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来擦拭茶几，突然手机响了，姐姐郑美丽在电话里说：“雅丽，来瑜伽馆吗？我最近发觉效果出来了，你有时间练练瑜伽吧，你身材都走形了，得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小心国庆梅开二度哟。”
　　 郑雅丽扑哧一笑，说：“姐，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平常上班够累的，最近国庆老不着家，今天应酬、明天出差的，几乎都看不到人影。周末蓓蓓下午在家学习，我得围着她转。不知怎么搞的，这么累，却越来越胖，而且睡眠质量特差，一个晚上醒几次。真羡慕那些吃得睡得又不长胖的人，我们单位的杨晓慧就是这种有福气的美女，她都拿大碗盛饭吃，想吃什么从不顾忌。她苗条而又丰满，哪像我吃东西不敢吃多，连喝水都胖。”
　　 郑美丽呵呵笑了，说：“有时间叫上你的闺蜜李小莲来练瑜伽，现在狐妖多，咱中年女人可要把自己弄得美美的，捍卫自己的家园。”
　　 郑雅丽说：“姐，别危言耸听。小莲和我一样，忙得不亦乐乎。若真的有狐妖，她插足破坏别人家庭了，只说明感情本身出问题了，否则怎么经不起考验？”
　　 郑美丽说：“雅丽，别傻乎乎的，看紧你家国庆，他现在正是有魅力的时候，是狐妖们瞄准的猎物。我们单位好几个中年女士已打响了家庭保卫战，有个女士以死相要挟，总算保住了家。”
　　 郑雅丽惊呼道：“不至于吧？狐妖猖獗到这个地步了，那我得提醒提醒国庆。国庆最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那小师妹也很少来我家了，以前那么活泼可爱，现在似乎心事重重的。”
　　 郑美丽惊诧地问：“你还欢迎他的小师妹来家里？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以后不要让他与她接触，男人是经不起考验的，我的傻妹妹。”
　　 郑雅丽淡然至极，轻语道：“姐，不会的，别弄得草木皆兵。那小姑娘看起纯纯的，不是那么龌龊的人。国庆都比她大十多岁呢，老牛啃嫩草的有，但兔子也不吃窝边草呀，她是他的小师妹。”
　　 郑美丽急了，说：“你傻呀，她就是定时炸弹，以后不要让她来家里了。看起来纯纯的都是表象，很多绿茶妹外表清纯极了，你可不要被假象所迷惑。”
　　 郑雅丽咯咯笑个不停，说：“姐，你是被电视里的都市言情剧吓的吧？如果国庆真的那样做，我现在还没思想准备怎么去应付呢。不过，我们恋爱时就有约定，如果不爱了就放手，好合好散，绝不像别人那样最后闹得像仇人似的。”
　　 郑美丽说：“你一定要拿出三分之一的爱给自己，别一心扑在国庆和蓓蓓身上，听姐的没错。你姐夫对他单位的一个年轻女同事心猿意马，我及早发现，把他们的烂桃花苗头掐死在摇篮中了。”
　　 郑雅丽说：“啊，姐夫也是这样禁不起诱惑？我还当他是国庆的楷模呢，练瑜伽得蓓蓓考上重点高中再考虑，我真的忙不过来。”
　　 郑美丽说：“等蓓蓓考上高中了，你又得操心她考大学的事儿，你就等得花儿都谢了吧。”
　　 郑雅丽拿起小坤包，说：“没办法呀，在我心中，除了父母和国庆父女俩的健康外，女儿的学习第一重要。姐，你知道吗？小莲她哥的小孩因为抑郁症退学了，那孩子就是因为父母闹分居而变得沉默寡言的，现在他妈妈都急疯了，只哭诉自己不该因为大人的事儿忽略了儿子。”
　　 郑美丽惊叹道：“啊！怎么闹成这样了？以前多幸福的一个家庭呀。”
　　 郑雅丽微微叹息，轻声说道：“是呀，一想到他们的遭遇，我真感到惋惜和同情。据说小莲她嫂子一听说她哥有外遇，就天天跟踪，晚上还去各宾馆的停车场找她哥的车子，孩子冷呀热呀都不管，她几乎疯了一样当起了福尔摩斯。她哥知道了就搞家庭冷暴力，她嫂子就像祥林嫂一样见人就诉苦，最后矛盾越来越大。我想现在夫妻再大的矛盾也得化解，不能当着孩子吵架，如果国庆也像小莲的哥哥一样，我会为了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我不会忘记恋爱时的约定。”
　　 郑雅丽开门准备出去上班了，她与姐姐郑美丽聊得意犹未尽，就对姐姐说下次见面再聊。郑雅丽匆匆走下楼，来到花园一角，满园桂花飘香，火红的美人蕉谢了又开，池塘的残荷在风中摇曳，香樟树的果子变成了紫黑色。她看那满园秋景，竟也不觉得萧条，只在心中念叨：人生匆匆，如夏花之灿烂，如秋叶之静美。
　　 四、
　　 飞机在云空中穿行，郑雅丽脑海里又浮现出两年前在去公园的路上看见刘国庆的情景，她尾随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轻轻地走着，在一围墙拐弯处突然钻出亭亭玉立的张丽娟和另一女孩儿，张丽娟高兴地迎上去娇嗔道：“师哥，怎么才来呀？害我们等得好苦哟。”说罢就挽着刘国庆的手臂，三人有说有笑地朝公园的大门走去。
