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映山红(小说)
杜鹃花,又名映山红,相传古有杜鹃鸟,日夜哀鸣而咯血,染红遍山的花朵因而得名。
——题记
【一】狼真的来了
林军接到妻子杜鹃的电话,知道她身体又不舒服了。虽然杜鹃有病病殃殃的症状,但林军已几次领她去医院看过了,却没有实质性的病变,这样已经有几年了。所以,林军听到杜鹃电话里的诉说,就像听到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安慰她说:“等到我休假,再领你去医院看看。”林军也没想到,这次“狼真的来了”。
说起狼来了,杜鹃还真有典故呢。她的消化系统不好,肠胃很敏感,有一次,吃东西不知道怎么就不对了,肚子拧着劲地疼,头发根往出渗汗,呕吐得一阵阵的像是要晕过去一样,浑身无力,眼前发黑,就像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那样,觉得自己要死了,她害怕极了,心想:自己要是死在家里,没人知道,那是多悲哀的事情啊!她倒在沙发上,拼尽全力给住在临近小区的娘家嫂子打电话说:“嫂子,我快不行啦!”等到嫂子赶来的时候,杜鹃在卫生间经过连拉带吐一阵折腾,看上去已经脱离危险了。嫂子要带她去医院看看,她说:“不用去,上次林军在家时,也有过这样的状况,蹲在卫生间坐便上,休息一会就没事了。”这样的状况发生两、三次以后,也折腾嫂子两、三次。
杜鹃还有个症状,如果白天生气了,心情不好郁闷了,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睡着睡着,就会被憋醒,这种状况也去医院看过,怀疑是心脏的问题,心电、CT、彩超都做过,都没有事,但犯病确实吓人,睡着睡着,忽的一下就叫着坐起来,喘息一会,赶紧捶自己的背,停一会就没事了。她也越来越怕自己在家的晚上犯病,怕自己死在家里没人知道。
她已经几次做过临终嘱托:告诉林军,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就死了,我现在和你说的话就是我的遗嘱,你可以找后老伴,但一定要记住,你要对咱们孩子好啊,这是我最大的牵挂!忍受这么多年分居,不就为了帮咱们的孩子吗,现在孩子虽然工作了,也要多打电话沟通,看什么时候,他困难的时候,从经济上好帮他一把,如果他有孩子的时候,不能帮他带孩子,也要出点钱,给孙子多加营养,让孙子长得壮点……
最近,上班、下班的路上,杜鹃明显得感到身体不舒服,走路头晕,像是喝多了酒,晕晕乎乎,停一会,清醒一下,再向前走,有时也想,也许是没休息好,或者是更年期后期的反映。每天下班倒在沙发上,电视放着,自己就睡着了,电视里剧情的人物声音的提高,又让她醒来,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迷迷糊糊地过着日子。她觉得今年的自己不同往年,对林军也越来越依赖,工作的纠结、身体的不适、生活的琐碎让她对着电话磨磨唧唧的,没完没了的,回家给老公打电话是她每天的必修课。有时林军会笑着说:“你少说几句吧,看了那么多古诗词,不知道,‘杜鹃啼血’吗?说多了,嘴又该流血了。”
下班后的杜鹃,郁郁寡欢、半睡半醒的状态,自己也担心,时间长了会影响健康。她不想让老公出去了,但理智一想,不能不让他工作呀。自己开导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挺不过去的。
【二】杜鹃啼血
林军是某行业稽查,常年工作在外,孩子也在外地工作,杜娟常年一个人在家,他也确实担心她。
每天早上,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给杜鹃打电话,风趣地说:“给领导问安,昨晚可好啊?”杜鹃也会嬉笑道:“你是不是看我死没死呀!呵呵!”“呵呵,老伴儿,可别这么说呀,你可别扔下我,你死了,我休假时候就无家可归了,你在‘大本营’守着,我才能在外面工作。我们好日子刚开始呀,你好好的,等我有时间了,带你去旅游,你见识多了,才会有更多的写作素材。”林军知道,杜鹃喜欢旅游,想去看看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感兴趣的地方,所以,只要杜鹃一不开心,他就会提起以后带她出去旅游的话题哄她。聚少离多的日子,很多事情都是在电话里沟通。杜鹃也抱怨自己:我怎么好像嫁给了电话啊!
到了休假的日子,林军回到家,看着杜鹃的脸色不好,他很心疼对她说:“你得好好的,咱们好日子刚开始,我要你享享福呢!咱们再挣点养老钱,等到退休后,我好领你出去旅游呢!”
