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伤城(小说)
红杉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响,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小红的絮叨。末了,小红还是说出了那一句稍带一点猜忌的话:“红杉,你知不知道我家王卓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他到哪里去了,你怎么问我呢?”红杉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满是激愤的目光,“你还有事情吗?我需要休息一会儿!”说完,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自知无趣的小红目瞪口呆地小坐了一会,就起身离开了红杉的家。红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概5分钟过后,门外传来了小松的哭喊声和大人的争吵声。红杉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门口,一打开门就冲了出去,定睛一看,只见小红和王卓厮打在一起,小松则在一旁被吓得直叫唤。红杉急忙跑过去,使劲地把小松抱在怀里。
“你闹够了没有?!”王卓拉着小红的双手,怒吼道。
“没!你敢做我就敢闹!”小红停下了动作,“呜呜呜”地哭将起来。稍后,她恶狠狠地看了红杉一眼,哭骂着离开了这栋楼,“我要让你知道后悔是个啥滋味!”
此时,王卓毫无言语,只是愧疚地注视着红杉。而红杉抱着小松,眼眶里泪水在打着转,良久才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吧,如果是为了我好,请你再也不要过来帮我。”
【四】
经历过一次闹剧以后,王卓好像就从红杉的视野中消失了似的,整个人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一个有关于红杉和王卓的传言迅速在小区里蔓延开来。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原本和三个同龄的小朋友在小区的花园里玩耍的小松,突然间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一进门就满腹委屈地问红杉:“妈妈,什么是‘小三’?怎么人家都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我有爸爸的!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听着小松单纯的话语,红杉的心在滴血,她快步走到小松的身前,缓缓地蹲了下去,紧紧地抱住了小松,悲戚道:“小松,你记住,你的爸爸叫张力,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此后,懂事的小松再也没有当着红杉提起过此类的问题,但细心的红杉还是隐隐感觉到了孩子的心事。刚开始的时候,红杉不以为然,哪知听小松的老师一说,她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一天的上午,红杉和往常一样把小松送到幼儿园,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小松的老师叫住了她。“您家小松原来特别活泼、懂事,自从上个星期起,小家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大爱与人交流,动不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毕竟孩子太小,心理承受压力有限,我担心长此以往孩子的心理健康会出现一些问题。”
听完老师的一番话后,红杉联想到前不久小松问过的一些话,马上就明白了儿子的问题出在哪儿。“可现实的情况由不得我来驾驭,除非时光能够倒流……”一想到这些,红杉无语了,她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瞬间,失望、悲观的情绪再一次向她袭来。
红杉觉得回家的路好艰难,她的腿上像灌满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双倍的气力。好不容易出了电梯,首先映入耳帘的居然是公公和妈妈的争吵声。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的红杉只淡淡地问了句:“你们是不是还嫌我不够烦啊?”马上,自知理亏的公公和妈妈对视一眼后都安静了下来。
谁知道红杉用一句话换来的平静是彻彻底底的脆弱的化身。下午时分,当小松一跨进家门,这种平静即刻被打破。公公和妈妈都像是对待一件商品一样,口里争辩着,手中争抢着,如此往复,将小松吓得脸色发白。
红杉长时间的忍受一下子全都爆发了:“钱钱钱!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除了钱还认识什么?你们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完全不管小松的心理承受能力,只知道为了钱的事大动干戈,你们的眼里难道就剩下钱了吗?”说完,红杉带上小松,泪奔而出……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小松站在一盏路灯的正下方,对着十几步之遥,坐在一个石凳子上的红杉说道。
“妈妈坐一会儿,马上就回家。”红杉带着哭腔说道,懂事的小松只好又在路灯下面玩耍起来。
“王卓叔叔,王卓叔叔!”过了一会儿,小松轻喊道。
“是小松啊!你一个人吗?你妈妈呢?”王卓当即蹲下身子问道。
“在那里。”小松憋屈着嘴,扭过头,朝那边指了指。顺着小松的指引,王卓走向了红杉。
“妈妈,王卓叔叔来了!”