　　 郑雅丽一听张丽娟那娇媚的声音，瞬间傻了，直觉一股热血往头顶冲，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站在树荫下不知何去何从，她脑袋乱哄哄的，呆呆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不知过了多久，郑雅丽强逼着自己冷静，她掏出手机给刘国庆打电话，手机接通后，她听到刘国庆那熟悉的“喂喂喂”声，声音颤抖地说：“喂，国庆，你那里冷吗？”刘国庆回答道：“不冷，正忙呢，回头聊。”就挂断了。
　　 郑雅丽的心冷到了冰点，眼泪再次顺着脸颊往下滑。她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只觉心里堵得慌，想呕吐。郑雅丽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一些学生走在人行道上，她突然醒悟，女儿补课要回家吃午饭了。郑雅丽第一次在路边的小饭馆买了快餐盒饭，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家，等着女儿回来吃中餐。
　　 女儿进房做作业去了，接下来的时间，郑雅丽一个人斜靠在沙发上发呆。她的心里乱极了，直觉得头昏脑胀、两眼发黑。她觉得自己已陷入两难的境地，国庆回来了，如果挑明话题，夫妻二人就会吵架或冷战；如果继续装聋作哑，她不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她更担心自己会憋出病来。她终于明白曾经看过的书中的一个女人说的话，大意是宁愿丈夫一辈子骗她，也不要让她知道真相。她想善意的谎言或许更好，有时候知道真相太残酷了，太折磨人了。
　　 秋日薄暮，菊花在秋风中摇曳，人与海棠俱醉。郑雅丽无心欣赏林荫道上的落叶纷飞、花园里的桂花皎洁，她那一个星期度日如年，每天下班回家就看类似“心灵鸡汤”的文章，想从中找出自己需要的答案，可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晚上与刘国庆通电话，刘国庆说很忙，就匆匆挂断电话。周三那日郑雅丽特意去刘国庆的科室询问，办公室的人证实刘国庆确实出差去了，但推迟了一天走的，郑雅丽的心像被针刺了一样。
　　 郑雅丽依稀记得女同事曾经说过，做一个温柔敦厚、知书达理的女子，心灵的从容恬淡会增添魅力，形成一个磁场，让爱你的人不离开你。她又记起刘国庆恋爱时轻吟的《翡冷翠的一夜》，及缠绵时吟诵的诗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君记我一瞬，我念君半生。”这些话语在她脑海交替出现，她的头几乎要裂开了，她不知刘国庆回来自己将如何与他沟通，他和张丽娟之间到底已好到什么程度，自己的提醒能亡羊补牢吗？
　　 那天下班很早，郑雅丽做了晚餐，给女儿刘蓓蓓留了便利贴，叫她先吃饭，自己出去有事，晚点回来。她约李小莲出来走走，试探性地谈及关于家庭情感的话题。郑雅丽像平常一样轻声说：“如果一位妻子发现丈夫有婚外恋了，该如何处理？”李小莲大大咧咧地说：“要么容忍，要么离婚，别无选择。”
　　 郑雅丽犹豫地说：“如果丈夫瞒着妻子，暂时没有明说，做妻子的该如何面对？”
　　 李小莲脱口而出说：“如果还爱老公，就旁敲侧击，尽量要他回头，情海无边，回头是岸。如果不爱了，就早点挑明，老公态度恶劣就分手呗。”
　　 郑雅丽苦笑地说：“天下做妻子的哪个不爱自己的老公，就是再啰嗦，也是希望自己的关爱能传递给老公。”
　　 李小莲说：“是的，问题是你的关爱对方是否领情。如我们单位的一位女同事，她对老公呵护备至，老公走到哪儿，电话跟到哪儿，她老公觉得没有自由，只想逃离。”
　　 郑雅丽感叹道：“做女人难呀，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还得防止老公红杏出墙。”
　　 李小莲笑道：“是呀，你看那些美容院、瑜伽馆生意多好，大多都是中年女人去重塑青春的容颜、体型。顾客买一张美容卡或健身卡就赠送一件塑造体型的内衣，像婷美那样的美体内衣。我们一女同事穿了那种内衣，咋看是塑身美体了，实际上是身上的脂肪被挤压在美体内衣里，真像包粽子似的。有人开玩笑说得更难听，说像灌香肠一样，把我们都笑死了。”
　　 郑雅丽微微有了笑容，说：“前一阵子，我姐就叫我去练瑜伽，我哪有时间呀。我姐的儿子上的是贵族学校，不用回家吃饭，我家蓓蓓天天在家吃呢。我姐不久前送了一套美体内衣给我，我试穿了一次，套上连衣裙后整个人似乎苗条了蛮多，只是那天勒得我喘不过气来，胸闷气短的，后来我再也没穿过了。”
