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
那天晚上,老柴村遭遇了一场特大暴雨。轰隆隆的雷声震憾着大地,也震得黎根祥的破房哗啦啦响。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屋顶上现出一道天光,瓦片被掀飞了!
金花“啊”地一声大叫,光着脚冲到黎根祥门前,叩叩地敲着门喊:“大哥!大哥!”
“什么事?”黎根祥一把拉开门栓。
“瓦片被掀开了,我害怕!”黑暗中的金花,声音里含着柔弱的怯意。
“……进来。”呆了半晌,黎根祥往边上让了一步,金花立马摸着黑进屋,擦着他的肩膀走到床上坐下。
“睡里面。”黎根祥僵硬着身子,面无表情地说。尽管他一再警告自已,不要和金花有亲昵的动作,但心底却有种渴盼。不知道抱着她睡觉,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金花麻溜地钻到床上躺下来。
“我去看看。呆在这别动啊!”黎根祥轻轻地说道,转身出去了。
金花睡的屋已经漏天光了,雨从破掉的屋顶哗啦啦往下倒,地上积了不少的水。
现在是夜里,黑咕隆冬的,破屋也没法修,黎根祥只好找来几个桶,放屋里接水,然后回到床上,挨着金花躺下。
金花被轰隆隆的雷声吓坏了,一个劲地往根祥怀里钻。
黎根祥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把她揽在怀里。
透过金花薄薄的衣裤,黎根祥感受到她身上的烫热,胸前有两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他的胸。那是少女发育的胸脯,圆圆的像个鸡蛋。他忍住想要伸手摸它的冲动,收紧了胳膊,让她的身体紧紧地抵着他。
金花的头发已长到肩膀,柔软的发丝擦着他的下巴,又痒又酥。
怀抱里的人儿,让黎根祥体会到女人的温柔。一颗心,在他胸前乱跳,金花馨香如兰的气息,在他脖子上引起一阵阵热潮。黎根祥真的很想一个翻身,把他的小媳妇压在身下,狠狠吻住她微翕的嘴,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不!我不能害了她!”黎根祥咽下一口唾沫,猛地推开金花,光着脚冲进雨里。
四
黎根祥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他越来越无法面对金花那张日益丰满圆润的脸。看到她,心里竟有一种纠缠不清的恨意。他怕自已会对她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多少次,他动了把她送走的念头,又怕她真的走了,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房子。他不想再回到往日一个人的生活。
当黎根祥看到黄光财疙蹴在墙根底下,心里咯噔一响,怕黄光财找他要回金花,拉长了脸走上前问:“你来干嘛?”
黄光财身上穿着破旧的单衣,袒着瘦骨嶙峋的胸膛,一面搓着身上的汗泥,一面嘻嘻哈哈地站起身说:“我来看看金花呀!好歹我也是她爹,来看看她咋了?”
金花看到她爹,面色一变,转身就走。
“你说这妮子!见了我就跑,爹能吃了你呀?”黄光财气得直跺脚。
黎根祥打开门,还没开口,黄光财就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根祥,我一大早往这赶,肚子都饿扁了,给弄点吃的去。”黄光财大咧咧地说完,拿起桌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
黎根祥没吭声,看在他是金花爹的份上,给下了碗面。黄光财呼噜呼噜几下子吃完,满足地叹一声,看着黎根祥扯开得意洋洋的笑,说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你看金花这闺女,长得越来越水灵了!啊呀,这要放在现在,像她这种人才的,行情都是一千五起步。我也就吃了那穷光景的亏。像金花这相貌,你别说八百块钱,就是八千块,只怕还有人要呢!啧啧!”黄光财一面说一面摇着头,顺势把着桌子,两条腿猫在椅子上。
“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有后账没算!当初,我可没逼你把金花留下!”黎根祥哧着鼻子说。
“哪能呢!你岳丈是这样人么?”黄光财把脸转到一边,斜眼回来看着黎根祥。“我把金花给你,也不全看在钱的份上。你想啊,八百块钱,顶个鸟用!又不是十万八万的。出去转一圈,“哧溜”就没了!”
“我可跟你说,这价是咱当初商量好的,你要再翻账,我可不认,咱这不兴后续!”黎根祥看着黄光祥贼头贼脑的样儿,心里警惕起来,立马站起身。
“不翻!不翻!我说女婿,你也太那啥了!我也就随便提提。我在你心里,真就这么坏?金花是你媳妇,我可不就是你岳丈么?不过白来看看你俩,吃碗面条,瞧你戒备成那样!”黄光财一面说,一面从椅子上跳下来。
黎根祥走到门边,说:“金花你也见着了,饭也吃了,我还有活干,就不陪你了,回吧。”
黄光财巴着脸,说道:“你看,你看!来了这么一会,就要赶我走,你这是对待岳父的态度么?”说着,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一翘一翘地叠起了二郎腿,接着掏出烟袋儿,慢悠悠地卷上一根,拿舌头舔了舔,哧哧划燃火柴,伸长了脖子,把烟凑到火上点着吸上一口,再享受地憋一会儿,吐出长长的烟雾。“根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也晓得。将来我老了,也只有她可以依靠。哎,人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这没儿子的,只能靠女儿啦!你是我女婿,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这也算有依靠啦!”
