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冬之恋征文】谁的错(小说)
田荣禄的脑袋瓜子绝对不是吃素的,转悠了几圈后,决定就这么干。虽然村人看着他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黑黢黢的脸庞,都不想去买他的菜了。但是田荣禄也有自己的“绝招”,他对待每一个人都是满脸笑容,这让人也能勉强接受他。
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田荣禄或许就是适合做生意,虽说老了,这当菜贩子的差事做得蛮不错。几年下来,除了吃饱肚皮外,还存了一点钱。
最后他观察到,前来买菜的一般都是妇女。好多带着孩子来买菜,有时候孩子闹腾得不得安宁,想给孩子吃点啥,把他们哄住,可是看来看去出了黄瓜、西红柿,再没有别的啥了。但是,这些蔬菜个头偏大,送了人,自己吃亏太多。
忽然,一个妇女去扶自家孩子的时候,孩子兜里的瓜子掉了一地,他一个激灵,次日早上,去进货的时候,顺便带回来一蛇皮口袋瓜子。
菜筐往地上一扣,上面放着两个大竹筛,里面装上瓜子,这就成了瓜子摊了。看着面前的摊子,他跟小孩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高兴得说道:“看来我老田不笨么,前几年咋没发现呢?”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筛子里,抓起一把瓜子,头仰着天,将瓜子顺手撒进嘴里。
他的牙齿上下默契配合着,就跟剥皮机似的。一会儿,就把瓜子米吃了,吐出一堆皮来,他不由得嘚瑟起来:这当年当警察时候,学会的本事还没忘啊!
他隔两天就去县城一趟,一辆自行车驮得满满的。他弓着背用力蹬着脚踏板,来回几十公里的路,也就三个小时就顺利完成任务。每次都是天麻麻亮就出发,八九点回到村上出摊。大概是天道酬勤,他坚持了十几年后,竟然有了几万元的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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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老了,要这些钱弄啥?带到坟墓里面去,也就是一张废纸,还会烂掉。留在世间,该给谁呢?山秀?玉璐?不,这么多年,不知她们的下落,我上哪里去找她们?”田荣禄的思想斗争得非常厉害。
晚上,他又把这纠结带进了梦里,梦见自己快不行了,去了一趟阎王殿,碰见了水草,可是她就是不说话。他给阎王说自己很寂寞,原配老婆不知道和女儿去了哪里?水草虽说在这里,却不理他。阎王告诉他,阴曹地府的单子上没有那娘两,至于田荣禄嘛,说他阳寿未尽,还会有个女人带着他过上好日子的。
“哈哈!阎王你也骗人啊?咋可能?”
田荣禄笑醒了,伸手掐了一下大腿,感到很疼,这才知道自己没死。他觉得自己既然还没死,那就说明还有活着的理由。他便继续做着自己的小本生意,遇到谁家的娃来了,眼馋了,嘴巴馋了,他就随手给抓上一把瓜子,塞进娃的衣兜里。时间长了,孩子们也不觉得他脏了,喜欢到他跟前去了。他半卖半送的,让娃娃们高高兴兴地来,满意而去。
可能是他开始积善了,村里有人把他和一个姓曹的寡妇撮合在一起。这下,田荣禄像掉进了蜜罐子,衣服穿干净了,脸也洗了。形象一变,市场一片,这蔬瓜子卖得更快,收入直线上升。
老田和老伴瞎聊:“你知道那次我做梦,阎王说会有个女人带我去享福,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啊?”
“你说是谁呢?”
“看你瓜得啊!”
“是……我?”老伴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解地问道。
“不是你,还能是过路的啊?”
两人相视一笑,这恐怕是田荣禄觉得自己最幸福的事情了。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啥事,你说嘛!”
“我想收养一个孤儿。”
“啥?”
“你看……”田荣禄开始给老伴做起思想工作来。
“好吧,听你的!”
于是,他们就把村里那个呼延家的孤儿收养了过来做了孙子。这孩子今年也十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就是没爹没娘的,怪可怜的。
两人就给这娃吃穿,还供他上学。谁知道事情在这娃身上出现了奇迹,这娃竟然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田荣禄两口子从来没这么激动过,包括他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可是,学费就成了大问题,村长找到镇政府,最后申请贷款,终于让娃顺利上了大学。
四年本科毕业后,孩子要求回乡工作,可以照顾田荣禄夫妇。他拒绝了,劝着孩子:“还是去山外面工作,如果以后有机会了,就多关心一下家乡建设。毕竟,根还在这里!”一番话,说得孩子泪流满面,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爷!爷——”
这一举动,惹得田荣禄也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唉,我咋成了老没出息的了,还哭。好了,咱爷俩都不哭了。”
跪在地上的孩子,缓缓地扶着田荣禄坐在椅子上,眼睛里依旧闪动着泪花。“爷,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会接你和我妈去城里的!”
