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猎人之死(小说)
这天傍晚,山崽正准备收工,忽然被人叫住了,来人是本县城里“马太商行”的管家。原来是店主马太一郎想请山崽回府叙话。被人相邀,山崽不便推辞,就一路跟着管家走进了马太商行。山崽没想到,店主对他让座请茶,十分客气。
马太商行老板马太一郎,日本名古屋人氏,来中国做生意已经有十几年了,单是在梧桐县城就有十几家店铺和一个武馆。可以说,他现在已是梧桐县里的头面人物。此时,他对山崽道:“马某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先生。我听说你驯的狗,从来不叫,这是什么道理?”
山崽笑了笑:“马大老板,这个……这是小的饭碗啊。”狗是喜欢叫的动物,能让它们不叫,确实是门绝技,山崽自然不肯轻易说出来。
马太一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仍然问道:“如果我重新给你一个饭碗,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秘密?”
山崽不知道这马太一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摇头。
马太一郎又说:“那么,我重新给你一个饭碗,也不要你说出这个秘密,如何啊?我想让你担任我们武馆的总教头。”
山崽吓了一跳,立马站起来,跪倒在地:“马大老板万万不可。小的只是个卖艺的,哪能当教头?”
马太一郎叹了口气,扶起山崽,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梧桐县城百里之外的鬼魂山上出了一群盗匪,时常骚扰他的商行和附近的乡民,偷盗抢劫,无恶不作。他配合县警察局几次组织人手去拿人,却都被盗匪避开了,这让马太一郎很是头疼。
马太一郎看着山崽道:“我就是想借助你的力量,用不出声的狗前去追踪盗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山崽沉吟了片刻,答道:“马大老板一个外国人却如此为民请命,我堂堂一个中国人,岂有不为民除害的道理?这个忙我不能不帮。只是我为了卖艺方便,在驯狗之时已经设法扰乱了这些狗的嗅觉。如果用狗追踪盗匪,还需要另觅良犬,恐怕需要时间……”
马太一郎说道:“良犬我倒是准备了几只,嗅觉也极是灵敏,先生只要能让它们不叫,就可以了。”
马太一郎这么说,山崽只好答应留了下来,教导几名家丁驯狗。
马太一郎怎么也没想到,山崽不光会驯狗,还有一身好武艺。驯狗之余,还教了家丁们几手点穴的功夫。半个月后,山崽告诉马太一郎,这些狗可以用了。马太一郎很纳闷地说:“可是我听几位驯狗的家丁说起,这些狗仍然会叫啊。”
山崽笑了笑:“这个,小的自有妙计。”
这天夜半时分,山崽带着几十名家丁出发,很快来到了鬼魂山的山脚下。山崽对几名驯狗的家丁说道:“其实让狗不叫的本事,说穿了一文不值,这便是给狗点穴。点了狗的哑穴,它自然不叫了。”说完,他伸手做了个示范,给一条狗点了穴道。家丁们按照他的方法,给狗点了穴,这些狗果然不叫了。
这些狗虽然不能叫,但嗅觉依然灵敏,带着家丁们七转八绕,很快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山洞前。山崽指着这个山洞,小声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盗贼就在这山洞之中!”
此时,突然一声长笑:“不错,盗贼就在这山洞之中!”一个人从山洞中走了出来,却是马太商行老板马太一郎。山崽吓了一跳:“马大老板怎会在这个地方?”
马太一郎微微笑道:“因为我就是这鬼魂山的强盗啊!实话对你说,我是受我们天皇陛下的指令来中国的,主要是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搜集情报,为以后建大东亚共荣作前期工作。你想,我们明目张胆地抢劫中国的百姓,你们中国政府怎会放过我们?我们只好自已做个强盗,去抢金夺银啊。最近省里要派官兵来梧桐县,这分明是断我们的财路!幸亏你送上门来,帮我驯狗,又传授了让狗不叫的方法。等省里的官兵一来,我手下这些人就能靠这几条狗确认敌踪,避开他们。这还要多谢你啊。”
山崽大吃一惊,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马太一郎的家丁们团团围住。他看看四周,已经无路可逃,勉强笑道:“那么马大老板现在是否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呢?”
马太一郎眼中露出一股杀意:“哈哈,先生倒是聪明!”
山崽急中生智,镇定下来说道:“马大老板不可以杀我!”
此时,马太一郎已经抬起右臂,正要示意手下灭口。听到山崽这么一说,手臂停在了中途,问道:“为什么?”
山崽不答,反而问道:“马大老板可知道‘子午流注’?”
马太一郎一愣:“我自然之道,那又怎么了?”马太一郎作为日本武士出生,自然也学过中国功夫,知道“子午流注”是练习点穴功夫的必学之法,说的是人体的脉络在不同的时辰,有着不同的流转规律。因此,点穴之时,经常要根据不同的时辰,点在对手不同的穴道上,才能发挥制敌的功效。
山崽笑道:“马大老板当然知道‘子午流注’,却未必知道狗的脉络是如何流转。这几条狗,在六个时辰之后,哑穴自解,需要重新点穴,马大老板可知道那时应该点在哪处穴道?”
