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雅丽一句话都没说按键挂断了，她麻木地走进房躺下，她已不知道伤心了。有好几次清理以前的照片，她都想把夫妻二人的合影撕烂，但每次都恋恋不舍地又放了回去。她常翻出以前刘国庆写给她的信，读到“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销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想这些相思的语句已离她远去，不撕毁，看着只扎她的心窝，欲撕毁，又是万般地舍不得。
　　 彩霞满天，燕子飞旋，蝶舞翩跹。郑雅丽没心思出去，就在家里傻等着。夜幕低垂时，刘国庆醉醺醺地进了家门，他鞋也不换就倒在沙发上。郑雅丽赶紧脱掉他的皮鞋，他拉住郑雅丽的手，醉眼迷离地说：“我想要个儿子，你能给我生一个吗？”
　　 郑雅丽嘴唇贴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说：“你喝酒了，别说话，休息一下。”
　　 刘国庆酒气熏天地说：“我还没醉，蓓蓓不在家？”
　　 郑雅丽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关心蓓蓓，有你那小师妹陪着，还要女儿干什么？她参加夏令营去了，打电话叫你回来，你每次都冷冰冰地说陪朋友打牌，是陪你那小师妹吧？”
　　 刘国庆脸色涨红了，粗声说：“谁陪她了？是她找我找到打牌的地方，她只是为男朋友的事儿心烦，你就是小心眼儿。”
　　 郑雅丽拿了毛巾给刘国庆擦脸，说：“她到现在都不结婚，安的什么心？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就装呗。”
　　 刘国庆任由郑雅丽为他擦洗，嘴里嘀咕道：“我是她师哥，她崇拜我很正常呀。她那男朋友没有上进心，又爱吃醋，谁受得了？”
　　 郑雅丽讽刺道：“崇拜你？你就由那小狐狸精给你灌迷魂汤吧，这些小狐狸精对中年大叔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崇拜之类的，不过也不知她们对多少中年大叔说过。你还美滋滋地以为只崇拜你一个，傻样儿！”
　　 郑雅丽边擦边发着牢骚，刘国庆已呼呼睡去。突然，刘国庆的手机响了，郑雅丽拿起打开一看，一则信息跳了出来：亲，我最近好疲乏，明天陪我去妇检吧。上次医生说了宝宝的胎位有点不正，不知现在矫正得怎么样了。明天见！
　　 郑雅丽脑袋“嗡”的一声响，直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她跌坐在沙发上，该来的终于来了，她欲哭无泪。郑雅丽反复看着那炸弹一样的信息，最后怒气冲冲地推着刘国庆，刘国庆翻身口齿不清地嘀咕道：“别吵，我要睡觉。”说罢又进入梦乡，留下郑雅丽在沙发上抓狂。
　　 第二天清晨，刘国庆起床看见厨房什么吃的都没有，惊诧地看着有着深深黑眼圈的郑雅丽，说：“怎么了？又失眠了，都像熊猫眼了。”
　　 郑雅丽把刘国庆的手机摔到沙发上，歇斯底里地大喊：“看看你做的好事儿，都要陪别人去妇检了，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当我是傻瓜吗？”她眼泪终于止不住往下流了。
　　 刘国庆惊慌地打开手机一看，哑然失色。郑雅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多年来的委屈，见刘国庆一言不发，她更是怒火冲天，她大叫：“不过了，不过了，我是你请来的老妈子吗？两年多来你一直冷淡我，你记起过我的生日吗？你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吗？呜呜呜……”刘国庆看着郑雅丽像泼妇一样哭诉，甩出一句话：“你觉得过得不幸福，你怎么不早说，事情已经出了，你说怎么办？”
　　 郑雅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扑了过来，刘国庆迅速躲开了，他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冷静点儿。”
　　 郑雅丽哭得像个泪人，嚎叫道：“你是君子，这是君子干的事儿吗？你不爱我了，可以先离婚呀，为什么这么欺负人？让我活守寡两年多，我不是人吗？”
　　 刘国庆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说：“你冷静点儿，要想解决问题就不要哭闹了。你说怎么办？你已经不能生育，你也不愿意再生了。雅丽，我真的想要个儿子。”
　　 郑雅丽用纸巾擦着泪水，质问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我可是与你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呢。古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可是为了这个家一直在当保姆呢。我以前埋怨过一句吗？只想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我顺着你，疼着你。你心疼过我吗？我多年来头疼不断，你带我看过医生吗？一对你说话，你就说老夫老妻的，别唧唧歪歪的。”
　　 刘国庆铁青着脸，说：“你说怎么办吧？不就是怕你伤心，我就一直没提过离婚的事儿吧？”
　　 郑雅丽疯了一样再次扑过来，刘国庆赶紧蹿出客厅，说：“我出去了，等你冷静了再说。”说罢摔门而出。
　　 郑雅丽没想到刘国庆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像他是为她着想才没提出离婚的，这两年多的痛苦煎熬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她的心碎了。
　　 八、
　　 飞机在金色的云层上飞行，郑雅丽打开了小窗，看那云层像没有播种的黄土地一样，浩瀚无边的宇宙是那么神秘，自己的心却是那么无助。这次出发前，姐姐郑美丽帮忙清理衣物时，发现箱子里放有郑雅丽和刘国庆的结婚照，她气愤地要拿出来，说：“傻妹妹，你这是为的哪一般呀？带着这照片，不是往自己心窝里扎刀子吗？”
　　 郑雅丽冷笑道：“别拿出来，我要带着照片去旅行。我就是要往心上扎刀子，我要让自己记得到底有多疼。我记得看过一句话，说要想不再伤心，要想把伤你的人视若罔闻，就是天天目睹有关他的东西，一直到熟视无睹，你就解脱了。我必须这么做，我要战胜我自己。”
　　 郑美丽疼爱地说：“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随团去欧洲，我要陪你去，你又不让，你这是跟自己较什么劲儿呀？”
　　 郑雅丽凄迷地看着那结婚照，说：“我这次就是想去看看翡冷翠，那时他念着那首诗，我就那么痴迷地许他一辈子。如今他只见新人笑，哪管旧人哭。我必须振作起来，我去那里，是想散心，是去和过去告别。有人避开忌讳的伤心地，我就偏要去那个地方，看看他当年用那诗歌打动我的地方是何等浪漫。”
　　 飞机在高空继续飞行，也不知何时接近佛罗伦萨，郑雅丽不想看时间，只是呆呆地看着厚厚的云层，想象着那艺术之都的风采。她去年看电视时，仔细留意了佛罗伦萨的街道、广场、教堂，她知道了那里的阿诺河、弯弯曲曲的小路。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你是我的先生，我爱，我的恩人……”《翡冷翠的一夜》中那依恋、哀怨、自怜、幸福的诗句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
　　 郑雅丽的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