“没事,我们在这都习惯了,一辈子都在这,你安心去工作就好了。”田荣禄安慰着孩子。
老两口一直把孙子送到村口,看着他坐上长途汽车。隔着车窗,三人招手再见,他的喉咙黏糊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
田荣禄感觉自己很幸运,后福来了。于是,这心情也好了许多,逢人就说,自己收养的孩子对自己多好,令村人羡慕。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像骄傲的大公鸡似的。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人做了踏实的事情,心情就不一样,精气神都非常充足,脸上的气色也明显好了许多,村里的同龄人就逗他:“老田,你有啥秘方啊,怎么越活越年轻了!”他笑而不语。
有了老伴的照顾,他的身子骨明显硬朗起来了,这做生意的雄心就更大了,自己不用亲自再骑自行车去进货了,而是雇佣三轮车、小货车,每天数着一沓一沓的钞票,他心里乐开了花。
“咱得给孙子把房子盖好,要不,将来娶媳妇都成问题。”
“嗯。”老伴坚决支持。
因此,他把积攒的钱拿出来修建了一座一砖到底的三间大房子。看着在阳光下矗立的新房,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等着孙子给咱领回个漂亮孙媳妇了。”他望着孙子的城市那个方向充满期望地说道。
田荣禄在村里的口碑越来越好了,本家也开始另眼相待了。“大哥,你看你家那儿子现在也长大了,该说媳妇了不是?”
“不急,不急!”
“咋不急了,要是放在你那会这个年龄,早都有了玉璐了。”
一旁的老伴着急了,给本家使了眼色,对方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又赶紧缩了回去。本家悄悄抬眼看了看田荣禄,只见他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当中:也不知道玉璐和他娘现在过得可好?现在身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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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一个洪亮的声音穿过门板,传进来田荣禄的耳朵里。
田荣禄以为自己听错了,故意拽了拽自己的耳朵,检验一下是否能感觉到疼痛。结果发现,这耳朵是疼的,和手的动作条件反射是同步的。“老伴,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叫我呀?”
“别急,让我再细听一下。”她停顿了一下,“就是,就是。”
“快扶我出去看看。”他迫不及待地要出去,老伴满足了他的愿望。等走到门槛外的时候,惊呆了,“孙,孙子,你回来了?快,快进屋!”老两口一唱一和才说完这句话。
“爷爷、奶奶,你们身体可好啊?我在城市里好想你们啊!”
“乖,那就让你奶奶给娃做点好吃的!”
“好,我就要吃那洋芋搅团。”
“恐怕你奶奶没那劲了,搅不动咯!”
“没事,还有我哩么,我帮奶奶。”
“那好,我也去给你们搭把下手。”
“咳咳……”
“爷爷,你咋了?”
“碎事情,这烟把人呛得来。”田荣禄继续给灶膛里添着柴火。
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高兴得都找不到北了。
第三天早上,老两口又要把孙子送到村口,去乘坐班车。这时候,田荣禄又连连咳嗽了起来。“爷,你要赶紧去看病哦!看你咳嗽难受啊!”
“哦,知道了,你别管了!”
“婆,你操心着我爷哦,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田荣禄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堵着,喘气不畅,他对身旁的老伴说道:“唉,老了,不中用啦!”
“胡说啥哩!就是个感冒么,看把人吓得,走,咱去看病走。”
“不去了,回家喝点止咳糖浆、安乃近就好了,我这是想睡觉了。”
“唉!”
两口慢慢挪动着脚步回到了家里。
田荣禄的孙子大丰返回城市里,经人牵线,认识了一个女朋友,两人交往还算可以,打算继续相处。好赖也一年多了,他提出带女友回老家,让田荣禄见上一面,也好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进门后,惊讶地发现爷爷躺在病床上,脸色枯黄,眼窝深陷,血色几乎隐藏,一件布衫裹住了他瘦弱的身子。原本高大的身躯,此刻像是严重萎缩了。大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爷,你看谁来了?”
“来,让,让我看看!”
田荣禄的双眼模模糊糊的,使劲想睁大,可是已经不能如愿了。大丰见状,弯下身子,告诉田荣禄:“爷爷,是你孙媳妇啊!”
“哦!”田荣禄意识还算清楚,但是已经兴奋不起来了。
田荣禄的脑海里在反复比较、琢磨着。这姑娘的眼尾怎么那么的熟悉,哦,对,想起来了,是她,就是她!他说话的气息越来越弱,好的是当年当警察还认识豆大的几个字,他拿手比划着,老伴看明白了,取来纸和笔,他艰难地写下两个字:山秀。
随着大丰来的姑娘,见了这两个字,低声念了几遍,忽然吃惊地问道:“大丰,爷爷咋知道我奶奶的名字?”
坐在炕边的田荣禄的老伴,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大丰和女友,顿时两人的嘴张得老大,仿佛这个时候才明白啥叫“无巧不成书”了。
“不,不可能!这种故事要是出现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我还相信。大丰,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奶奶,这是真的吗?”大丰眼里噙满泪花问道。
“唉——”
听到这里,大丰的女朋友一下冲出了院子,大丰在后面追逐着。两人一回到城里,就将这事详细地告诉了山秀。她现在也是孤单一个人,改嫁的男人,也就是那个皮货商,在几年前就先走一步了,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么多年,她也很想回老家看看田荣禄,却一直没脸回来。
听大丰这么一说,她一下就瘫坐在沙发上。待了一会,定了定神,决定好赖回去见上田荣禄一面,也算了却这么多年的“情债”。
等到她带着外孙女还有大丰回来的时候,田荣禄早已经被送上山了。听到这一噩耗,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南山他的坟头,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忽然,她把手里的一大把纸钱,抛撒得老高,任凭让这冬风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