听到小松的声音,红杉赶忙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泪眼婆娑转过身来,借助昏暗的灯光看了王卓一眼,立马就惊呆在那儿,“你脸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是……”
王卓心有所思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前些天下了夜班,不小心给弄的。”不过听王卓的语气,似乎是在刻意地隐瞒什么东西似的。
“王卓叔叔,您为什么不来送我上学呀?”小松摸着黑向王卓走去。
“叔叔近一段时间忙呗!注意地上,慢点走!”王卓连忙迎向了小松。
听着儿子和王卓欢愉地一问一答,红杉感到了一丝欣慰。
“王卓,小红呢?都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了。”红杉突然问道。
刹那间,王卓的身形陡然像僵住了似的,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话:“我们离婚了……她回了老家。”
“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红杉收起泪容,惊呼道。
王卓看着一脸惊诧的红杉,面色凝重地说:“缘分靠天定,或许我和小红一开始就是个美丽的错误!”
……
【五】
是夜,风云突变。一道闪电过后,从天际边传来了阵阵雷声,风也肆无忌惮地直往房间里灌。此时的客厅灯光暗淡,电视机的声音几乎为零,电视机的屏幕上正播着韩国的“肥皂剧”,其不断变化着的场景左右着客厅里的明暗。
红杉并没有心思去欣赏韩剧,她手握着电视机的遥控器,躺在沙发上双眼瞪着天花板发着呆。红杉还记得小松刚刚过完四周岁的生日后,张力的生意便急转直下,营业收入仅能支撑一家人的基本开销,他为了节省开支,不得不解雇了师傅,单靠自己“单打独斗”。尽管张力一直反对红杉出去打工,可红杉不忍心看着家里所有的经济重担全压在张力一个人的肩膀上,于是偷偷背着他在幼儿园隔壁的一家小型超市里找了个保洁员的工作。正当红杉窃喜没有被张力发觉时,令她没有想到底是居然被自己的母亲碰了个正着。
这一天的下午,红杉的母亲想见见亲外孙,于是在事先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来到了幼儿园。“看望亲外孙手里也不能空着呀!”红杉的母亲喃喃自语地走进了那家超市,进而发现了正在超市内拖地的红杉。
“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张力知道吗?”红杉的母亲当即就显得忍无可忍。
下午6点钟,张力一回到家中,立马就感觉到一股类似于“杀气”的氛围将他团团地包裹住。果不其然,在张力洗手准备吃饭的当儿,红杉的母亲也终于开口了。
“张力,今年的形势怎么样?”
张力一边擦着手一边如实应道:“相比去年,可要差多了!如今,碰上活儿多就只能赚个‘日工钱’,要是碰到……”
“别说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别的什么出路?”红杉的母亲激动道。
张力吃惊地看着红杉的母亲,半响没有言语。瞧见张力不做声,红杉的母亲又接着说:“我的闺女,你的老婆现如今干起了保洁员的工作,难道你忘了当初结婚时,你对我的承诺?”
张力立刻脸色大变,瞅着红杉的脸庞,愧疚之意跃然于他的面容之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张力并没有去门店。红杉送小松去幼儿园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发呆。连小松向他说“爸爸,再见”时,他似乎也没听到。等到红杉中午下了班,回到家时,张力已经把饭菜做好了,这时,他正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你没到门店里去?”红杉把肩包放在茶几上,然后迅速地走到厨房拿出碗筷,盛起饭来。
“我联系好了,后天动身去广西桂林。我想今天下午把王卓的两口子请过来一起吃一顿晚饭。”张力站起身,边说边向厨房里移动……
“要不是妈妈拿婚姻作为筹码,逼迫张力外出打工,张力兴许不会出意外。如果张力还在,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猜忌和闲言碎语?”现在回想起来,红杉不禁心生凄凉,落下了眼泪。
一声惊雷,震耳发聩。不一会,夜风夹杂着雨丝跃过窗台飘了进来。刚刚平稳住心情的红杉立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疾步窗台边,赶紧关上了窗户。突然,她的手指在最后一扇窗户上停了下来。
那是在张力刚离开家不久,一天晚上,天空下起了毛毛雨,红杉刚刚躺下,突然客厅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她赶忙翻身下床,打开房门直奔客厅。到了客厅后,红杉打开了客厅里所有的灯光后,才发现是阳台上靠近最右边的窗户上的玻璃破了,玻璃渣碎了一地。
