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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千年古渡


作者:守备师令 秀才,1776.8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07发表时间:2015-08-20 16:21:25


   再说李全香的儿子掌生,一年四季靠湖吃饭的。偷湖里的鱼胆子越来越大,木匠都不干了,起先捞了鱼用自行车驮,后来用拖拉机拉去了。承包商每年要上交二十多万块钱的承包费,且能让他掌生长此以往胡作非为?掌生抓到派出所,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吃饭是从墙洞里递进去的。李全香看在眼里好生心疼,硬着头皮去找大湖的承包商,人还没爬上人家的台阶,竟差点被人家锁在大门口的大狼狗咬着了。承包商不理他。
   还是秋巴聪明。秋巴建议找一找赵乡长,赵乡长可能有办法。当晚,李全香在秋巴的商店提了一条金品“黄鹤楼”,请秋巴带他去湖东乡找赵乡长。赵乡长只是给承包商打了个电话,天南地北地瞎聊了半天,再轻描淡写地说到掌生的事,人家仅答复立马放人。李全香恨不得给赵乡长磕两个响头,过去一切的恩仇都烟消云散了,认定他赵乐意比他爷要强。
   (4)
   锁狗子接手摆渡时已经风光不在,生意是愈来愈差。东西两干渠将鹅颈湖一夹逼,还有南干渠北干渠相距也不远,二三十里的路程,渠面先是辅了碎石,后又辅上了沥青,无论骑自行车还是骑摩托,从湖西到湖东,从湖东到湖西,就不一定要过渡船。骑车上了南干渠,还可以直达县城,反正路好走,四通八达的公路,条条大路通罗马。于是锁狗子的渡船越来越清闲,他锁狗子也不能把摆渡当作正业,有人喊就去摆一下,渡一个人收费也慢慢跟着物价涨,从一块到两块再到三块,可能还会上涨。每日都有几十块钱的收入,节假日会突破百元大关。管他呢,捡到篮子里的都是菜,每日的进项供他吸烟喝酒以及屋里的油盐酱醋牙膏牙刷洗衣粉的开支是不成问题的。指望渡船能驾得长久些,这个千年古渡千万不能断送在他锁狗子手里。传说九口堰要修一座过湖大桥的,省里都批复了的,一直谣传到现在,几十年了影子都没有。赵乐意说这是鬼扯蛋,鹅颈湖缩成一巴掌大了,还要在湖里修桥?锁狗子听了心里也踏实了,每日喂一喂鱼,种一种田,摆一摆渡,日子逍遥自在,屋里屋外都照顾到了,不需要出门去打工。锁狗子是天生不服管的犟驴,在哪些打工都打不长的。
   锁狗子在渡口的时候多。渡口附近有四亩多的水田,靠湖堤有一亩多的旱田。水田里除了种杂交中谷,就是油菜小麦,冬季种小麦的面积多一些,上面的渔池里的鱼长了嘴巴的,恨不得将渔池边的泥巴吃掉,油菜多少要种一些,每年能打一担油,够一年煎鱼炒菜。旱田里种棉花,种棉花工多,周期长,反正渡口过河人不多,有事无事到田里转一转,见事做事,旱田水田都种得不错。后来渡口修了渡口亭,无所事事的时候,渔场人都爱在湖堤上溜达溜达,在渡口亭里坐一坐。渡口亭四面无墙,四周悬空的水泥板可以落座可以仰躺下来睡觉。锁狗子在渡口亭里的时候多了,与人聊天打扑克,其乐融融。家里是不需多呆的。妻郝来凤人还是个好人,勤快能干,也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就是嘴巴讨嫌。锁狗子不理她,平时让他在家里通妈倒娘,反正骂人又骂不疼。再说世上人无完人,神仙也能挑出错。锁狗子能娶到她做老婆也是天大的造化。锁狗子三十岁时还在打光棍,不是介绍人没能耐,也不是家庭环境差,要知独儿独女的锁狗子父母都是勤扒苦做的人,他爷还当过几年的水利大队长,他们杨家在当地也是筛子皮面的人家。