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今弹征文】我把时光落在你的怀(小说)
妈妈说:“我多想代替你疼。”
我忽然发现妈妈也有心病。
妈妈是健康的、善良的、长寿的,可她的心病却比谁都要沉重。
我是母亲心头的那永远的疼痛,我知道我的痛放在母亲心里,永远都是要双倍的。
我看到她微笑的脸庞,却又开始难过下去,她仿佛知道我未来坎坷难过。仿佛在说。
“我多希望你长大,却又害怕你长大。”
她没有那痛苦的疾病,却又像浑身是病。
8: 上学
一般的孩子一般是六周岁上一年级的,而我是七岁,中途插班进去的。
妈妈一直叮嘱我,别在学校里面做剧烈运动,而当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站在教室里面时,小心脏嘭嘭的跳个不停。
那时还不懂事,想不到很多事情。比如妈妈一直担心因为我的病或许会和同学相处不好,就提前跟我说:“要告诉你的同学,你的心疼是不会传染的哦。”
其实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只是心脏时常疼痛而已。我问妈妈:“为什么我的心会疼?”
我还记得当时妈妈说:“你心疼是因为有许多人喜欢你,而他们却没有告诉你。别的孩子不心疼呢,是因为他们早知道谁喜欢他们了。”
正因为妈妈小时候骗我的那句话,以至于我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友好。心脏疼痛时,就想到有那么多人爱我。
第一天上学,老师在全班面前介绍我。台下有个叫阿皮的人起哄:“哈,那个病鬼!”
我心痛起来,但想到妈妈的话,便又安宁下去。
老师厉声呵斥了那个叫阿皮的坏孩子,又转过头来看我,生怕我尴尬委屈。
而我很好。
当我又长大了些,听见一些人嘲笑我的话,我也就轻轻地淡去。每当时光带我去目睹妈妈第一次对我说,心疼,是因为有人在爱你,左胸口便格外温柔。
9: 阿皮
阿皮就是那个叫我病鬼的人。七岁时,他对我很不友好。而十七岁时,他却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回到七岁那年,趴在后窗外,望着教室里面阿皮命中注定的起哄:“哈,那个病鬼。”
七岁的我心痛起来,但想到妈妈的话,便又安宁下去。
老师厉声呵斥了那个叫阿皮的坏孩子,又转过头来看我,生怕我尴尬委屈。
而我很好。
放学后,我一路跟在阿皮身后,他回了家。
他家也很贫穷,甚至没有踏板车,老墙上的勾勒。我知道七岁的我当时并不喜欢他,但或许看到这一幕,也或多或少,体会阿皮苦楚。
阿皮是穷人家的孩子,他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他是留守儿童,跟着奶奶一起生活。阿皮很皮,但也只是天真和活泼,没有任何恶意。阿皮真幸运,他可以如此幸福的和奶奶生活在一起,而我只能逆流时光去给自己的奶奶送药想挽救她稍纵即逝的生命最后却救了自己而已。
他的衣服是别人送的,他每天清晨和奶奶去捡烂菜叶,洗干净煮着吃。他们住在低矮的平房里,却终年照不到太阳的,日光都被周围高大的 政府写字楼和高档小区挡去了。可阿皮说,这样真好,这样奶奶的眼睛就不会被太阳灼伤了。
我还记得七岁那年我看见阿皮没有铅笔写,他的铅笔都是别人扔掉的短头铅笔,他拿来削了削洗了洗又接着用了。当时他还叫我病鬼,而我却想送他一支铅笔。
十七岁的我回到七岁那年,问七岁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七岁的我说:“因为他说话时,我会心疼。”
我忽然想起了妈妈说,当心疼时,那是因为别人爱你呢。
10:铅笔
我对七岁说:“你最好别直接送铅笔给阿皮,他是不会收的。如果你相信我,让我来吧。”
七岁的我忐忑的掏出了铅笔,问:“你是谁?”
他眼睛里泛在与我一般的光。
十七岁我说:“以后你就懂得了。”
记忆中那根铅笔躺在我的手里,我拿着那根铅笔,找到了阿皮的奶奶,告诉那位老人家:“你家孩子在学校表现可好哩!这是奖励给他的铅笔!”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太多亏欠,苦命的老人弯着直不起来的腰。
我把事情隐瞒过去了,或许这是第一次阿皮被表扬了,我要让阿皮的奶奶高兴。我看见她混浊的眼睛里放着光。我又跟他说:“请奶奶别把这件事告诉他,不然他会骄傲的哦!”
