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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外侄结婚了


作者:刘怀权 童生,809.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62发表时间:2016-01-07 19:43:33
摘要:舅舅夫妇满怀兴喜地去吃外侄的喜酒,为此吃尽了各种苦头,他们幻想着外侄见了他们会如何的高兴,但得到的是热脸贴冷屁股的结果。


   出了梅香县火车站,包符联在路边找了个水泥坎歇下别箩,让老婆牛粉仙双手扶着,自己从外衣内袋里翻出一张玫瑰红的纸块,正面左上角一块金黄色的帆,帆下是云都大酒店,酒店二字下半指之处是一个大心罩着相与印合成三个字,其中心字叠在相字上,心相二字合起来才跟印字差不多大,与印字并列。纸块正中是从左向右斜仰向上的行楷字体的请柬二字,请柬二字下一指处是一个脸上笑开了花的新郎官,面对着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包符联看过之后,又宝贝般把请柬揣进外衣内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仿佛现在当新郎的不是外侄而是他自己。
   包符联读过几年书,现在大多已还给了老师,但仍还识得几个简单常用字,比如这请柬上的请字,至于柬字他便是根据送纸块的人,及左下角的图推测的了,当然,云都大酒店五字中的云和大他是知道的,但这酒店的名字是他外侄告诉他们夫妇的,现在翻出来只是验证一下是否记错。只要记好地点,要找就容易了,外侄是县一中的大官,办喜酒选的一定是全县城最好的地方,这种地方谁不知道?就象梅香县老百姓有不知道县长县委书记的,但谁不知道现在国家主席是胡锦涛?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包符联正想着便到了一个两岔路口,两条路上都是车来车往,路两边又都是一座比一座高的大楼,不知应往哪一条路走。包符联向左走到一个报刊亭前,问:“同志,请问到云都大酒店的路怎么走?”报刊亭里坐的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孩,正埋头看一本《知音》,见包符联问条件反射般把头抬了起来,披散于面前的一头秀发瀑布般流向她的后背,只见她嘴角泛出一丝笑意说:“不知道。”
   我外侄选的酒店不是一般人享受得起的,认不得也正常,包符联想。
   “哼!也不看看自己,谁跟他是同志?……”包符联隐隐约约听到报刊亭里那女孩嘟嘟囔囔的。
   包符联很少进城,梅香县城也是去年看病才去过一次,却也没在城里好好逛过,他哪里知道城市里人们的称谓?更不知“同志”在台湾是对同性恋的称呼,而他问的人恰是一个追赶时髦的女孩,怎么会不吃软钉子?包符联又走进路边一家卖烟酒茶捎带着卖雪糕蛋卷矿泉水的小商店,一个四十上下满身肥肉的中年妇女斜坐个方凳,左脸在下右脸朝上斜爬在柜台上睡着。“老板。”包符联轻轻叫了一声,他见女人没反应,又提高了两倍声音叫道,“老板。”
   “嗯……”中年妇女哼了一声,随及睁开眼抬头用右手揩了一下左嘴角问:“买点什么?”
   “不买什么?想问一下,咋个去云都大酒店?”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你可以打的去,只要出五块钱,就有人把你送到大门口;如果不怕累的话,可以走路去,多则一两个小时,少则四五十分钟也就到了;如果在前两年你还可以打电三轮去,只要出三块钱就可以到梅香县城的任何地方,但现在电三轮不准在城里跑了……”
   包符联见中年妇女领会错了他的意思,急得直搓手,又见她大有一路演讲下去的架势,急忙解释:“我是问你,朝哪边去?”中年妇女突然醒悟过来般“哦!”了一声道:“你早点说嘛,呃……朝哪边去呢?哦,我看你朝左边去不成的话就朝右边……”“我是问你朝哪个方向去。”包符联发急道。
   正在这时,一个火红鸡窝头的小伙子跑上来说:“来一包黄果树。”
   中年妇女忙招呼鸡窝头去了。包符联只得等她忙完了再说。鸡窝头走后,中年妇女过来道歉似的说:“对不起,在这里有桩生意不容易,让你久等了。”说着笑了笑问:“你刚才是问什么?”