“没起风,更没有什么坚硬物体的撞击,好好的玻璃怎么会自己碎呢?”红杉面露恐惧色,脑海里迅速出现多个想法:会不会是兆头不好,还是张力往日在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得知他不在家,便过来报复……越想越多,就越来越不敢想。红杉立即回了房间,拿起手机惊恐万分地给王卓打起了电话……从那以后,诸如调换煤气、换灯管、修理水龙头等等一些小事,红杉只消一个电话,总是少不了王卓的身影。
回忆开始以后,红杉却发现根本收不了尾。她在纳闷,在张力离开家的这一年的时间里,自己对张力的情感始终是牵挂在一个个短信,一次次通话上面,远没有王卓对自己的帮助来得直接、来得温馨。“如果没有短信,没有电话,单纯依靠一个思念维系着她和张力的情感,这种感情能维持多久?十年、八年、五年还是两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想得越多,红杉就认为是一种对感情的背叛,所以,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咔嚓!”又是一声惊雷声,声响真让人心里发慌。红杉轻叹一声,悄然离开阳台,缓步走向客厅,蜷起身子躺在沙发上,静等天明。
【六】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一句话一点都不假。昨夜,红杉和王卓的不期而遇在一些喜欢捕风捉影、搬弄是非的邻居面前,竟演绎成了两人的秘密幽会。最让红杉接受不了的是公公竟然相信谣言,伙同张家的亲属对她进行的“口诛笔伐”。为了消除对红杉的影响,王卓迫不得已搬了家。至此,红杉在小区里再也没有看到过王卓的身影。
两年后的腊月二十四,微风清冷。刚入黑,天空中就下起了雪花。已经连续做了一天事情的红杉顾不上吃饭,又穿上了罩衣,来到了厨房,开始忙活这里面的清洁卫生来。
“妈妈,好了没?您什么时候吃饭呀?都快8点了!”小松在书房里叫喊着。
“知道啦!马上,马上就好!”红杉会心地笑了,不由得加快了动作的频率。哪想到话音刚落,整个屋里漆黑一片。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小松问道。
“别怕!估计是我们家的保险丝断了,妈妈这就换一根新的。”
红杉边说边抹黑找出了手电筒,打着手电筒又找来了钳子和螺丝刀。小松也搬来了一张凳子,娘两就在家里捣鼓起来。过来十分钟,终于通电了。
“哦,妈妈真行!”熟料,小松刚说完,尚处在兴奋当中的红杉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突发的状况将小松吓傻了,战战兢兢地移动到红杉身边,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摇晃着红杉的身体,一面痛哭流涕。而此时的红杉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由于惊吓过度,还是摔中了身体的要害部位,尽管是在冬夜,她的额头上还是出现了豆大的汗珠,而口中发出的轻微的“哎哟”声是她活着的证明。
十分钟以后,躺在地上的红杉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腰部钻心般的疼痛最终还是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于是,她嘱咐小松道:“小松,不要怕,妈妈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拿一条毛巾给我擦擦汗,行吗?”
小松抽泣着,用手擦了擦面部的泪水,然后走进了洗手间。仅数十秒的时间间隔后,小松就拿着一条毛巾在红杉的额头上擦着汗水,“妈妈,您疼吗?”
“不疼。”红杉紧锁眉头,小声地说道。红杉以为躺一下就会没事的,哪知足足躺了半个小时后,还是动不了身体,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我残疾了,小松该怎么办?”
“妈妈,您能起来吗?地上凉啊!”听着小松的话语声,红杉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看着红杉痛苦的表情,年幼无知的小松还是觉察到了一丝恐惧。他快速走到电话机旁,口中念念有词地拨通了王卓的电话:“叔叔吗?我是小松。我妈妈摔了一跤,现在已经起不来了……”说着说着,小松竟哭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红杉家的门铃响起。“王卓叔叔,王卓叔叔。”守在红杉身旁的小松立马哭喊着打开了门。
“王卓,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红杉就抑制不住内心复杂的情感,呜呜啦啦哭了起来。王卓顾不得抖落飘在身上的雪花,一步就跨进了门,迅速地在红杉面前蹲了下来。
“能起来吗?”王卓问。
“腰疼得厉害。不行。”红杉手指向腰部,哽咽道。
王卓赶忙伸出右手,轻轻地摸向红杉感到疼痛的部位,“这儿疼吗?”
“有一点。”
“这儿呢?”
“不疼。”
红杉看着王卓专注的眼神,一下子就像找到了依靠似的,紧张不安的情绪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