主要是他锁狗子爱出风头,说不得的话要说,讲不得的话要讲,因此得罪人的时候多,挨打的时候也多,渔场的人都说他脑袋进了水搞不清汤,没得女人愿意嫁给他。郝来凤能来杨家是因为刚离了婚,拖着女儿住在娘家,娘家嫂子指桑骂槐排挤她,她不得安身,才考虑与他锁狗子结婚。婚后又如愿喜得一子,锁狗子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望其他。加上他爷病逝后,老娘分得一间屋单过,但婆媳俩常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吵闹闹,锁狗子耳不听心不烦,落屋的时候便不多。
   八月的一天,持续高温后忽然凉爽起来,天空阴沉,湖面雾霭浓厚,要变天下雨的样子。吃过早饭,妻郝来凤捏把镰刀,引着娃儿上了渔池。变天之时,水中缺氧,鱼儿最易翻塘死亡,这些都不需他锁狗子管,郝来凤对喂鱼情有独钟,知道此时要尽快开响增氧机。娃儿也是不需他带的,说是千年的渡口死过的人多,死鬼阴魂不散,锁狗子万万不能将儿子带到渡口玩耍。前年渡口都死过娃的。是兰幺妈的幺儿,四岁,沿着拦湖大堤找姆妈的,找到渡口,便一头扎进了水里。锁狗子还在对岸,毫不知情地撇紧渡船等客人上坡,待他撑船转来,男娃早已命归西天。男娃死得奇特,只是圆溜溜的脑壳沉在水里,而大半个身子却在岸上。都说男娃遇着替死鬼了,替死鬼着急脱生,找了个垫背的。于是,渡口亭形单影只的人少,过河都是三五成群,热闹有气势,鬼都惧怕。而锁狗子不怕,没有人时,他还敢躺在水泥板上睡觉。正睡的安稳,凉风习习,鼾声阵阵,好梦连连。狗日的赵乐意请他在餐馆里吃脚鱼,问他喝什么酒的?他故意斜着眼睛喊,茅台酒!赵乐意说,哥哥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茅台,有都是假的。锁狗子昂首阔声道,我晓得,哥哥当乡长什么都有,算了,今天就喝黄山大曲,要十二年的。赵乐意喊服务员……拿酒来……十二年黄山大曲……有人喊他大哥,大哥。迷迷糊糊的。拉他的膀子。他从睡眠中醒来,口角还扯着口水,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见一黑脸大汉光着头猴着腰立在他面前。
   请问一个人,叫杨清明的......
   锁狗子完全清醒过来,仔细打量着对方。马脸,阔鼻,厚唇,宽嘴,-双圆眼饱含深意。左看右看不相识。
   来者很谦和很客气,得知被问者正是杨清明,连忙敬了-支烟,自报家门,说我是抬山的,是郝来凤的前夫。
   锁狗子立即警觉起来,问,你们早就离婚了,还来找我搞么事呢?
   马脸与郝来凤,都是抬山人,曾是夫妻。马脸曾因偷盗高压电线被判刑五年,夫妻俩自然离了婚。是龙裁缝做的介绍,与他锁狗子又结夫妻的。锁狗子的爷到底当过几年大队干部,怕事情不稳当,再三问过龙裁缝,女方与人家拿离婚证没有?问得性格坦皮的龙裁缝有些不高兴了,说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我从来不办虚脱之事,离婚证我看过几遍,有政府盖的红巴巴,这还有错?待到婚事说得八九不离十的时候,又催他们先领了结婚证才办喜事。现在是法制社会,要知法守法嘛。开汽车都要先领执照。
   马脸紧挨着锁狗子坐在水泥板上,先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嘴巴,说杨哥你不多心我是来赔礼道歉的,向郝来凤道歉,我真不是他妈个东西,不务正业,偷鸡摸狗,好好的家庭不珍惜。同时我还要感谢你几年来对郝来凤的照顾。