   包符联脸上堆笑说:“朝哪个方向去云都大酒店?”“朝哪个方向去云都大酒店?”中年妇女仿佛自言自语,随后神情严肃地说:“朝哪个方向都可以?”
   “朝哪个方向都可以?”包符联奇怪了。
   “是呀!你没有听说过条条大路通罗马吗?罗马你知道吗?那是欧洲的一个大城市,既然条条大路可以通罗马,也就是到罗马的意思,那怎么就不可以到云都大酒店呢?”
   一种屈辱感涌上包符联的心头,他这才明白自己让那肥婆娘给耍了。连谢都没有说一声,包符联就折回了路上。
   包符联走出不过两丈远,身便传来了那位中年妇女的嘀咕:“烟都买不起一包,还去云都大酒店?……”
   包符联和牛粉仙只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下火车后,绝大多数人都坐车走了,剩下几十个人出站口后,也各奔东西,早不知去向。时间已是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头顶,街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各式车辆,很难寻到一个人影。包符联本来汗就大,现在又背着一大别箩东西,身上早象落汤鸡似的了。牛粉仙见丈夫周身是汗,心疼着要换他背,包符联却说背得动。牛粉仙反复劝说,才把别箩换到自己背上。
   他们来到城西小学,一群红领巾正在大铁门里的操场上追逐着,奔跑着。包符联想,也许从孩子嘴里可以问到一句实话,于是向大铁门跑去,他刚到门边,突然传来一吆喝,“干什么?”
   那声音十分响亮,包符联被那突然传来的声音给吓呆了,好一会儿才嗫嗫地说:“我问问路。”原来是学校大门边值班的门卫,一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发现他往学校跑赶忙出来制止,见他痴痴呆呆的傻样,声音便软了下来,“问路咋个问到校园里来了?”
   包符联于是诉说了,他如何坐火车赶外侄的喜酒,下了火车如何问路,人家又如何对待他,最后问门卫给中知道去云都大酒店的路。门卫听了包符联的诉说,顿生恻悯之心,感叹农村人进城真不容易,随即告诉包符联,他自己也是才到城里的,往前走左手边有个民警执勤室,随时有人在,他们肯定有人知道,并且民警办事十分认真,他们执勤室边还贴着:“有事找民警”的标语,一定不会错。包符联深受感动,十分激动地给门卫道了谢,夫妇俩心情愉快地往前走着。
   果然,包符联和牛粉仙往前走了两百多米便找到了民警执勤室,也正如那门卫所说,一名二十上下的瘦高个儿民警告诉他们,顺右手边往前走,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再向左转,往前走一两百米就到了。包符联和牛粉仙默念着,“顺着右手边往前走,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再向左转,往前走一两百米就到了……”往前走,路边各种肉香菜香一股股往他们鼻孔里钻的饭店,吆喝原价一百八现价六十八的皮鞋清仓大处理,九十元就抱电磁炉进家门的吆喝等等都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九
   包符联和牛粉仙气喘如牛地赶到云都大酒店时,只见门前台阶右下方斜立着一块鲜红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几个深黑的大字,那是“百年和好”。当然,包符联和牛粉仙是念不全的。大门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立在大门两侧的红衣上镶白边的侍从,见两个土里土气的农村人背个大背箩往里闯,立即会拢异口同声地呵斥道:“干什么的,闲人免进四个字没有看到噶?”矮胖矮胖那个家伙说着还用手指了指门边的朱红大字。
