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夜雨寄北(散文)
北,突然很遥远,遥远得已经不像一个地名。
今夜,大雨瓢泼,雨幕中,北,模糊地真切着。北,本来就不是一个地名,它是家,是你,是母亲。那时候,我像一个摔了跤的孩子,头破血流、灰头土脸地撞到了北。是你的父亲接纳了我。
你的父亲,是北的节度使。
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所有的委屈在那一瞬间全部抛洒,我觉得你就是上天赋予我的家。犹记那一刻,你出来斟茶,虽是衣袖掩面,但还是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很奇怪的一眼,目光相触的瞬间,我的心软去。只这一眼,就开始了我们冥冥之中的缘分。你的父亲不易觉察地捕捉到了我们的眼神。
于是,那一年,我做了北的婿,成了你父亲的幕府。钻在你的怀里,所有的风雨都变得温热,你抚摸我的头,说,别再想这党那党,也别去管那些诋毁你背恩、无行的人,家父从不因为你是令狐的人打压你,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不信你摸摸我,你在我怀里,我们都爱你出众的才华。
国家不幸诗人幸。千万宠,不如一人懂。我曾因诗名满天下,仰慕我之女子也曾无数,而懂我者唯你一人。
北,有泾水濯濯,有王母降生的履痕。泾水濯足,王母明心,你的眼里流波三千,祥云飞腾。我从此,去浮华而安尘心,北,许我一世诗情与爱情。那些日子,我百药无效的失眠,竟然不治自愈,有你在侧,我睡得很香,王母宫下,万树蝉鸣,一张小几,两把竹椅,你抚琴而歌,我挥毫泼墨,恍如梦寐。来自泾水的风,带着甜丝丝的味道,闻着闻着就筋骨松懈。偶尔也说些过往的事,比如九岁我的父亲去世后,我一度肚子饿极时常钻进河里捉泥鳅吃。每说此,那只头顶上的青鸟,偶尔发出一声啁啾,像是听得笑了。
朝纲倾轧的年代,我们活得疲惫潦草,从铁流滚滚里逃出来,一种清寂祥和、太虚幻境的感觉顿时包裹了我,像一件蓑衣,披在我身上,虽然可见风雨,但是身体里却满是温热。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我写了一首诗,写给北,不料却让你窥见了我不安分的心:“呜呼。天苍苍而高也,上果有帝耶?又岂世所谓奇才者,不独地上少,即天上也不多也。当世人亦多排摈毁斥之,又岂才而奇者,帝独重之,而人反不重耶?”
蜀地的雨下成了雨帘。
一星烛火,在雨里明灭。“浪笑榴花不及春,先期零落更愁人。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自别北,冒雨上路,大风大雨中,赤脚前行,路上白茫茫一片,浪打石头,飞溅如鞭。
汹汹的巴山夜雨,让我陷入在无端的思念里。我的眼前不断闪着你走路时那种晃晃的姿势,还有你那自信而灿烂的笑容。你不曾对我表述衷肠,却用手指在我手心写下一个字。那个字,让我漂泊的感情有了归依,让我的迷恋从此泛滥成河。现在我才知道,这种迷恋,其实是一种沉溺,一沉到底,找不到了自己。十只漂亮的锦囊,在案上摆成一行,梅兰竹菊、荷樱桃李是你一年一绣,你说,你是大诗人,你的诗是世间的宝,从今后,你我晨起昏息,琴瑟和鸣,妾身每年绣你一个锦囊,揣上你这一年最好的诗。
最好的诗是写给你的:照梁初有情,出水旧知名。裙衩芙蓉小,钗茸翡翠轻。锦长书郑重,眉细恨分明。莫近弹棋局,中心最不平。
北有王母,而你就是王母的女儿,不然你何以王姓?北,以广袤山川接纳了我,你以王母之怀拥抱了我,而我,心有不甘,不甘锥处囊中而颠簸流离,未料没有了你,我的生活屈辱而艰辛,我的思绪忧郁而迷茫……
雨,为什么下个不停,是你的泪,和我的泪,流成了河。
一尺素笺,是你唯一的信,辗转数月,还好,未在风雨中飘落,你说,“我回忆着关于你的一切,也温暖在这份记忆里,这成为我此刻疗伤的最好良药。初遇的日子,是我们故事的开始,起初对你有所有的崇敬与仰慕,都来源于美丽的诗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多么美的句子,你的脑瓜是怎么想出来的?而真正看到你,却在那一刻,你儒雅、风度、谦和,用任何语言都形容不出你的身影。给你斟上茶水,心里不由泛起涟漪……”
思念,穿透我,一滴又一滴。素笺已被我摩挲得毛边,我一遍遍在其中捕捞你的颜色,你的气息,而时光的凋零里,却永远闪现着一种让人悲哀和疲倦的光泽。想起一句话:才华既是一种恩赐亦是魔咒,常要求自己身为炼炉,于熊熊烈焰中淬砺锋芒。然而锻铸之后,江湖已是破败之江湖,知音不耐久候,流落他方。彼时,才赋反而成手铐脚镣,遂无罪而一生飘零。
“真正爱一个人,你会愿意站在他的背后,一直站着,远远站着看他,祝福他,爱他。爱情的最高境界,就是他快乐,所以,我快乐。爱终了就是成全。所以,一生挚爱的先生,我们注定了只能是一种深切的挽留和遥遥的触摸。就像我此刻提笔写下这样的文字:愿你的一生抱负得展,愁眉尽开,我永远都以祝福的姿势,飞翔在你之外。或者,我永远都走在一条永远都无法到达的路上……”因为爱,因为成全,你放我南下入川,离开了北,离开了你。从此,泾州,一个人,一座城,一生心疼。
默默离开你的人,其实是最舍不得你的人。涉过泾河,瑶池渐行渐远,我含泪离开你,心中悲痛、不舍,就像一盏暗夜里的灯火,微弱而固执地闪烁着。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垂老忆旧,思你千里,泪雨纷飞。夜雨淋湿了我的灵魂,淋湿了我的相思。这相思纵深,也是一个人的相思,一个人的缠绵,流着自己的泪水,疼着自己的心。
何当共剪西窗烛,共话巴山夜雨时。何当,何当?我知道,终未有期,错过一时,终身抱愧,此生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面对北,面对你。“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但愿这四句诗,会让你、和你的北永驻人间,华盖天下。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一幕已成永恒的过往,你我注定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北,一个人,一座城,一生心疼。
点亮心灯,藉慰心灵。
倾心于审美和静观的写作,聚焦于心灵与情感的缠绵。
或许文学的光亮并不耀眼,但“即使灯光如豆,也能照亮人心,照亮思想的表情。”
精神欢愉,使灵魂有光,使天地温暖,使生命芬芳。
让我们心手相携,在蓝天中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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