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活着,真好(散文)
大学同窗猝死了。这则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瞬间将我捶懵了。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喘不过气。
这已经是第二个了。大学毕业才八年,同窗里已有两人远离我们而去。一个是因为工程作业中发生了事故,另一个则是此次的猝死,中午一觉不醒。死法不尽相同,然而唯一相同的都是,英年早逝,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
人是自然之灵,作为大地的主宰者,我们应该是最强大的。然而,面对生老病死,面对发生在自己跟前的死亡,才突然发觉,人竟然是如此的渺小,生命竟然是如此的脆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命运所吞噬,明明前一秒还在活蹦乱跳,后一秒却阴阳两隔,撒绝人寰。
由此,我想到在前两天,休息在家接送儿子放学时,路边一家正在举办丧事。小学一年级的小家伙,突然问我:“爸爸,人为什么会死?要是不死就该多好呀!”儿子的话语让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给他解释,如何才能够让他弱小的内心真正明白,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不应当为此蹉跎感慨。我明白,小孩童话的世界里,白雪公主、小矮人、卖火柴的小姑娘以及哪吒三太子、孙悟空,还有那永远都打不死的灰太狼,等等,它们永远是活着的,孩子们也更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健康快乐地活着。
童真的愿望,又何曾不是我们这些大人内心深处的期盼,谁又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永远与我们相依相伴。可是,生命本来就是非常残酷的,我现在不知道如何让孩子理解和接受生与死,明白生命的真谛,如何让他的心灵不再面对沉痛的死亡时受到伤害,我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敷衍他,“生病了就会死亡,所以每个人都要健健康康地活着。”
回答完孩子的话,我又陷入了沉思,死亡,这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话题,却永远梦魇般地跟随着我们。而立之年,对于见证了太多死亡的我来说,内心更是充满了对生命的无限虔诚和对死亡的深深敬畏。
我尚未出世时,爷爷早已离世多年,未记事时,外公也悄然离去。那一次,记忆中除了心疼妈妈,看到妈妈的痛苦悲伤而难过之外,对死亡并没有一个明晰的概念。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死神的可怕,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天下午,我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在村里的丁字路口,碰上了同班的一位女同学,打完招呼,一起结伴,边聊天边向学校走去。然而,正当我兴高采烈说着事时,女同学突然说感觉头晕,紧接着就一头栽倒了路上,脑门重重地磕在地上。村里人跑过来时,美丽的花季女孩已经停止了呼吸,悄然与这个世界告别了。后来听说,女孩的尸体被她父亲,以一万的价格卖给了邻村一个刚刚去世的小伙子配了阴婚。面对这血淋淋的残酷现实,看着离自己如此之近的一次死亡,我感到了惊悚和害怕,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叹,“人要是永远都活着多好”。
细细回想起来,我自己与死神离得最近的一次,则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天大哥娶媳妇,就在新媳妇正准备进门时,我趁着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偷偷把家里所有的鞭炮、二踢脚和雷炮装进一个布袋,乐滋滋地挂在胸前,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屁颠屁颠地放起炮来。燃了几个雷炮,很过瘾的几声巨响之后,我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开始左手拿香,右手拿着雷炮,拿根祭祀烧的香点燃雷炮的捻子,“嗤嗤啦啦”的声响中,右手使劲一甩,赶紧捂上耳朵,紧接着,不远处“咚”的一声爆炸声传来,我乐得直跳。不知道在放了几个雷炮后,我再次点燃扔出了一个雷炮,捂上耳朵等了半天,没动静,怎么回事?我边怀疑边向雷炮走去,拿起来凑到眼前一看,发现这个雷炮捻子并没有熄灭,而是不知为何燃烧得有些慢,但此时也烧到了根下,我吓了一跳,正准备扔出去时,“咚”一声,雷炮在我手中爆炸了,右手炸的鲜血淋漓,眼前则是一片模糊,泪水不要命了似得连成线往地上“啪啪”地流。刚要命的是,此时挂在胸前的爆竹也出来凑热闹,被雷炮嗤出的火花点燃,瞬间“霹雳啪啦”加上“咚咚”的爆竹声扰乱了正在举办的婚礼……
此时,父亲即将坐上高堂接受新人们的鞠躬时,猛然间听到我被炮炸了的消息,什么都顾不得了,匆匆放下家里的一切,赶紧雇车把我送到了县人民医院。家里炸开了锅,大哥的婚礼也草草结束,而我却被蒙住了双眼,包裹住了胸口和右手,痛苦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漆黑的世界里,我异常地害怕,懵懵懂懂中,一股忧虑而难过的情绪莫名地侵蚀着我,“我这是怎么了,是死了吗?”我呻吟了声儿,痛苦的感觉一下子将我拉到现实。原来,我还是活着的。那时,在我幼小的内心里,能够活着,成了唯一心愿,至于眼睛是否能够再次看到,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没有光明的世界里,煎熬了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之后,我双眼勉勉强强睁开了一条缝,缝隙中,我欣喜地看着这个美好而又可爱的世界,尽管模模糊糊,双眼再也无法恢复如初,视力也明显下降了,但我已知足。大家都说我是幸运的,幸亏是冬天衣服穿得厚,不然胸前的爆竹肯定能够把我的身体炸个稀巴烂。至今回想起这件事,我依然浑身冷汗,后怕不已。
生命就如同一个不断攀爬的楼梯,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一节累了,彻底停下来休息。工作这几年,奶奶、爸爸,相继离我而去,而我因为在外地工作,每次都没能见上他们的最后一眼。痛苦和懊悔中,我也不住地安慰自己,活着的时候受罪,没了也就不用受罪了。毕竟这几年,奶奶每天都要吃上五六片去痛片,才能稍微缓解身体的疼痛,父亲每天更是要吃一大堆药,才能减轻心血管疾病带来的病痛。但是,为人子女,依然还是幻想着他们还能在这个世上,父亲在世时也曾说过,“生病了很痛苦,每天难受的要命,但是越老越怕死,还是想着能够坚强活着,看着这个世界,看看自己的儿女们,很幸福!”然而,刚过耳顺之年,未来得及给子女说上一句告别的话,就悄然逝去。父亲去世,我在三日那天才匆匆忙忙赶回了家,满脸鼻涕和泪水,趴在棺材边上直直地往里瞅,想看看如山般的他最后一眼。大哥拦住了我,说害怕泪水留在父亲的脸上,惊扰了逝去的灵魂。
擦洗干净后,我再次来到灵堂,看着在棺材中静静躺着的父亲,看着他如同往常一样,沉沉地睡着,只是恐怕会一睡不醒。
原以为人生路漫漫,殊不知,仅仅是弹指一挥间。在我们常常感慨生命易逝、年华易老之时,时间毫不停息地继续往前划过。如今,在我的眼里,生与死,就在眼睛的一睁和一闭之间,闭上了,从此阴阳相隔。看到身边一个个离我而去的亲人和朋友,我终于醒悟,活着,真好!
好好活着,为了爱我和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