阿皮奶奶激动地点了点头,像是肩负了一项光荣的任务。
而我,为什么要骗她。
我要让她高高兴兴。
后来听说那一整年阿皮奶奶总是乐呵呵的,我欣慰。
那年七岁。
而后来阿皮的奶奶病死时,是在八岁。
愿这支铅笔般谎言伴奶奶最后一程吧。
11:雕琢
八岁之后,阿皮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的父母依旧在外务工,他也依旧是留守儿童。
他依旧早晨去扒昨夜卖剩的菜。
他依旧那么矮小,弱不禁风。
他依旧没什么朋友,别人都不喜欢他。
他依旧住在那个像煤窑的家。
他依旧没有踏板车,他依旧每天跑着上学,他依旧每天迟到。
他依旧没有解释为什么会上学迟到。
而他才八岁,却成熟的像个小大人。
我听见阿皮奶奶八岁那年,最后一句话是:“你要好好听话呀……”
我看见了桌上的铅笔,就像一部留声机。
“阿皮今天被表扬了!”
“请奶奶别把这件事告诉他,不然他会骄傲的哦!”
一个留守儿童没有太多可关心,无非就是,家长不在,自己照顾自己。无非就是,他们全家出去玩,我去弄点东西填饱肚子。无非就是,一个人吃天的独食,一个电话,噢,今年过年不能回家。
岁月在每个苦难者身上都有细致的刻画,如果你觉得生疼,如果你觉得苦难,或许那只是命运精心的雕琢。
12:朋友
七岁到十七岁,我一直把阿皮当做朋友。而阿皮真正把我当朋友,是在几岁呢?
阿皮叫了我一年“病鬼“,八岁那年发生了一些事情,别人不知道的,他也不说。因为对于别人来说,那只是波澜不惊的小事。而对于阿皮,却让他彻底改变了,
或许就这么一次,阿皮饿得没晚饭吃,我把自己的便当分了一半给他。他很没礼貌的吃完了,然后很随意的说:“猪食,管饱。”
除此之外阿皮仿佛再没和我说过什么话了,不叫“病鬼”,不说话。
当我们都十七岁时,我问阿皮七岁那年吃我便当的事。
“你当时很不礼貌啊”
阿皮淡淡的说:“当你是朋友”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想到十岁那年。搬家。
拆迁办的态度很强硬,他们说如果限定时间内不搬出去,不管屋里还有没有人,一律挖掘机强拆。
当远方挖掘机正要开来时,十岁的我和妈妈正在屋里睡觉。我不知如何是好,刚想冲进屋里去,告诉他们拆迁队来了。但在我之前,有个人先到了。
他敲门,却没有大叫,似乎怕人认出他的声音。然后他跑掉,就像个恶作剧。
但十岁的我和妈妈在最关键的时刻醒来了,妈妈带走了爸爸的遗物,却遗漏了病历卡。
那天夜里,我们搬了出去,丧心病狂的拆迁办果然准时来把这间房子推平了。
当年我只知道是妈妈叫醒了我,却不知道妈妈是被我的朋友阿皮唤醒的。
我的朋友。
阿皮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跟他说着我的故事,一样的穷苦令我们互相慰藉。
不久后他就转学了,自己一个人离开。据说是到父母工作的地方去了,带着我的一寸彩照,仿佛这一辈子都要记得我。
13:拉布拉多
十岁,跟着妈妈住进了廉租房。
因为搬得远,离原来的学校远,也就办了转学手续。新学校登记了我的名字,教室里面座位都准备好了,明天上午一到就上课。
去新学校之前的那个清晨,阿犬的拉布拉多和罗宾在我在楼下沸腾了。
我朝阿犬的狗说:“对不起哦,今天我不能和你们去学校了。”
阿犬是我的同学,我们都叫他阿犬是因为他收养了很多流浪狗,有不少还是名犬,比如说拉布拉多犬什么的。我在搬家前和阿犬住的很近,于是每次阿犬上学时都会先来找我,而他的狗跟到校门口便会回家。
而我搬家了,就要去新学校了,或许那些狗还记得我的气味,依旧跑那么远来找我。
那只叫温尼(winnie)的拉布拉多。他蹲在楼下,找到这里,他们一定找了很久吧。
十岁的我穿好衣服, 想去看看那些狗想这些什么。我下去了,他们就朝学校的方向走。但我是不能跑的,就慢慢的跟在后面,离上学还有一段时间。拉布拉多走走停停一起等我,他们想带我回学校么?
