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曹风,来自远古的歌谣(散文)
我喜欢听泥土喝水的声音,就像一个走了很远路途的旅人,焦渴难耐,遇见一条清澈的小溪,于是趴在水边做牛饮状。吱吱,吱吱,是禾苗的喝水声,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嘬住母亲的乳头紧紧不放,直到吃饱了喝足了,这才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仔细观看蓝天白云。吃饱喝足的玉米也是,轰隆隆的柴油机飞转,小河里的水流细细长长漫过玉米的脚踝,一个激灵就青展了叶片,接着就挺直了腰杆,继续向岁月深处行走。
《曹风·下泉》中的下泉,说的是地下之水,相当于我们村的那口老井,日夜遥对皎洁的月光。“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忾我寤叹,念彼周京。冽彼下泉,浸彼苞萧。忾我寤叹,念彼京周。冽彼下泉,浸彼苞蓍。忾我寤叹,念彼京师。”地下涌出的冷水啊,把高粱的根都腐朽了,让人忍不住叹息,还是怀念周朝的京都。地下涌出的冷水啊,让田野里的艾蒿与蓍草也凋零了,怎不让人叹息伤怀,更加怀念周朝的京城。
这种感伤是朝代更替的必然,也是借下泉之水对旧日时光的怀念,而我更愿意把它赋予某种现实主义的含义,比如一个背井离乡的人在想念故乡的山山水水,比如一个生活在现代灯光之下的人对农耕时代的依恋。
这绝非思想的倒退,也不是对现代文明的全盘否定,但敏感的你,清醒的你,是否发现我们的河流正日渐污浊,地下之水在一日日枯竭,水龙头里的水看似清澈、喝起来却一股浓郁的化学品味道?
眼子叔曾经说过,用地下水灌溉,禾苗看似青绿,但结出来的玉米会有秕子,而河水或者雨水则不同,近似人体的体温,所以秋后籽粒饱满。我笃信朴素岁月总结出来的道理,想象河水的小手在轻柔抚摸玉米的根脉,有母性的温存,有大地的慰藉与包容,更有着相互之间会心的交流,顺着节气的河流,让谷物的光芒挂满山墙。
一场大雨及时到来,打在梧桐叶上清脆似遥远的钟声,落在阡陌上,蓬勃的野草张开手臂,迎接上天赐予的甘霖。我走在雨中的样子,有些像一株故乡的草木,走在千年之前的《诗经》中,去邂逅心仪的女子,走在《曹风》的歌唱里,聆听故乡的土地传来的腹语。
而当下,有些人披着发展的外衣在巧取豪夺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挖掘机轰鸣而过卷起漫天的尘沙,一片片肥沃的土地被圈起,被重新命名。这是“下泉”中的冷泉之水,即便戴着现代文明的面具也不能改变其内心的原罪。
春秋而降,我们在这片丰腴的土地上生活了两千多年,《曹风》的歌唱就在这片土地上唱响了两千多年,两千多年的时光,承载了多少神话与传奇,我们脚下的土地就蕴含了多少心酸与血泪。要我说,这是母亲才有的歌唱,你怎能阻止一个历经沧桑的母亲歌唱草木与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