   包符联急忙掏出外衣内袋里的请柬,递上去说:“这是云都大酒店么?我们是来吃外侄史纯尤的喜酒的,你们看这是请贴。”说着把请柬递上去,抗战时期日本占领区百姓递良民证般。瘦高个侍看后请柬,点头换上一副笑脸说:“不错,是来这儿吃酒的,快请进。”说着,把包符联和牛粉仙领到楼梯边,“您们顺着上去,二楼向左拐进去一二十米就是餐厅了,史校长他们正在吃呢!”外侄不是副校长么,怎么一下就升为校长了?好厉害呀!包符联想。其实,他哪里知道官场上的称呼,凡是副职都要去掉一个副字。尽管酒店不是官场,但酒店除了先富起来的各种老板,也少不了各级领导的关心支持。平头百姓有几个在酒店里,住得起一晚上少则一两百,多则上千;吃得起一顿饭少则几百块,多则上千块甚至上万块,又有几个舍得在酒店如此享受?如果单靠普通百姓的话,酒店老板恐怕连伙食费都挣不到,更不要说向国家交税自己发财了。因此,各酒店服务员对顾客的称呼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
   包符联和牛粉仙到餐厅,已是酒宴尾声,许多客人都已酒足饭饱离席各奔东西,桌上碗碟里是吃剩的鸡肉、鸭肉、鱼肉、红烧肉,还有包符联牛粉仙叫不上名来的许多菜肴。进餐厅六七步的桌后,坐着两个人。桌上放着两只托盘,一只托盘里是葵花籽、花生和各种小糖,另一只托盘放着一堆打开的和两包没打开的香烟。包符联明白就在这桌上挂礼了。
   那个深蓝色西装,脖上扎根猪肝色带子,闪动着一对杏仁眼的小伙子,见包符联和牛粉仙进来,仰起头问:“你们是来吃酒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相信。包符联见有人招呼,忙说:“对,是来吃我外侄史纯尤的喜酒的。”
   “哟!还是攀上的舅老爷呢,那送的一定不少吧?”桌里正数百元大钞的中年汉子抬起头,嬉嬉笑着。
   “我们庄稼人哪比得上您们拿国家工资的,送得起多少咯!送陆百块得了。”包符联有些自卑地边答边问:“您们厕所在哪点?”
   中年汉子转头对身旁的小伙子狡黠地笑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指着餐厅入口说:“出这道门,上三楼右手边就是。”
   牛粉仙这时已歇下别箩,包符联听了中年汉子的话,便往三楼跑,他下楼时一沓十块二十块五十块不等的钞票已捏在他手里了。不用说,包符联为了安全起见,把钱放到小衬裤里了,刚才问厕所就是不好意思在餐厅里解裤子掏钱,而去厕所里掏钱。走了哪么多路,天又热,钱又放在裆部。很明显,钱上已有了汗臭味与尿骚味。
   数钱的中年汉子,毫不掩饰地皱紧了眉头,他旁边的小伙子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中年汉子皱着眉头把六百元钱数完,“六百块”,说着把钱在小伙子眼前又捻了一遍放进大腿上的黑皮包里,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似的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又问道:“还有什么?”
   牛粉仙立即把别箩挪上前,翻出别箩里的一床毛毯,一提展鹏米——包符联牛粉仙从没吃过的好米,一包花生,一包葵花籽,三叠糯米糕。
   小伙子记好礼金,见了桌上的东西,笑着问:“这些都记上?”