　　 李小莲哈哈大笑，说：“你真逗，为了美还真豁出去了呀。真正爱你的人，缺点也是优点，不爱你了，优点也是缺点。有时候，当你做得对的时候，没有人会记得；当你做错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女人是弱势群体，嫁人了就得生孩子，生孩子了，不仅体型差了，容颜也丑了。更大的后遗症是，如果去上班就会很累，家庭事业两不误多么难。不上班就没有尊严，像个保姆一样在菜市场和厨房穿行，又辛苦又没有安全感。”
　　 郑雅丽连连点头说：“对呀，我生我女儿蓓蓓后虽然在上班，可我重心还是摆在家庭，所以谈不上事业的辉煌，但我很累，失去了自我。想想结婚这么多年，我就像一颗有棱角的鹅卵石，早被生活的琐事磨得光滑了，没有一点个性了。没有个性，就没有吸引人的魅力了，这是最危险的信号。”
　　 李小莲笑了，说：“你姐生活得真滋润，有自己的事业，孩子又不在身边读书，难怪她有时间常进美容院和瑜伽馆。”
　　 郑雅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我姐的经济条件是不错，可她和姐夫那时为了赚钱，对孩子的关爱太少了，孩子成绩不怎么样，所以才送到贵族学校去的。以后考不上好的大学就只能花钱送出国去，现在流行的说法是，高考成绩优秀的在国内读一流的大学，考得不咋样的去留学，当然成绩特优秀去留学的不包括在内。”
　　 李小莲说：“也是，你家蓓蓓有你照顾，成绩优秀，将来会考上重点本科。人真的有得必有失哟，你姐家经济条件好，照顾不到孩子，孩子学习不咋样。你为了蓓蓓牺牲很多，自己的事业荒芜了，但蓓蓓成绩优秀。唉，还是知足常乐吧。”
　　 郑雅丽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还是看开点儿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也不多想了，把蓓蓓培养出来就心满意足了。”
　　 闺蜜二人聊着知心的话语，信步走到了两岸高楼林立的小河边。她们缓缓漫步，拐弯走到一幽静处，夕阳西下，河水碧波荡漾，岸边杨柳依依。两岸斜坡上有一块块的菜地，蔬菜绿油油的，不时有人在菜园里浇水施肥。这一幅田园风光的画面呈现在眼前，让人陶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郑雅丽想到陶渊明的诗句，心情轻松了一些。
　　 五、
　　 一个星期过去了，郑雅丽见刘国庆还没回来，她尽力调整嗓音，在电话里温柔地说：“国庆，什么时候到家呀？我要做晚饭了。”
　　 刘国庆声音平静地回复道：“我碰到了几个熟人，在外面吃晚饭，还要一起打打麻将，要晚点回来，别等我。”
　　 郑雅丽一听，知道又只能在凌晨倾听他上楼的脚步声了。郑雅丽从嫁给刘国庆起，就养成了睡前看书的习惯，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旦有上楼的脚步声，她就会惊醒，竖起耳朵听那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何时起，这里的人们流行的是“大赌伤身小赌怡情”的说法，刘国庆也加入到“小赌怡情”的行列，乐此不彼，说是为了工作要与朋友联络感情。刘国庆不再看情感之类的书了，有时看的是职场升迁方面的书籍，郑雅丽不再与他探讨文学方面的作品，连最喜欢的《翡冷翠的一夜》都被遗忘在斑驳的时光里。
　　 刘国庆没有回来，郑雅丽每晚就在断断续续的浅睡中等他，她的睡眠质量就在这遥遥无定期的等待中迅速下降了。刘国庆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为了应酬成了风雪夜归人，郑雅丽就在漫漫长夜中等他，他不回来她睡不安稳。如今出了这种事，郑雅丽心中没底了，如此等他夜归还能等多久？她突然觉得在家等爱人夜归也是一种幸福，以前还与刘国庆开玩笑说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自己爱上了一个不回家的人，刘国庆只是笑笑。
　　 郑雅丽等女儿睡了，就进房看书，心思凌乱的她走马观花似地看着，实在无心看进就关灯眯着眼睛想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刘国庆回来了，她听着他洗嗽的声音，想着如何开口与他聊聊感情方面的话题。
　　 刘国庆像往常一样轻脚轻手走进房，他习惯性地说：“还没睡着？”
　　 郑雅丽侧过身轻声说：“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刘国庆有意躺在离她远一点的床边，这一米八宽的大床可是他们精心挑选的，如今无形中横亘了一条看不见的银河。郑雅丽伤心地想，她都想哭了。她看到刘国庆侧着身子背对着她，她依然柔声说道：“出差累吧，等女儿放假了我们去郊区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