看着杜鹃的蜡黄的脸色,林军决定领着杜鹃去看病。杜鹃怀疑自己头部有问题,是长东西了、还是血管堵了?去了本市里最好的医院,做了脑CT等仪器,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了,开了些羚羊角片回来。假期时间已到,林军就打算去上班,在走的前一天晚上,杜鹃想到林军要走了,又剩下自己,心中郁闷,睡下一会就又憋醒了,大叫一声,抓住林军胳膊坐了起来,长大嘴喘着气,待平息下说道:“我从来没这么心里扎不拉的难受过。今天比往回都难受啊!”看着杜鹃那痛苦的表情,林军心里震动了,他决定暂不上班,请一个月的假,带她去省城最好的医院去看看。
林军对杜鹃说:“咱们这次不要急着回来,先找一家宾馆住下,然后好好地看看病。”这回的杜鹃像个乖乖孩子一样听话。
上了火车,林军看着兴高采烈的杜鹃说:“出来了,看你的心情好多了。”
对面坐位坐了一个中年女子见状况,就和他们夫妻攀谈起来。她说自己是去复查病的,得的是抑郁症,去多少次医院自己都记不清了。这个病太缠人了,看病--吃药--复查--吃药--复查。这种药很贵的,并且副作用很大的,但你还不能不吃,每周复查一次,根据恢复的情况,增减药量。听着她苦不言堪的诉说,林军和杜鹃对这个女子得了这种抑郁症,感到十分的同情。
下了车,他俩按计划先找好了一家宾馆,安顿好了,然后就去了一家医院。
现在看病,不管是什么项目都得等,挂号排队等,就诊排队等,做血常规、彩超、心电、CT仪器类分别得等啊等,取结果还要等。在医院,患者做为弱势群体,对医护人员毕恭毕敬,把自己康复的希望寄托在医生的身上。经过了三天的折腾,最后医生告诉她:“你的脑、心脏没有器质性的病变,建议你去看精神科吧。”
杜鹃听到这,就很排斥这个提议说:“这些症状是不是更年期引起的呀?”医生说:“你的月经已经停了半年了,不会是……”
这时,林军想起车上和他们聊天的那个抑郁症女人说过:她原来看过几家医院,效果都不好,钱也没少花。后来听说A医院有个D医生看得挺好,在他那治好的,就对杜鹃说:“咱们也去A医院找D医生吧。”
来到了这家医院,林军挂了号,夫妻俩拐来拐去在最里面找到这个科室。看来是为了照顾患者的隐私,诊室设在这么难找的地方。到了诊室外面,果然看见患者很多,有来复查的、有来就诊的,也有慕名而来的。杜鹃和林军在一排长椅上找了空位坐下等着叫号。这个诊室的患者都有人陪着,坐在杜鹃两边的都是来复查的患者,也许是同病相怜,就很热心地聊起来。杜鹃问她们:“你们是什么病啊?”左边的回答说:“我是抑郁症中的重症了,已经出现了幻觉,我看到的东西,家里人都看不到,我听到的声音,家里人都听不到,我听见了孩子来敲门,去开了门,并且和人说话,家里人根本就没看见。有时我还会听到有人叫我一起去一个地方,我觉得那个地方很好,想起那里就很开心,就要出去,家里人挡住了,后来怕我走,用重物挡住了门,我就觉得楼的窗户也可以出去,就去开窗,被家里人拦住了,才免遭危险。后来听人介绍就来这里就诊了,我现在恢复不错,但还在吃药。”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抑郁症病人会自杀的。因为她本人不觉得是危险的事情,是开心的好事情,所以她才去做的,才被清醒的人理解为自杀。
杜鹃听到这些很是害怕,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来看医生就是想咨询、咨询,调节调节身体就会好的,看来还是有必要治的,就对林军说:“还是好好看看吧。”右边的患者对林军说:“对于她来说,你现在是最重要的,得多关心她照顾她,她现在的思维想法和正常人不一样,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需要有个依靠,那就是你的肩膀。”
说话间到了杜鹃的号了,林军陪她进去,正好是D医生的班,杜鹃叙述了自己的病症。
当医生听说她已经看过了心、脑科,做过了相应的仪器都没有病变时,就问她:“你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吗?”“是”“你是个爱较真儿的人吗?”“是”“什么事都喜欢追求完美吗?”“是”“敏感多疑吗?”“是”“爱发脾气吗?”“是”“那么你能吃吗?”林军接过来回答,“她特别能吃。”医生说:“根据你自己叙述的那些病症,心脑仪器都没有发现病变,初步判断你是有抑郁症的倾向。经过测试,再进一步看看,回来确诊研究治疗方案。”