   这时,包符联和牛粉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在家他们又没有吃早点的习惯,今天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再说,现在已经是午后两点来钟了。听鼓听声,听罗听音。包符联明显听出了小伙子的瞧不起,也没好气地回敬道:“你们看要不要记嘛?”说着,拉起牛粉仙就往里走。
  
   十
   这个大餐厅里还有一个小餐厅,像包厢似的,外边餐厅的人已所剩无几,而里边的人似乎正在进行,不时传出敬酒声。
   “想不到司马县长百忙中,还抽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万分的感激,为表示我的感激,我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心。”
   包符联老远就听出是外侄史纯尤的声音,他们夫妇便寻着声音进去。
   “嘿嘿,小晶晶可是我侄女哟!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的老战友的女儿结婚,我不来还行?好了,我祝你们夫妻和和睦睦,白头到老,万事如意,但不能是你一人喝,小晶晶也把杯子端起来……”
   “司马叔,我不会。”这是一个听了就让人骨头发酥的女人的声音。
   “什么?不会,我司马如意的侄女会这么没出息?女人天生就有半斤酒量,何况我司马如意的侄女?……”
   “冲司马叔这句话,我豁出去了。”
   “这才像我司马如意的侄女嘛!来,我们叔侄三,干了……”当的一声悠悠扬扬向四周传扬开去。
   “纯尤。”众人正注视着司马如意和史纯尤小两口扬起又落下的酒杯,包符联这声叫喊,仿佛一块不小的石头扎入平静的池塘里,四周顿时水浪纷飞,众人的目光都掉了个方向。
   史纯尤愣了分把钟才醒悟过来,醒悟过来后,说:“舅们来了嗄——你们在外等一下。”
   包符联和牛粉仙尽管早就饥饿难挡了,但听了外侄的话,见外侄陪的又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大官,想到外侄能跟这样大的官在一起吃饭,那可是几辈子烧高香都碰不到的,这年头,不是那个人请还请不动人家吃饭呢。去年外侄不是说:“前些年,有人请了吃饭是件最高兴的事;现在是,请得动人吃饭是件最高兴的事。”不能因为自己一个老农民给搅了局。于是,包符联像听话的孩子似的退了出来,在一张客人吃完饭,但还没来得及撤碗筷的桌子边,夫妻俩各拉张椅子坐了下来。
   “司马如意有这么乖巧漂亮的侄女,好福气哟!”
   “欧副市长别这么叹气嘛!你也可以喊她侄女啊!”
   “我可不敢与你司马县长争。”
   “那认个干女儿也可以嘛!”
   “那得看人家小晶晶愿不愿意哟!”
   “干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瞧瞧,还说怕人家不愿意,现在人家都叫干爹了,你这酒可吃得有赚头了。”
   “有赚头,有赚头,不过还得感谢你。”
   “小晶晶,记得你小时候常要叔叔抱,想不到今天长成大姑娘了,做新娘了,叔叔也老了!虽然你不是我的女儿,但我一直把你当女儿对待。人家说小黄狗尾巴长,讨了媳妇忘了娘,不知你小晶晶结婚后给还记得我了!”
   “我叔您说哪里话嘛,怎么会记不得呢?!”
   “记得好,记得就好——那么在你今天大喜之日,亲叔叔一口,让叔叔也沾点你们的喜气与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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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以外侄完婚为主线,穿插了包氏夫妇艰苦的一生,以“人心变了”结尾。包符联本是由姐一手拉大的孤儿,后改头换面,成了个朴实的庄嫁汉。命运似乎很是无情,包氏子女们的悲惨经历也必然与包氏夫妇的余生相连。而使两人得到些许补偿的是亲姐家的子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两人的虚荣心似乎也得到满足,可是,这其中也有其中的难处,被人羡慕的仅仅是“光环”而已。这不,外侄婚庆,两人为送礼煞费苦心,大伤脑筋,在送礼与情面上,即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并不为不知情人待见,然而千里迢迢,辛辛苦苦一番赶至酒庆现场,却已是宾客散去之时,为了特别应酬,外侄竟对两人不闻不问。两人遭到冷落,便决心离开,以致感到人心变矣!本文翔实地描述了一个庄嫁人艰苦的一生。贫瘠的土地,闭塞的村落,朴实的人家,辛勤的一生,似乎在各种天灾人祸面前躲也躲不掉,不由哀悼人生无常,命运弄人。包氏夫妇的进城,也折射出农民工进城的困难,过程之艰,遭遇之冷,也让人感之叹之!欣赏佳作,问候作者!【编辑:馥枫】【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108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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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馥枫        2016-01-07 21:12:50
  文章不仅仅是世俗人情的描述,更是对生活的深刻感悟。欣赏,问好作者。
2 楼        文友:系统短篇小说组        2016-01-09 00:59:26
  相识江山,是缘分,是文字,是源于内心对梦想的追求。
   您的文字,是我们在此收获的最真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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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您的新作,祝文安笔祺!人生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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