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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渔舟】冬之恋曲(散文)


作者:柳岸至水 童生,899.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95发表时间:2015-10-06 18:54:54

【渔舟】冬之恋曲(散文)
   而今,我常身处异乡,喜欢在山间漫步,爬爬东山,走走山谷。沿着小野菊盛开的小径,抵达那一片静谧的山谷。荆棘和芦苇的深处,常有鸟鸣传出来。
   山峰那边,朝阳喷薄欲出。这短促而绚丽的光芒,也正照着数百里外的故乡。晨风无语,芦苇轻盈地笑着,微微弯下身子,在蒙亮的光影中跟山谷里的鸟嬉戏,恍惚间,它就白了头。夜露凝成晨霜,打扮着一片片的菊瓣儿,晶莹中依然绽放着一种无法拒绝的美。我仿佛听见菊花丛中,有细碎而悠远的歌声传来,带着秋水的微凉,带着昨日的梦想,带着故乡的雪霜……
  
   三、冬深不知处
   小雪大雪又一年,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又一年马上就过完了。今年,这一带的雪还没有下过呢。很想念一场雪。
   少年时,下了雪,就可以不干活儿了,可以自由玩耍。踩着雪,听那些“咯吱、咯吱”的声响,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哪管脚下的棉鞋早已湿透了半拉!有时风很大,外面很冷,天空里漫天飞雪,铅灰色的阴沉着。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守着煤火炉子,手里拿本旧书或者小画册翻看,其实有时是心不在焉,因为更多的注意力集中是在煨在炉口边的那两块红薯上的。它们就要被烤熟了,嘶嘶地冒着热气儿,散发着一股独有的焦香味儿,马上就可以吃了。炉子上烤过的东西,焦黄喷香。
   雪天,麻雀也都躲了起来,不再叽叽喳喳。四周很安静。炉子上还坐着一把绿铁壶,正烧着水,淡蓝色的火苗一闪一闪,舔着壶底,“嘶儿——嘶儿——”地响着,先是弱弱的,若有若无,断断续续,慢慢就连贯起来,响声也粗重起来。
   屋里有点煤火味儿,那种硫磺的呛鼻子味儿,空气不算太新鲜,但是很亲切,很温暖。整个冬天里都是这个味儿。
   烤红薯的香气渐渐浓烈上来,屋子里缭绕着复合的味道。
   有时,母亲会在屋里燃起一个火盆,烧一堆树根、树疙瘩,或者豆秸秆、玉米棒子轴、棉花柴,兄弟姊妹几个围坐在火盆前说说笑笑,一双双小手伸来伸去,烤着红红的火苗,带着点烟气,映照着一张张天真的笑脸,洋溢着一种家的温暖。冬天早上怕冷,醒来看着窗户上的冰花浮想联翩,就是不想起床(其实是土炕)。懒床久了,母亲催我们起床,把姊妹几个的棉袄棉裤拿到火上晃来晃去,烤上一会儿,说:“快起!趁热乎,一会棉袄棉裤又凉啦!”
   多年后,仍会常常想起雪后的乡村,心里充满怀念。那份雪后的安谧,那份寒冷中炉火的温暖,孤独中的旧书,寂静中烧水的声响,饥肠辘辘中渐渐浓郁的烤红薯的焦香…简单而淳朴,安慰着那颗内向而忧伤的心。
   不下雪的时候,日头照在身上懒洋洋的,那些年很少有雾霾,阳光格外豁亮。街头巷口,总有三五成群的人们聊天说话儿。北墙根儿向阳又背风,几个老年人站在墙旮旯里说话儿。有人路过,笑着问他们:不冷啊?他们笑着:“冷怕什么啊?——老闷在屋子里,憋得慌,出来游走游走,眼宽。”还有人说:“风凉点儿,没事儿,穿得厚实哩!”“哦、啊。”“嗯、欸。”“唔、噢——”乡亲们点着下巴,互相寒暄。
   那位箍着羊肚手巾的老头儿,两手揣到棉袖筒里,靠着柴火垛打盹儿,微红的鼻头儿上还挂着清鼻涕,一听见有人打招呼,忽然睁开眼睛,又开始跟大家打哈哈。看见我就问:“怎么,回来看看你娘啦?”“是啊,过礼拜天,回村儿转转。院儿里还晾着半院子白菜哩!”“那么几棵烂白菜,你值得当啊?又不值个钱。城里要什么没有呀?”他嘴角儿漾出几丝不屑,眯着眼笑着。