在另一个测试室里,杜鹃在电脑前回答了四套题,其中有一道题--你讨厌异性吗?“那是非常讨厌!”林军接过来说,他自己深有体会的,就是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她都不会亲近他,林军往她跟前一靠,她就把他推一边去,说道“去,我烦着呢!”回答完问题,电脑系统里根据回答,打出总结,打出分数,打印出一份带有分数的报告。拿着这份报告,回到了诊室,医生告诉林军和杜鹃,是抑郁症。这时杜鹃想起火车上对坐那个女人关于吃药的那些个副作用,一次次复查的折腾,让她感到有些心理负担,就问医生:“我能不吃药吗?用心理调试的方式不行吗?”“不行,你的头疼的状况很明显了,必须药物干涉了,最好是点滴,每周来复查一次,根据恢复情况,增减药量。”医生回答道。杜鹃说自己是外地某市的,一周一次省城医院不方便。医生建议她:“回你们市的S医院,这方面的专业水平在全省是有名的,离家近方便。”
杜鹃就这样回到本市医院,开始了吃药---复查---吃药---复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段日子是一生中都很难忘记的日子。”虽有病友的话垫底,真正药物治疗起来,杜鹃有种上刑的感觉,盐酸度洛西汀肠溶片、盐酸丁螺环酮片这类药物副作用把她折磨得大汗淋漓,喉咙发紧,看电视,好像是重影,难堪的是药物作用让胃肠功能紊乱导致她四、五天不排便,肚子咕噜咕噜,放的屁满屋子都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在单位,只要肚子一咕噜,她就会去走廊待会,同事一问,她就会说:“屋里热,出来凉快凉快。”药物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了。
杜鹃吃了药以后,给林军的印象就是,她格外安静,不像原来只要下了班,就会对着自己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现在过分的镇静,屋子里怎么乱,也不叽歪了。
杜鹃想起病友说过的抑郁病人会把自杀当成快乐的事情的体验,只有咬牙,忍受着副作用的折磨。
药物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喉咙也开始像被卡住了一样,杜鹃不想吃药了,并找理由对林军说:“我不是这种病。”林军就哄她吃药,并且去买了通便的药,提醒她吃药。
为了让杜鹃开心,林军就给她做最喜欢吃的,附近市场没有卖的,就去远点的地方买。杜鹃喜欢吃呼玉米,他就去买玉米回来呼,知道她喜欢吃鱼,买鱼回来炖,附近没有烤土豆,就去远的市场去买烤土豆,由于路途远,用塑料袋装热的烤土豆,哈气使土豆都软了,虽然口感不好吃了,但杜鹃很感激林军,仍然吃得很香。
林军平日是一性格内向、不太爱言辞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你不要看我说了什么,你看我做了什么,”
中等身材的他,虽不是浓眉大眼,也不胖不瘦,走起路来看着很有力度的,杜鹃就看上了他这男子汉的风度。
相比之下,杜鹃是瘦高条,有点病病歪歪的,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别人看来不是事的事,在她这就是事了。她爱较真,追求完美,戒备心也很强。看电视能看哭了,看见春天花开了,看见秋天叶子落了,就用文字伤感一番。林军也不干涉她这些,只是提醒,“别累着,就当玩了,日子过得充实就行了。”,因为林军知道,只要她不总给自己打电话,那就是又在玩文字,忙得没时间了。
那岂止是玩啊,那是她的真情流露,她曾写了一段这样的文字:“自然界中,每一个季节里都有我的四季。老公归来,是我的夏季,休假在家,是我的春季,准备出发,是我的秋季,远行,那是我的冬季。”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儿媳来电话询问婆婆的病情,杜鹃和林军统一口径说是更年期综合症。儿媳在北京买了最好的进口的调更年期的药,与儿子一起回来看杜鹃,杜鹃提前把治抑郁症的药都藏了起来,儿媳的药,虽然没吃,也感到很温暖的。
林军和杜鹃有一个让他们引以为荣的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在外地。
回想以前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很是甜美幸福。与林军相比,杜鹃更是感性一些,在他们孩子很小的时候,也就是她们年轻的时候,时常就来个小浪漫、小幽默、小恶作剧。有一次,杜鹃住娘家回来,晚上睡觉之前,杜鹃把自己和林军都化了一个妆,并且是演出的妆。在三十年前,化妆还是不普遍。到了第二天早上,可能是孩子在回来的路上着了凉,哇哇一直吐,他们匆忙抱着孩子要去医院,杜鹃看着林军满脸的妆,叫住他洗脸。以后多年里,谈起此事,他俩还忍不住笑,如果要是带着妆出去了,看见熟人是多尴尬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