“别跟我绕那弯弯肠子!说白点儿,你干啥来?”黎根祥不去跟他矫情,直瞪瞪地看着黄光财问。
黄光财“这……”“那……”了半天,一口吸掉烟,把烫手的那截儿丢到脚下一踩,说:“是这,这几天遇到点难事,寻思找你借50块钱用用。”
黎根祥直直地盯着黄光财没说话。
“哎呀!你别那样看着我,我还!还还不行么?你说要是金花还在家做闺女,我的日子用得着那么寒碜么?光是说媒的提来的东西,就够咱爷俩用的了!我的金花自从到你家,干了不少活吧?你白得了一个好劳力,我可亏大了!这会就找你拿点,也是应该的!”
黎根祥见黄光财一副无赖相,不想再跟他废话,从袋儿里掏出几张零钞,数了数拍到他手里。
黄光财一张马脸笑成一朵花,呸呸吐了口唾沫,一张一张地数起来,然后把钞票卷巴卷巴塞进兜里,一面往出走一面说:“那我就走啦!你先忙,先忙!”走出门,一溜就不见了人影。
一会金花回来,问她爹干啥来了?
“能干啥?八成没钱赌了么。”
“你给他了?”金花一脸不情愿地看着黎根祥。
“给了点儿。到底他是你爹么。”
“以后他再来,啥也别给!给了就是害了他!”金花说着,转身走入厨房里去了。
没过两天,黎根祥和金花从地里回来,又看到黄光财蹲在窗根底下,见了俩人,立马绽开一脸笑,迎上来嘻嘻哈哈地说:“根祥啊,我一人在家无聊,来看看你俩。”
金花阴着脸,哼了一声走入房里,哐当一声碰上里屋的门。黄光财腆着脸跟了进去。
“根祥啊,叔啥也不多说了。这回来,还跟上回一样,借俩钱用用!”黄光财说着,猫在门槛上,大有不给就赖着不走的架势。
“我哪来那么多钱?咱这些家底儿,你一眼就可以溜完了!”黎根祥一脸不悦地说。
“我说根祥啊!我家金花在这半年里,可不只挣五十吧?你再说了,这五十,叔也没乱花,这不,都买了化肥了么。”黄光财笑嘻嘻地说。“这会子地里该打农药了,我这钱还没着落,可不能让虫子把禾苗都啃光呀!不然我只能搬来你这噌点饭啦!”
一听这话,黎根祥脸都绿了,半晌,闷着声说:“这回又要多少?”
“叔要的也不多,一百块就够了。”黄光财立马贴上一张媚笑的脸。
“没有!”
“那八十呢?八十也成!”黄光财恬着脸问。
“我可跟你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咱的日子过得啥样,你又不是不晓得。”黎根祥一面说,一面翻遍了全身的兜,把那些零碎钞票都掏了出来,数了数,正好八十,全都塞给黄光财。
“晓得,咋能晓不得呢?”黄光财生怕黎根祥反悔,倒退着出门,一溜烟小跑掉了。
五
黄光财走后,金花从屋里走了出来,两眼红红的,像是哭过。走到黎根祥面前,低声说:“根祥哥,往后……不用再给我爹钱了!你那么辛苦,就攒了这么点儿钱,吃没舍得吃,穿没舍得穿的。你把这钱扔给狗,狗还晓得摇摇尾巴,我爹他,已经不成个人了!”金花说着,脸上籁籁地滚下泪,那泪里,含着羞耻,含着愤怒和悲哀,还有对黎根祥的同情。盈满水的圆眼睛里,模糊地照出他的影子,楚楚动人。
黎根祥深深地看着金花的眼睛。她眼里的同情怜悯,让他的心猛地一痛,忍不住举起手,轻轻揩掉她脸上的泪,握着她丰盈的肩膀说:“金花,我就算再苦,也不会苦了你,相信我!我也知道你爹是个啥样的人,但他能养出这么一个好女儿,我很感激他。再说,我……我也有点害怕。”黎根祥低下头,喃喃地说。
“怕什么?”