   家里大门洞儿地下堆着一堆带着缨子的萝卜、蔓菁,都蔫巴了。旁边还扔着一堆儿小个儿的蔓菁,上面带着细长的缨子,是母亲挑出来打算喂猪的。
   过去,人们舍不得拿粮食喂猪吃,饲料主要是泔水和草面。泔水就是带着些个剩饭剩菜的刷锅水,草面是秋天割的带籽的草晒干后用机器磨的。山药蔓子、嫩一些的花生棵子、豆秸子、萝卜缨子等,晒干了也能磨成草面喂猪。喂猪时,在泔水里搅上一两瓢草面,再掺点儿麸子、谷糠,来回搅搅就是猪的一顿饭。
   别看那些猪不吭不哈的,它饿了也会生气,“吱——吱——”地嚎着,满腹牢骚,一个劲儿用猪拱嘴来回顶撞猪槽子“哐啷、哐啷”发泄不满。等人把拌好的猪食“哗啦”倒给它,它就顾不上别的,一下子扎下头来“呱哒、呱哒”地吃、嚼,一边哼哼着,还不时把鼻子插进猪食乱拱,小猪尾巴一甩一甩的,很好玩。入冬特别是腊月,要给猪催膘儿,母亲给猪食里加一碗棒子面或高粱面,或者煮上一锅山药儿、萝卜儿、菜叶之类的。猪吃得欢实,上膘也快,用不了多久就浑身滚瓜溜圆儿,肚子大得快磨住地了,屁股蛋子上厚实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过去一入腊月,队里就开始组织收猪,给公社“交预购”。猪交给队里,除了能卖一笔款子,还能额外挣来和猪的斤称(重量)一般多的麦子,这对农家缺粮户来说,无疑是一笔相当丰厚的“外快”。可我们几个怎么也舍不得卖猪,缠着母亲,嚷着要杀猪吃肉。
   现在,家里的猪圈早已废弃,院里空荡荡的,风刮得很干净,连树叶子也很少了。
   冬天的地里也是空荡荡的了。
   栽蒜的畦子,盖着一层厚厚的树叶子,是为了防冻。韭菜畦里干枯的韭菜叶子,东倒西歪乱糟糟像疯女人头发一样。菠菜、小葱儿什么的都在地皮上蜷缩着,很不起眼儿。漫漫的冬季里,很多植物都是这样蛰伏着吧。
   这时候,喜欢打猎的都活跃起来了。拿着自制土猎枪,领着细狗走村串野打兔子的,在野兽常出没的地方下套子的,用电网电的,在树林子里拉网捕鸟的,进山打野猪的,去河里砸冰窟窿钓鱼的……很多年轻人不闲着。
   麻雀们依旧欢天喜地、成群搭伙,在村里村外飞进飞出,到处都有它们的影子。它们飞进枯败的草丛里,像一块块小土坷垃一样。飞起来落在树枝上,又像是一片片蜷曲的树叶儿。要不是它们一直在“唧唧喳喳”,没人会注意它们。漫长的冬天,它们就靠草籽和残果、烂菜叶来充饥果腹。下雪天,扫出一片空地,支个筛子,撒上一把谷秕子,对它们来说就可能是致命的诱惑。不过,这些年粮食连年丰收,机械化后地里丢弃的粮食不少,加上人们的动物保护意识增强,麻雀们的族群越来越旺盛,一点儿也不见少。
   村子里总是那么安静。槐、椿、杨、泡桐树的叶子都落光了,最后落叶是柳和榆,树梢上还残留着最后的一些叶子,也已经让西北风掠去不少了。它们寂寞地举着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晃,印在地上的影子斑驳浅淡的。一阵寒风忽地吹过去,地上的落叶、碎草被吹得连滚带翻,带着些轻微而细碎的动静。
   去年,11月底就“暴雪倾城”,而今年入冬来没下过雪。西北风倒是隔三差五刮,从白天刮到夜里,天气干燥。“大雪不冻,惊蛰不开。”这时节如果不冷,明年是要倒春寒的。农人们都很期待一场大雪,冬天总该有个冬天的样子啊。
   期待一场雪,一场踏踏实实的雪。期待雪花迈着轻盈的步伐,踩过苦难,洁白大地。银装素裹里,风吹过小路,吹响天空的弯月,在月光的琴弦里,吹响故乡的炊烟,在故乡的轻鼾里,落下一地雪霜……
  
   四、转眼又是春
   冬三月是生机潜伏、万物蛰藏的时节。今冬华北这一带几乎没下过雪,这几天白天的最高气温竟然达到15℃,是一个少见的暖冬。