或许不转学多好,或许我可以走快些的。或许可以每天早起一点,去学校多好。我怀念搬家前的那个学校,有我熟悉的老师马铁,有阿皮有阿犬。十岁心想。
十七岁的我回到了十岁那年,十七岁的我看见那个小时候的我。他们正走向学校。可是新学校已经注册了我的名字,这样返回原来的学校,再折回新学校上课,肯定是要迟到的。
十岁的我和阿犬的拉布拉多在前面亦步亦趋的消失,十七岁的我却不再跟着后面。真的要回学校么?可是已经在新学校注册了。这样会迟到的。
最后我真的迟到了。
马铁无比严肃的盯着我,又看了看表:“同学,你已经迟到半节课了。如果下次你还迟到,我就要处罚你了。”
之后马铁一反常态地露出微笑说:“欢迎你回来!找个位置,我们接着上课。”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坐在阿犬旁边,说:“谢谢你的!如果不是他们来叫我,我说不定没有勇气一步一步走来!”
阿犬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十岁也惊讶:“你怎么不知道?”
阿犬说:“他们不知为什么,一大早就不在了!平时他们都是在睡觉的,我不叫醒他们,他们不会醒来的。”
问了半天,阿犬不知道。
阿犬当然不知道,因为那些狗是我——来自十七岁的我,放出来的。
那天我起得很早,回到十岁。我知道今天决定我命运了,新学校收费很高,我不想妈妈担负那么沉重,也不想放下朋友们。
后来去新学校的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十岁每天跟着阿犬的狗去学校,可是每天都迟到了。
马铁老师像是知道了些什么,每当我迟到,他总是淡淡地说:“迟到了也别跑步,对心脏不好。”
他又说:“如果校运会有竞走这个项目,我肯定报你的名!”
我露出微笑。
14:柯泉
我还记得小时候柯泉经常说,要是能看见未来就好了。
小时候多么天真,如果能马上看到自己长大时的样子,看看自己未来是怎样的,和谁在一起,这样多好。
而我却不敢乘坐时光机去未来,因为那一丝心病,倘若总是提醒自己哪天就会死掉,这样还没精彩就已经在倒计时的生命真不好。
柯泉是城里人,家里很有钱,她的理想不是接手父辈的事业而却是想当老师。
那年我们初三,同龄人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柯泉说她想当老师。
柯泉家很有钱,算是个富二代,家里有份厂子。她的父母让她毕业后去那里工作。她妈妈说:“读书还不是为了赚钱?”,所以柯泉家对中 考高考什么的一点都不紧张。她爸爸:“反正毕业了也不用找工作,文凭什么的算个啥?”
但柯泉的梦想就是做一名老师。
柯泉说:“我喜欢当老师的感觉,站在讲台上,这样奉献自己的知识。”
柯泉的父母很生气:“你去当老师啊,读那么多年书累不累啊,最后当个没几个工资的老师,值得吗?”
柯泉回答说:“这是我的理想,况且读书不是为了赚钱的。”
当初听不懂,但现在想起来,她竟有如此高的思想境界。
我多想后来柯泉怎么了,可是又忧虑。我会不会在未来看到我的病死。
妈妈说我可以和爸爸活的一样久。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那是妈妈安慰我的,而我或许随时都会死,只要一段激烈的奔跑,甚至一个前仰后合的大笑。
后来她就转学了,我相信她是奔向她的梦想。
之前她说:“我当老师的话,肯定不会照着书本上念。”
我问:“那你是怎么样呢?”
她没回答我,窗外天空蔚蓝绚丽,面带微笑双手捧着脸。
而我却想着阿皮,这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或许柯泉能帮助更多的“阿皮”。
当年不知何为梦想,如此这般。
15:表白
我回到十六岁那年,初中毕业聚会上,我向她表白。
那次真是次失败的表白,但我依旧想回去看看那时候的我。
要毕业了呵,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叫原,毕业聚会那天她给每个人都写了纸条,上面写的,无非就是“学习进步”啊、“天天开心”之类的客套话。
而我写给她的条纸:我喜欢你。
以后我们或许再没有机会碰面了。
那次表白果然失败得一塌糊涂。明明就是一次绝妙的机会,周围没有其他人,气氛也巧到好处。错过这次,或许此生就再没有机会了。
有些淡淡地冷静地叙说让人心酸
不过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爸爸接过单子,又回来抱我,这次完满的笑出声音来,恨不得我马上长大,他想看马上看我长大时的样子。
恨不得我马上长大,长大。
那天是我父亲最开心的一天么?他觉得是,而我如此难过。
那张医生递过来的单子,就是后来的癌症病历卡,爸爸生命的最后沙漏。那天是我的出生,也是宣布了父亲死期预告的一天。是否继续治疗那一栏没有人签字,也就没有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
那个逞强的男人,谁会知道他笑里夹杂着的泪水。————还有什么比这段更具有说明父爱的力量?!
他们觉得我在医院等待死亡,而我却把前半生游览了一遍。——看到这段就能看懂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