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景大大出乎李芸意料之外，她愣了一愣，又将钱塞进老头的裤兜里，老头火了，一下子将钱撸在了地上，瞪着眼睛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如果觉得自己钱多，就捐到灾区去。”
　　 这一下弄得李芸无比尴尬，她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所措地捡起地上散落的钱。她心想：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倔老头，脾气像个炸药桶似的。但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讪讪地陪着笑脸。正当她捡起钱又欲开口时，只见老头将干瘪的老脸转向警察，没好气地说：“王警官，你让我来，就是为这点破事？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来了呢！真耽误事。”
　　 说完，老头招呼也没打，袖子一甩，悻悻地走了。李芸望着他那佝偻的后背，心情极为复杂，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正和王警官说着什么，老头突然又闯了进来，挠着头发对着李芸咧咧道： “李小姐，你身上有零钱吗？借一块钱给我。”
　　 “一块钱？有有。”李芸虽然有些懵，但反应还算快，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钱纸币递给老头，却被老头不客气地挡了回去：“我说了，我只需要一块钱，多了我不要。哎，你到底有没有？没有就拉倒。”
　　 “你等等，我找找看。”李芸又迅速在身上翻寻，总算摸出一枚壹元的硬币，递给了老头，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张大爷，您别怪我多嘴，我想问您，您怎么只需要一块钱？买什么呢？”
　　 “我没吃午饭，肚子饿得慌，想买2只肉馒头。”老头漠然地说。
　　 “据我知道，市场上肉馒头要1块5毛钱一只，您一块钱买一只也不够呀！”李芸善意地提醒。
　　 “你也真笨！我身上还有2块钱呢！”老头不耐烦地瞪了李芸一眼，捏着硬币匆匆而走。忽然，他又折回，对李芸说：“噢，对了，我再说一遍，我这是向你借，不是讨，明天我一定还你。”
　　 “一块钱，你当真要还？”李芸睁大着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当然，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呢？”老头鼻子嗤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李芸此时心胸激荡，她真想跑到馒头店买它个一大包肉馒头，给这位可敬可畏的老头，但老头古怪的脾气又让她举棋不定，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头，拿着一块钱兴冲冲地离去。
　　 晚上，她将在派出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给了丈夫。大鹏也很感动，对老头的行为赞叹和感慨不已。然而，在对老头借一块钱的事上，他不以为然，捂着嘴巴乐不可支，用手指点着妻子的额头说：“老头说你笨，我看一点没错，他为什么十块的不要，非要那一块的？哈哈，这不是明摆着耍你，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当回事？再说，即便要还，他怎么知道我家是几号几室？……”
　　 “知道，他早就知道我是从哪个门洞里出来的，熟悉得很。”李芸喃喃道。
　　 “是吗？”大鹏愣了一愣，收敛起笑容，话锋一转：“知道？知道岂不是更好？你可以趁机将没送上的人情补上。”
　　 “哎呀，大鹏，你还不明白？这老头脾气倔得很，不好办。”李芸皱着眉头回答。
　　 “不好办也得办，我们总不能拿人家的客气当福气吧？也许张老头当着警察的面，他不好意思收，事后他也许后悔呢？人嘛！总归要有点面子的，比方说，你见过哪位受贿者当面收礼的？总是暗地里进行的吧？”大鹏胳膊交叉在胸前淡然一笑，俨然似一位长者。
　　 丈夫的话，李芸觉得在理，于是，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稳。她欣慰一笑，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后，取出2千块钱，用信封套好，然后塞进一双半新的旅游鞋里，他们打算明天等老头上门时，就将这双鞋偷偷塞进老头随身带的编织袋里，或者……一切安排妥当，李芸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完全落地，当晚，她睡得很香很踏实。
　　 第二天上午6点多钟，李芸初醒，正躺在床上枕着胳膊，寻思着儿子成绩的事，忽然，她听见自家的小天井里，响起一记清脆的金属跌落声，她心里打了个激灵，忙拉开窗帘开了窗，朝天井望去，只见蔷薇盛开的蓠笆墙外，一个熟悉的人影：那矮小驼背的张老头一闪而过。李芸高喊了一声，而张老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顾低头而去，根本没理会她。李芸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俯身朝地面探寻，只稍稍寻找了片刻，她就看见天井里的一条石板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壹圆的硬币，在初升的太阳斜射下，它的表面泛着晶莹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