马太一郎一楞,抬起的手臂轻轻落下,拍了拍山崽的肩膀:“先生果然机智非凡,我爱惜你是个人才,不杀你了。今后是不是跟着我干?”
山崽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因为紧张,衣服已经汗湿了。听到马太一郎如此一说,当下跪倒在地:“山崽愿为马大老板效犬马之劳!”
马太一郎扶起山崽,哈哈大笑:“好,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从这一天起,山崽就便成了马太一郎的一名手下。只是马太一郎一直对山崽有所提防,并没有告诉他鬼魂山的盗匪具体的位置。山崽为了保命,也不肯说出给狗点穴的秘诀,只是保证在需要时自会出手。他知道,如果把这秘诀全盘托出,说不定早已成了刀下之鬼了。
省里对擒拿鬼魂山盗匪这件事催得很急。这一天,真的派出了一队官兵前来剿匪。官兵到来后,斥责梧桐县警察局长办事不力。警察局长找来马太一郎,责备他配合不够,才会让盗匪屡屡得逞。马太一郎同警察局长争执了几句,负气抱病回府,再也不问此事,不管谁来,皆是闭门不见。前来剿匪的官兵也不理会马太一郎,直接把队伍拉上了鬼魂山。他们不知道马太一郎闭门不出,只是做戏给别人看。暗地里,马太一郎已带着山崽等人上了鬼魂山。
山崽这时才知道马太一郎的势力有多大。鬼魂山上的匪徒大多数是日本浪人,有近百人,而且一个个身强体健,目露凶光。匪徒们带着几条一声不叫的良犬,和这些官兵兜起了圈子。山崽本想让这几条狗叫出声,引官兵追来。可是,马太一郎派了几名家丁把他盯得很紧,因此山崽不敢乱动!
这官兵捉强盗的游戏,一直玩到入夜时分。无论是官兵还是匪徒,都已经非常疲惫。就在这时,山崽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他趁身边的几名家丁走神,伸出手指,飞快地解开了其中两条狗的穴道,然后纵身从一处山坡蹿了下去。山崽身旁的一名家丁反应过来,伸手一扯,却只是扯下了他的半截衣袖。
山崽一时情急,根本看不清路径,只听猾得身后的狗吠声,盗匪的惊叫声,远处官兵的喧哗声夹杂着响起。而山崽自己的身体却磕磕绊绊顺着山坡滚了下去,身上被灌木和尖石划伤了好几处。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滑到了坡底,踩在一块岩石上。他正要松一口气,不想岩石一松动,他又跟着往下滑去。等他看清下面就是一处悬崖时,已经收不住身子了,直挺挺地落了下去!
下落中,山崽掉在一棵树上,昏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挣扎着下了树。他看了看地形,知道自己是在黑熊谷之中。“不好!”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走了不远,山崽就感觉有点不对,像是有什么人,是一头大黑熊!熊在夜里盯着人,总是慢慢地跟在人的身后,等他回头时,一扑而上,咬他的咽喉。这头熊大概没有料到前面这个人如此警觉,见到他回头就一扑而上。“钻石星辰!”山崽竭尽全力一指点在这头熊的穴道上,熊立刻软软地到了下去。山崽身上伤重,用力过猛,当时俯卧在地,又昏死过去。
山崽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阵人声吵醒。睁开眼睛抬头一看,却见几个日本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就在离他不远处坐地休息。只听一人说道:“老板,今天这么一番血战,杀了中国的官兵,弟兄们也只剩了这几个,真是元气大伤,这可怎么办?”
“那些中国官兵一个也没有活下来,死无对证,谁奈何得了我?咱们休息一下寻路回去,我仍是大日本帝国在这里的商行老板,花个一年半载,又可以聚起一帮弟兄。”山崽又听一人说道。他听得出,这正是马太一郎的声音。他不由心里叹息,只恨自己身受重伤,无力杀贼,要是被这些人发现难免一死,连个拚命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山崽心念一动:“这里是黑熊谷,是黑熊的天下。如果用这只熊召来熊群……”想到这里,他悄悄地爬到那头熊的身边,伸手解开了它的穴道。这熊穴道初解,全身无力,懒洋洋地看着他。山崽一咬牙关,咬伤了自己的食指,塞到熊的嘴巴里。这熊闻到血腥精神一振,一口咬下了山崽的手指,随即翻身站起,仰天长嗥。
马太一郎和身边的几个日本浪人听到熊的叫声,都警觉起来,想要逃走。可哪里来得及?一头熊叫变成了数头熊嗥。不到片刻,整个黑熊谷都是熊叫声,无数双碧绿的眼睛在夜色中闪动着,由远及近。马太一郎悲呼一声:“天亡我也!”
这一夜,梧桐县城马太商行老板马太一郎和数名家丁一起失踪,无人知道原因。几天后,山崽的师傅在鬼魂山的黑熊谷里发现了几具被黑熊吃剩的尸体,其中有一个是笑着死的。他噙着眼泪说他认得,那个笑着死的就是他的徒弟山崽!
【注:曾用笔名潇湘三月山王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