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营地楼下的老二(散文)
清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从楼前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光脚男人,身材瘦高,只见他随手将下身的围裤翻上去塞在腰间后,走到屋后一棵印楝树前,伸手从树上折下一根嫩枝,剥掉树皮。然后,用门牙将树枝末梢磕软成纤维刷,在后牙和牙龈之间来回刷动。
片刻后,他把印楝枝条随手一扔,便来到楼梯口,关掉楼下所有的路灯,捡起放在角落的扫帚,开始打扫我们营地的门口的垃圾,自始至终他面带微笑。
这人就是老二的父亲,是我们房东找来给自己看房子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老二叫啥名字,只知道他在家里排行老二,我就经常喊他老二,他便知道我是在喊他。自从我们搬到第三营地,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老二姊妹四个,一个哥哥,两个妹妹,老二的头发略黄且杂草一般的长满头顶,他平时不怎么穿衣服,只是腰里常常系一根白色的线绳上挂着一个铜锁。但老二的笑容很纯真,那种没有任何杂质的纯真。
老二爸的任务就是每天就是打扫一下房子门前的卫生,早晚开关房子周围的路灯及偶尔招呼一下来租房子的人。其余时间,他就呆在自己的房子里,一家六口就生活在一起。房子是我们营地楼前的一间土坯屋里,厨房就在门口的一空露天的地上,三面用枯枝围着,只留一个出口,角落里堆着一些刚劈好的柴火,几块砖架起一口锅,便是一日三餐。屋子一旁是一片稻田,后面全是对面楼里扔出来的生活垃圾,所以,这里时常聚集着一些流浪野狗,有时来还有野猪、牛等,动物的粪便随处可见。这也使老二一家的生活显的异常热闹。
一天中午,老二躺在楼下的破木床上睡的正香,几只苍蝇飞舞着,不时的落在老二脸上。旁边的矮墙上的乌鸦发出一声声哀鸣,在墙上跳来跳去。但这些,丝毫没有打扰到老二的午觉。
突然,一只流浪狗跑到老二床前,在老二的脸舔了一下。老二一边打着狗,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惺忪的睡眼看见了三头猪正在自家门口悠闲地走动、觅食,快要走进自家的“厨房”里了。老二赶紧跑过去赶猪,光脚丫子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老二还没跑到猪跟前,猪便扭头跑到屋子旁边的稻田里去了,只是还没到插秧的时候,稻田里只有雨后的一汪浊水。
老二看猪跑了,便停下来站在门口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
有一次,我很好奇的跑到老二站的位置,从门口往屋子里看了一下,屋内不大,也十分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摆设,除了一台14寸的小电视放在一个木凳子上,就是一些锅碗瓢盆放在用砖支起的一块石板上。一堆衣服胡乱地扔在墙角的米袋子上,还有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摊开铺盖卷在墙角,但房子的墙壁却贴了几张电影的海报。屋子没有窗户,光线暗淡,仅仅从门口射进去了一点弱光,只是门栓上很显眼的挂着一个大大的铁锁。
门前有一个女人正站在枯枝前晾晒刚刚洗好的衣服,她便是老二的母亲。她穿着长长的纱丽,一端绕过胸前﹐搭在肩上﹐另一端缠在过腰间脏兮兮的拖在地上,中间露出一截腰肢,简直就像一个大床单胡乱缠在身上一样,遮盖着重要的部位,只是,纱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花色,但她却长着一双目光惊恐而又好奇,善良而又带点忧伤的美丽大眼睛。她朝我笑了笑,便继续忙手中的活计。我正纳闷,今天咋没看见老二,就随口喊了一声。只见老二从不远处的沙堆后面走了出来,上身一件穿着浅绿色的短袖,下身依然光着。
他看了看我,笑了笑,便走向正在柱根下睡觉的那三只小花狗,老二半跪在狗跟前,先是用手轻轻动了下黄色的那只,再动了动白色的那只,但三只小狗依然酣睡,似乎不理老二。老二索性坐在地上把最大的一只小狗拉倒自己的怀里。这是一母同胞的三只花狗,也是除了一个废弃的旧轮胎外,最能给老二带来乐趣的伙伴。
我走过去,看见老二怀里的那只小狗再使劲咬着老二的衣服,而老二则拉着狗的两只前爪,僵持着。我掏出手机给老二拍了照片,老二便放开狗高兴地站了起来,还要我再拍一些。老二是很喜欢让我给他拍照片,每当他看见我拿着相机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跑到我跟前,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就会给他拍一张,他也配合的摆出各种姿势。每次拍完照片,他看到相机上他自己的摸样,就开心得不得了。
又是一个周末,我正在午休,听见外面有阵阵的鼓乐声传来,走出大门口就看见不远处的公路上有一伙迎亲的队伍在吹吹打打的热闹声中缓慢地前移,一匹披红挂彩的白马驮着盛装的新郎,一群男人欢天喜地跟随在新郎周围,不时的停下来跟着新郎的马一起扭动,鼓乐手立刻就疯狂地吹起来。
但老二对这个热闹的场面并没有什么兴趣。只见他一丝不挂地蹲在墙外的压水井的出水口下面,她妹妹握住井把手,一上一下的压着,似乎显得很吃力。随着“啵啵嗞嗞”的响声,清澈的井水就从出水口哗啦啦啦地流淌下来,水一波又一波的落在老二身上,他欢快的用手上下扬着,享受着片刻的凉爽。
老二看见我过来,就撒腿跑回了他的房子,依在门框上,只伸出个头来,又笑笑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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