   过了小寒就是腊八,腌点腊八蒜、熬点腊八粥,在屋里种上一盆蒜苗,看着郁郁葱葱的绿日渐长高,也是满心的欢喜。春节不久就要来了,赶年集,一是给孩子们扯上几尺花棉布,每个孩子都要做上一套新棉袄棉裤,等大年初一穿上;二是要买些祭祀供品、年画、对联、鞭炮(有时还会捎回一把“梨花鞭”“老鼠尾巴”之类的小烟花)。然后扫尘洁物,除旧布新,准备年货,腌制各种腊肠、腊肉,或煎炒烹炸鸡鸭鱼肉等各种年肴,都随之陆陆续续展开。过去,大寒时后街上还常有人把芝麻秸摆在行走之外的南墙根,供孩子们玩耍、踩碎,取“踩岁”和“岁岁平安”之意,求个新年节好口彩。这也让得大寒驱凶迎祥的意味更加浓厚。
   小寒大寒,杀猪过年。从前杀猪宰羊,血放完之后,屠夫会在猪羊的小腿靠近蹄子处割开一个小口,用一根铁条插进去捅一捅,然后用嘴使劲往里吹气,直到猪羊全身膨胀起来。这样,剥皮就很方便,用刀轻轻一划,猪羊的皮就会自己裂开。如果宰牛也这样吹,就叫吹牛。不过牛的体形庞大,皮又坚韧,皮下脂肪又少,要把一头牛吹胀起来,断非常人所能为。谁要是说他能吹牛,那他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真的在“吹牛皮”。
   大寒以后,也是孵小鸡儿的时候。那时候砖垒的鸡窝,下面是鸡们带着几根横梁的“卧室”,上面是砖砌的小格子,铺上一把麦秸或干草,就是母鸡的“产房”。那些爱逃出去下“野蛋”的母鸡,主妇们会操着它的心,早上放鸡窝的时候摸一摸鸡屁股,摸着有了蛋,图片图片就把它堵到鸡窝里,等它下完了蛋再放出来。存放鸡蛋,有时就放到米缸或米囤里,透气,放不坏。记得小时候还曾偷偷摸出来一个两个的偷偷煮了吃。等攒够10几枚,就寻一只“炸窝鸡”,在暖和的屋子里安置好孵化“暖房”,让这只炸窝鸡暖上多半个月,期间还有经常翻蛋、照蛋,拣出来未受精的“白蛋”,20天后,一只只毛茸茸的、颜色各异的小鸡鸡便破壳而出。这只老母鸡便开始带着这群小鸡仔儿,到处快乐地觅食。
   腊月二十三是糖瓜祭灶的节。传说灶王爷是玉皇大帝派到每家每户监察人们平时善恶的神,每年岁末要回天宫中向玉帝奏报民情,供玉帝赏罚。送灶时,人们要在灶王爷像前供放糖果、清水、草料,草料(料豆)是灶王升天的坐骑备料。祭灶要把糖用火融化,涂在灶王爷的嘴上,这样他就不能在玉帝那里讲坏话了。“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或者“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是灶王神贴两旁常用的对联。大年三十晚上,灶王爷还要与诸神来人间过年,所以除夕夜还得有“接灶”。不过,现在这些祭祀的繁文缛节大多都被省略了。
   从大寒到春节前,大街上经常有打着拨浪鼓的卖货郎,戴着个皮帽子,推着琳琅满目的小货品叫卖,针头线脑、顶针、泥哨、雪花膏、糖豆子、小镜子……无所不有,后面跟着一大群男男女女的小孩子,争相围观。有时会有支起锅灶崩爆米花的,拉起风箱、烧起炭火、不停转动熏得黑黑的压力锅,十多分钟后,“砰”的一声巨响,随着一股雪白的蒸汽,一大袋子棒子花随即出炉,趁热乎嚼起来松软脆香,那真是儿时最美味的零食之一。这一声“砰”的巨响,会招来更多的大人孩子,瓦上一碗玉米棒子,端着簸箕或者提着布袋,围了过来,有时候还要排队等着呢。花上两毛钱可以吃上或多天。
   这些年,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炖肉也是必须的。买上一包红糖,买上一瓶质量上好的老抽,是给煮好的方块肉上色儿的。有好客的见人便说:“走,上我那儿吃肉去!晌午别走,来家里喝两盅儿吧。”很多人便推辞客套:“我还得修灶台哩,家里小锅也炖着肉呐……”笑一笑就走了。
   用红糖给肉上色儿,先把红糖倒进铁锅里,等红糖慢慢化开,猪肉皮在糖浆里蘸一下,然后才放进油锅里。这样,炸出来的肉块儿上有一层好看的酱红色,腌上一年还是那样。有时家里舍不得买红糖,就把馏熟的红薯抹在肉皮上,再放油锅里炸一下,只是那样出来的成色自然就差多了。