“怕我不给他钱,他会把你带走。” 黎根祥猛地抬起头,仔细地看着金花圆润娇俏的脸,眼里有深深的不舍。
“我死也不走!这里就是我家,除非是你不要我了。”金花抹了一把泪,仰起头看着黎根祥。
黎根祥心里一暖,偏过头不敢看金花,嘴角悄悄绽开一个羞涩的笑。
接下来几个月,黄光财真的没有再出现。
金花和黎根满的媳妇上了一趟街,买回十几只圆滚滚的小鸡仔,放在院里废弃的屉笼里养着。闲着的时候,金花就把它们端出来晒晒太阳,放在手心里轻轻拨弄着,一面咯咯地笑。
黎根祥在院儿里劈竹子,打算给小鸡仔编个笼,不时回过头看着金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金花的头发已经长那么长了,她用红绳简单扎成一束,乌亮亮地垂在胸前,发辫随着她圆鼓鼓的胸脯一起一伏。
黎根祥的视线久久地落在她胸前,看着看着忍不住红了脸,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他拼命转回头,暗暗骂了自已一声。
一阵风过,天就凉了,不知不觉秋已来到。澄黄或者黄中夹绿的稻田,横一道竖一道地开在大地上,像仙女们不小心遗落的彩带。树上的叶儿也像染了色,一片片黄,一片片红,在枝头飒飒地响。
忙乱的秋收开始了!
人们一大早就起了床,煮上一大锅粥挑到地头,然后,用一天的辛勤劳动,把地里的粮食收割回来。这是来年一年的口粮,得赶在秋雨之前晒干收起,时间非常紧迫。
金花和黎根祥忙得团团转,早出晚归,累了也没舍得多歇歇。偏在这节骨眼上,黄光财来了!
那天暮色已经很浓了,金花和黎根祥才从地里钻出来,赶着牛车,拉着满满一车稻谷往家走。刚回到院前,就看到从墙角旮旯里慢慢走出一个老头,弯着腰躬着背,手里还拄着根拐杖。借着邻居屋里射出的微弱灯光,黎根祥看到这个瘦小猥琐的老头竟是黄光财!
几个月不见,黄光财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张马脸越发瘦小了,眼窝深深陷了进去,两手抓着拐杖,不停地咳嗽。
黎根祥把黄光财让进屋。
黄光财抖抖索索地走进来,两手摸着了椅背,小心翼翼地坐下。 “你咋了?”黎根祥看着黄光财的病态,很是震惊。连金花也靠在里屋门框上,抿着嘴看着她爹。
“唉——我要死了!”黄光财叹了一口长气,拿袖子擦了擦眼角。那袖子已经破成一个一个洞,裹着他细瘦的手腕。
黎根祥看着他,没说话。
“今儿来,就是想最后再看看你们一眼。唉,我这一生,做的错事太多,心里悔啊!想当初,金花她娘因为我,一头碰到了井里,就那么死了。都怪我!是我鬼迷了心窍了,总是管不住这双手。可怜的金花娘啊!呜呜呜……”黄光财说着,低下头呜呜地哭,过一会儿,又抬起头唤:“金花!”
金花看了她爹一眼,没吭声,也没动。
“金花娃呀,我知道你恨爹,恨我把你娘逼死,恨我把你卖了。爹也后悔呀!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决不会这么对你娘俩!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爹病了,活不长了!好在根祥是个好人,你就跟着他好好过吧!这也算是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了!唉……”黄光财说着,仔仔细细地来回看黎根祥和金花的脸,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印在心坎上,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的嘻哈赖皮。
“病了,咋不去看?”良久,黎根祥问道,“如果没钱,我再想想办法。”
金花看看黎根祥,再看看她爹,圆润娇俏的脸上愁云满布,眼里已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或许,在看到她爹病歪歪的这一刻,她早已原谅他了!
“唉,不用看了,浪费钱!我自个的身体,自个晓得,就坐着等死吧!这也是报应,我啥也不怨。”黄光财说着,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摸到拐杖,一步一挪地往门外走去。
黎根祥看着黄光财佝偻的背,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你们累了一天,好好歇着吧!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有那么容易死。”黄光财说着,又撕心裂肺地咳一阵,慢慢走出屋,瘦小的身影渐渐掩没在浓重的暮色中。
金花不由自主地走出来,呆呆地看着她爹消失的方向。
“你担心他吗?”黎根祥走到她身后,轻轻地问。
“嗯。”
“明天,我陪你去找他。”黎根祥抓住金花的手。
金花转过头,看着黎根祥憨厚的脸,含着泪笑了,一会,轻轻地说:“不用了,我自已回去就好!田里的稻谷还没收完,到时雨一下,就得耨在地里发芽。过两天收完了,你再去找我吧。”
黎根祥把她的手握了握,说:“那你一定要注意自个的身体。”
“嗯。”金花说着,把头轻轻靠在黎根祥怀里。
第二天早上,金花收拾了几件衣服,看了又看黎根祥,依依不舍地走上往她家的路。
黎根祥站在院外,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这一去,好像把他的心都带走了。
六
就快八月十五了,缺了小半边的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银灰色的月光,照出大地上一切物事的轮廓。老柴村的人都陷在香甜的睡梦中。
好文学习了。
艾玛,我得停一阵子,上班了,留给我的自由时间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