   七古八杂的,马脸说了一大堆,听得锁狗子莫名其妙。锁狗子隐隐觉得马脸另有用意,来者不善。准备赶走这位不速之客,正好邹金伍推着自行车要过河,便解了铁链上了船,不管不顾地撑船过去。由于心情不爽,锁狗子脸色铁青。邹金伍问,与老婆吵了嘴?锁狗子摇摇头。邹金伍不便细问,说杨师傅,你要不要次品尿素?质量应该差不多,只是颗粒小些。锁狗子慢慢展开笑容道,怎么不要呢?中谷田还要施一次壮苞肥。邹金伍说自己是个守本份的人,不敢乱来,也没有为乡亲们帮什么忙,就不要怪我。锁狗子望着一脸诚意的邹金伍,心中有鱼触的感觉。看着他扛着自行车,上了船,再一步三稳地爬上堤坡,原来他背影是高大而稳健的。他老老实实当他的经理,就像自己老老实实驾渡船一样,何罪之有?锁狗子这次破天荒没收邹金伍的过河钱,三推四捺的,坚决将过河钱按在了邹金伍的口袋里。
   锁狗子将船停泊在东干渠的堤坡,蹲在船头,抽了两根烟,抬眼撇撇对岸,马脸仍在亭子里,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立,杵脚练手,神情不安。锁狗子本想不理他马脸,晾他一会,让他自个儿滚蛋。刚才,马脸的话根本没说完,万里长征还只迈开了第一步,肯定还有出奇不意的令他惊悚的话语藏在他内心深处,还没来得及与他见面,九口堰离抬山,一百多里的路程,他根本不会只是赔礼道歉这么简单。马脸没有一走了之的念头,锁狗子躲也是躲不脱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马脸已经找上门来了。
   果然,马脸不远百里而来,其用意不在别处,在郝来凤。马脸与锁狗子打商量,谈条件,要求锁狗子让一让,将郝来凤归还给他马脸。
   锁狗子立马气红了脸,打足气的皮球一样弹跳到堤面上,说你是放胡狗屁吧?老子的媳妇让给你?
   看得出马脸极力隐忍着情绪,仍旧央求锁狗子高抬贵手,放一放郝来凤吧!我们丫头都有八九岁了,我们一家人蛮幸福的。你要钱我给你钱行不?
   ……
   锁狗子声宏嗓大,渡口相继围满了人。李全香准备围着渡口的沟堰钓一天鳝鱼的,背只竹篓来到渡口,锁狗子正在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李全香见过大世面。杵着竹棍听得原尾,向双方摆摆手,镇定自若地说,你们都不说了好不好?都不说了!
   都静了下来,李全香顺手放下钓鱼的物件,清清嗓子,俨然一位大人物。
   我说这位同志,你姓什么叫什么?
   马脸伸长脖子,说,我叫柳一兵。
   李全香扑地吐了口唾沫。他有吐唾沫的习惯,越是讲话越爱吐。心里暗自好笑,还留一兵,留两兵都不行。九口堰人都不是吃素的,哪容外地人来胡作非为?
   我说柳一兵,你坐了几年牢?
   五年。
   因何罪坐牢?
   柳一兵莫名其妙,不知此人为何要问到他的前科,像个审案的公安,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迟疑了一下。毫无生气地嗫嚅道,偷盗罪。
   偷些么东西?还判了五年!
   李全香一本正经,专往他的痛处戳。柳一兵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李全香,只是身材高大,红脸膛,身边还放着一只有些年头的鳝鱼篓,一看就不是一个当干部的人,指手划脚的分明在这虚张声势,故弄玄虚,就不愿采他,想到这次是来要回郝来凤的,必须低调为人,便说这位大叔,反正不是光彩的事,就是偷呗。
   李全香最爱在人多的场合显示能耐,看到来者似乎不堪一击,要乘胜追击。你与郝来凤离婚,是谁提出来的?
   郝来凤提出来的。
   李全香扬起右手,用毒蛇咬过的断指点着马脸,说柳一兵啦柳一兵,你把郝来凤的脸都丢尽了,郝来凤不要你了你还来要郝来凤?说到天上也不行吧?
