂。自从王卓搬出我们这个小区后,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我还不知道他住在哪?他是否还是单身一个人?”冷静之后,红杉马上变得理性起来。在理性思维的作用下,红杉慢慢地回到了沙发上。
“傻女儿,人家对你好很有可能是看中了你的金钱。到了你后悔的那一天,你可不要怪妈妈没提醒你!”红杉的母亲又接着说道。
“妈,让我安静会儿。”说罢,红杉便木木然地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日子总在无聊中虚度。母亲的话不无道理。王卓要是有意与我,两年的时间里他干嘛不联系我?从正月初三起,红杉就陷入了深度的纠结中。
时光匆匆,岁月有痕。不知不觉中已到了这一年的清明节。当天中午,红杉带着小松去到张力的老家给张力扫墓。在她们行进到距离张力的坟墓前二三十米的地方时,红杉发现张力的坟墓前盘腿坐着一个自斟自饮的人,像极了王卓。
“王……”还没等小松叫出声来,红杉就捂住了他的嘴。这时,小松的眼睛眨蹦眨蹦地看着红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没错,就是王卓。”很快,红杉就从这个人说话时的语气中得到了肯定。
“兄弟,哥来看你了。我没辜负你三年前拜托我照顾红杉母子俩的事。现在小松读二年级了,成绩还不错。我到他们学校去看他时,老师们对小松的评价都很高,说他爱动脑筋,团结同学,热爱集体……”当说到小松在学校里的表现时,王卓的声音情不自禁地高了很多。
又一杯酒下肚以后,刚才还情绪高昂的王卓渐渐黯淡下来。“兄弟,我很羡慕你,能娶到一个像红杉这么好的女人。”简短的沉默过后,王卓说话时的语速变得缓慢起来,“我承认,我对红杉心存爱恋,特别是在你‘走’了以后,每次当我在小区里看到她憔悴的背影时,听到小区里有关于她的闲言碎语时,我心痛不已。两年前,我无奈搬出了原来的小区,可是我的灵魂却留在了那儿。朋友妻不可戏,这个道理我懂。兄弟,说不定这是哥最后来看你……”此时的王卓情绪相当低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王卓……”红杉含泪轻喊道。王卓连忙起身转了过来,落寞地看着红杉和小松。这时,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
一个星期后的阴雨天,红杉收到了王卓发来的短信: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到民政局等我。“这不是要办理结婚证了吧?”红杉暗想,脸上马上就挂起了灿烂如花的笑容,“妈,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您去接一下小松。”
将小松送到学校以后,红杉立即赶往民政局。哪知一直等到下午5点钟,王卓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民政局的办事大厅内。电话打了无数次,可王卓的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听,坐在大厅内的红杉疑虑重生,“说好了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不会是他突然之间返回,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有坐在大厅内的椅子上茫然地遥望着大厅外的行人和车辆。
“同志,您还在等人吗?我们这里快要下班了。”一名保洁员已经动手做起了清洁卫生,瞧见红杉傻愣愣地还坐在这里发呆,就直言道:“要不然您明天上午再来吧。”
“哦。”红杉神不守舍地应了一声,同时也木讷地点点头,失望的表情像镌刻进她皮肤里似的。她悻悻地从办公大厅里走出来,拿着手机思索了好半天,然后给王卓发了条短信:“你后悔了吗?如若不曾后悔,明天上午8点钟,我们不见不散。”
红杉撑着雨伞像一个弃儿般行走在硚口路上,此时,雨越下越大,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好不容易有一辆出租车在她的面前停下了,上了车的她立马就拿出手机,眼睛不时地往手机屏幕上瞟。她是多么希望王卓给自己打一个电话或是发一条短信,哪怕是拒绝、逃避的话语。
“嘀嘀……嘀嘀……”就在红杉愣神的时候,突然,出租车发出了两声长鸣,然后停了下来。“妈的,又碰上了交通事故!”出租车司机小声嘀咕着,随手打开了车上的调频音乐,一曲《一个人一座城》随声响起。这个时段正是下班的晚高峰,加之暴雨来袭,又加上这一起车祸,原本并不宽阔的公路已乱成了一锅粥。红杉听着伤感的音乐,隔着汽车玻璃看着眼前的车祸现场,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见状,出租车司机搭话道:“这算什么惨?你难道没听说今天早上在仙女山小区一辆失控的比亚迪汽车造成了2死1重伤的交通事故。那就叫一个惨啊!我听说肇事司机还是一个女的!”
“什么,仙女山小区?”红杉一听,马上就来了精神,她暗衬:“这不就是王卓后来居住的那个小区吗?”
“怎么,你也住那个小区?”出租车司机问道。
红杉摇摇头,脑海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似的。出租车司机“哦”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哎!可怜我那个兄弟,刚搬来我们那个小区没两年,听说今天要和他的未婚妻办理结婚证,哪知证还没有办成他就先‘走’了!”
仙女山小区,外加有结婚证,这一连串的信息让红杉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不妙,但她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就忐忑地追问司机:“师傅,请问你的朋友是不是王卓?”
“原来你也认识王卓呀?”出租车司机吃了一惊,马上惋惜道:“我的这个兄弟可真是个够情够义的好男人……”
听着听着,红杉已是泪流满面。“你这是怎么了?”出租车司机不解红杉的表情。
“师傅,王卓现在在哪?我就是他的未婚妻……”红杉早已经泣不成声……
二三十分钟以后,在交警的指挥下,公路上已恢复了正常的交通秩序。这时,出租车调转车头,向着县城里殡仪馆的方向疾驰过去。车厢内,红杉的抽泣声渐渐掩盖住了伤感的音乐声,车厢外狂风怒吼、暴雨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