   在一个大雪天,一家人高高兴兴、忙里忙外地炖肉,围坐在一块儿,欢天喜地地吃肉、喝酒,伴随着肉香和热气,笑声洋溢在屋子里、烟火气在院子里飘绕着……
   如果雪一直下。四下里便更会安静,天地无声,似乎可以听得见雪花落地的声音。外面,高高低低的树枝上,麦场里的柴火垛上,街边的砖垛子上,都落了厚厚的雪。通向村外的田野小路,一个人也没有,严严实实地铺着雪,大雪无痕。
   雪霁日出,各家各户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开始在房顶上、大门外扫雪,小孩子也扯着把木锨跟着出来铲雪,这儿铲一下,那儿捅一下,玩儿得好起劲,也不嫌冷。
   那些麻雀依旧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在电线上站成一溜儿,叽叽喳喳着,一会儿又忽地乱麻麻地飞走了。这样的雪天里,它们又会从哪里找食儿吃呢?——大概又会到谁家里喂鸡喂猪的地方偷嘴吃吧。
   “冬天动一动,少闹一场病;冬天懒一懒,多喝药一碗。”父亲在的时候,常常鼓励我们几个多活动,多干活,人嘛,也是动物,要多运动,才能健康。下雪的时候,我喜欢踩着积雪,听积雪在脚下“咯吱吱、咯吱吱”地响,走上一段路,身上也冒了热气,回头望去,村庄静静地端坐在雪野深处,微风淡淡,炊烟袅袅,一种暖意油然而生。
   时令已经入四九,腊八也早过了,乡村在安静中等待着一个农历新年,荡漾在街巷里的年味儿一天比一天浓酽起来。是啊,冬天冷到了极点,春天还会远吗?大寒是24节气的最后一个,下一个就是新一年的立春了。
   真希望春节前会有一场像样的雪,应了伟人那句“飞雪迎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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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对于冬天的描摹,可谓是饱含深情,开篇从乡间的田野,菜园写起,围绕着冬天里的时令,写山药的妙用,石榴的回忆,饺子的美味,慵懒的日光之下,或是摘棉花,或是纳鞋底,或是煮烩菜……紧接着北风渐起,雪落故乡,承上启下,为下文造势,一首冬之恋曲呼之欲出。对于冬天的等候,白雪的期待,作者可谓一波三折、起伏跌宕,从冬深不知处,到转眼又是春,全文洋洋洒洒四段篇幅,写景细腻,状物翔实,情感真挚,欲扬先抑、对比、衬托等一系列手法运用娴熟,推荐阅读。【编辑:柳约】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10070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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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柳约        2015-10-06 19:06:17
  长散文确乎是不好写的,掌握不好尺度,则会滑入文字的深渊,身边写散文的朋友很多,像这样一鼓作气的,似乎真的不多...
   喜欢这样有内涵的文章。冬天,是雪的故乡,大雪不来的南方,心头早已纷飞如絮。
   这几日进山了一趟,编审来迟,实在抱歉。
一笑寂寥空万古,三分明月照大江。
回复1 楼        文友:柳岸至水        2015-10-07 12:04:26
  这么客气,谢谢柳编辑。秋日登高定有不少收获,期待欣赏您的大作。
2 楼        文友:秦戈尔        2015-11-10 12:06:56
  很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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