   李全香又响亮地咳嗽了两声。干咳。是自助威风的习惯动作。
   马脸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李全香三两句狠话就是耳边风,吹一阵就过去了,于他根本不畏惧。一个农村人,捞鱼摸虾的,还装什么老大呢?他在心里好笑。他做起强盗是稳准狠,干净利落,待人处事却极温婉文静礼仪谦逊,一副文人模样,初次相识,若是不知底细,绝对是正人君子形象。渡口,人越聚越多,都是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马脸不急,掏出一盒“黄鹤楼”挨个敬烟,满脸的诚意和笑意。他打着悲情牌,与郝来凤育有一女,九岁了,害了红斑狼疮病,躺在病床上,天天找他要姆妈,哭得乌天黑地。各位大爷大妈行行好,给这位大哥做做工作,将郝来凤让给他。
   龙裁缝坐在渡口亭的水泥板上,突然起身说话了,依然轻声细语不温不火的,一时话语淹没在人群的嘈杂声里。有人大声说,听龙师傅说,龙师傅是杨清明的介绍人。龙裁缝的声音才从嘈杂声里艰难地爬出来,清晰明了。
   柳师博你听我说。你与郝来凤是拿了离婚证的,对吧?不拿离婚证我老龙肯定不得做这个介绍,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
   郝来凤嫁给杨清明是拿了结婚证的,国家同意了,也生了伢儿。人家夫妻和睦,家庭幸福,你跑来插一脚不应该吧?
   马脸说,我这不是来商量的么。
   商量也不行啦!撤了杨清明的衣服做好你的衣服,他杨清明不穿了?打赤膊吊胯了?
   我与郝金凤是有感情的。不是她大人(指父母)鼓动她离婚,不离婚就喝农药,我们现在还是夫妻。
   正说道着,杨清明的老娘沿着湖堤走来。一路的手舞足蹈骂骂咧咧。是哪些来的土匪想拐走我的儿媳妇?老子今日找他拼命,挨刀杀的东西……
   众人忙着阻拦,说伯妈不烦,在我们九口堰,随便来带人走,绝对不可能。再说,脚是长在您儿媳身上,她不愿走谁还敢绑她走?
   龙裁缝说,都不争了不吵了,就去喊郝来凤来,看她愿不愿意跟着柳师傅走。
   这说这个办法好,免得马脸再这纠缠。就按马脸的说法,郝来凤与马脸离婚,是郝来凤家里强烈要求的,马脸是大火强偷,她家丢不起这个脸。离婚后,郝来凤来到九口堰与杨清明再婚,转眼也有五个年头,儿子都有四岁了,丈夫杨清明虽说嘴巴生得贱,在渔场被人轻视,但丈夫还是勤劳本份的,经常说要打老婆,却从来只打雷不下雨,没弹过她一指甲壳。渔场就那么三十多户人家,百多号人,都纯朴善良,相处得和顺亲切。郝来凤对这块地还怎么舍弃得了?这么安逸的日子习以为常了,谁也不会轻易改变它。郝来凤不会跟马脸了,都说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果然,去喊郝来凤的人又独自捩转回来。郝来凤正在渔池割鱼草,听说柳一兵来了她头都没抬,满腹怨气丢出话来,根本认不得柳一兵这个人。显然是不待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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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千年古渡为题,以渡工锁狗子张清明为主线,围绕着九口堰这个古老渡口展开故事,有历史有传说,更有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看着琐琐碎碎毫无章法,其实都是作者有心的铺垫,都在为即将出场的一个个人物做铺陈。故事枝枝蔓蔓,层层叠叠,人物也是紧锣密鼓,纷至沓来:虚张声势,爱出风头的锁狗子,刀子嘴菩萨心的郝来凤;为人低调,谨小慎微的邹金伍;小时赖皮为官之后大方仗义的赵氏兄弟等等都被作者刻画的有血有肉,立体丰满,让人觉得这些人就在身边,这些事就在眼前。小说用渡为题,既渡人又渡心,后味无穷,推荐阅读。【编辑:上官欢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821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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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欢儿        2015-08-20 16:23:16
  问好司令,感谢支持江山小说!欢迎加入小说交流群:461238773.
上官欢儿
2 楼        文友:上官欢儿        2015-08-20 16:24:01
  抱歉,是师令,汗~~~~~~~~~
上官欢儿
3 楼        文友:凌泽风        2015-08-20 22:44:29
  司令老师来了哦,又是洋洋洒洒的中篇,先问个好,回头拜读。
闲杂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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