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暗香(小说)
四
秦叶帧带着头盔出现在宏生办公室门口时,桑桑正指着一份资料弯腰站在桌子边给宏生说着什么,刚好桑桑的一绺头发垂下,宏生抬手帮着掖了一下,叶帧爽朗地笑了,压低声音说:“呦,小两口正亲热呢!”桑桑一下羞红了脸,小声说:“秦总哪只眼睛看见了,不带这样取笑人的。”说着便出去了。
自从那天以后,桑桑刻意和宏生保持了距离。桑桑知道,自己和宏生站成了两个世界。她不会也不想把自己加入他的女人帮,不允许自己做他的其中一个,她感谢他给了自己美好的一晚,但是,那仅仅是意外,做就做了,过就过了。
叶帧在隔壁喊:“桑桑,过来了。”
桑桑忙跑过去,问:“怎么啦?”
宏生笑着说:“叶桢欺负我。”
桑桑迟疑了一下,说:“你俩还能不能有点长官的样子啊,有正事就说,没有我就走了,事多着呢。”
叶帧说:“有有有,过几天组织野营,带六个优秀员工,除了你,还得评出五个。”
桑桑顿时目瞪口呆,宏生指指叶帧说:“秦爷,南慧服装少东家,咱们公司的股东之一,暗股。”
桑桑说:“老板又多了,加上老板娘,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我还有活头么?”
宏生说:“正在商量呢,鉴于你这一年半的杰出表现,准备给你股份以资奖励。”
桑桑说:“你俩是不是早有预谋,给我下套呢?”
宏生说:“秦爷应该是早有预谋,我不过是秦爷的一颗棋子。”
一行九个人,出发到了清泉山,除了桑桑和樊樱,其他都是男士。樊樱说:“看来支撑世界的还是男人啊。”男人们哈哈笑了,桑桑翻了个白眼给樊樱。
清泉山名不虚传,青山绿水,特别是那泉水,清澈见底,尽管夏日炎炎,却清凉入骨。
晚上,宿营在泉水边。男人们把啤酒放在泉水里冰镇,在河边支起烧烤架,一会儿,各种香味便引诱了人的味蕾。
微微的月光下,黑色的泉水潺潺,宏生坐在石头上,双脚泡在水里,不停撩着水。
天生对水和黑色的恐惧,桑桑早早便回帐篷躺着了。樊樱拿了几串烤好的肉串和馍片给桑桑送去。宏生说:“樱子你不是说你们不是闺蜜么,干嘛对桑桑那么好。”
樊樱笑而不答,叶帧说:“她就是想让你自己发现桑桑的好,而不是因为她,告诉你,人姐妹俩二十多年了,我讨好丈母娘,还得讨好闺蜜,你看这姑奶奶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是小公举到大公举啊,你见她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
樊樱打了叶帧一下,说:“我每天做牛做马的伺候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叶帧说:“大小姐呀,是我每天做牛做马伺候你好不好,能不能别颠倒黑白。”
宏生说:“你俩就别在我们面前秀恩爱了,真能虐单身狗。”大家都哈哈笑了。
桑桑被人从梦中揉醒时,樊樱惊慌失措地跪在她身边,吓得连忙坐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樊樱说:“宏生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玩着就肚子痛得打滚,你快去看看,怎么办怎么办啊?”
桑桑连忙跑去宏生的帐篷里,惨白的节能灯下,宏生脸色苍白,额头沁着豆大的冷汗,捂着肚子直呻吟。叶帧正打电话询问附近哪儿有大夫,其他人都是手足无措围在宏生身边。樊樱眼巴巴地看着桑桑,不停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桑桑慢慢冷静下来,摸摸宏生的手脚,手脚冰凉。桑桑一边叫人去拿她的背包,一边搓揉着宏生的手指,嘱咐人烧热水。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针线包,用针扎破几个手指,挤出几滴黑红色的血。又在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热水袋,灌上热水给宏生暖脚。宏生似乎没有那么痛了,呼吸也慢慢均匀了一些。
桑桑又让宏生趴着,翻起衣服,拿了一把勺子刮后背,不过十来下,宏生的后背便出现了一片黑紫色的痧,有人惊呼着:“我的妈呀,出痧了出痧了,这么严重。”随着痧越来越多,宏生也便好了很多。
桑桑说:“没事了,大家回去睡觉吧。”
大家都散了,帐篷里只有樊樱和桑桑了,桑桑收拾好东西准备叫樊樱走时,宏生拽住了她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你不敢走,万一一会儿再发作怎么办?”
桑桑说:“发作什么呀,不会的。”
正在这时,叶帧烧好了一壶水进来,说:“桑桑,你就辛苦一下吧,再照看一会儿,不然要是再疼起来,我们都没办法的。”
樊樱连连作揖说:“就是就是,桃子,今晚就辛苦你了,可吓死我了,好怕人的,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医生,我以为宏生要死了呢。”
宏生被饿醒时,天已经微微亮了,他抬起头,看见桑桑把他的脚抱在怀里,睡得正香,他的脚紧挨着她的胸膛。感觉到宏生在动,桑桑摸了一下他的脚,已经很暖和了,桑桑便松开手,把他的脚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来,然后翻个身又睡着了。
宏生轻轻移到她身边,抬手想摸摸她的脸,手伸在半空又放下了。起身去找了一袋面包出来,边吃边看手机。当他拧开一瓶饮料准备喝时,听见身后的桑桑说:“喝热水,肚子还想疼,是吧?”宏生转头,桑桑闭着眼,宏生说:“你是神仙啊,闭着眼也能看见。”桑桑说:“我耳朵好使,听见你拧瓶盖的声音了。”
说着,桑桑坐起来,揉揉眼睛说:“困死了,你没事了我就回去睡觉了。”宏生伸手刮了一下桑桑的鼻子说:“叶帧和樊樱在那个帐篷呢,你要是好意思就回去吧,睡个好觉哈。”桑桑的睡意一下没了,揶揄道:”可是,可是,我也不能在你这儿睡呀。”宏生斜着头说:“又不是没睡过,况且,昨天晚上你已经在我帐篷里呆了一夜了,照顾病人呢不是。唉,你一个学化学的,怎么会治病呢?”
桑桑闭上眼又躺下,头往里蜷缩了一下,说:“我爸是中医世家,小时候放暑假在乡下表姑家玩,也是贪凉困痹,跟你一样的症状,表姑一把勺子救我于水深火热。你不困,就出去溜达吧,反正你年轻,急症也好的快,我还要再睡会儿。”
“哦,好吧。”宏生答应着,却在身后抱住了桑桑,火热的身体紧紧挨着她,嘴唇含住了她的耳垂。桑桑最初的那一丝抗拒,完全被宏生的火热融化了。这个阳光俊朗的大男孩,这一刻,是那么的温柔,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沉沦在他的亲吻中。他在她的耳边轻声问:“喜欢么?”她点头。他又问:“喜欢么?”她便吻住了他的唇。
宏生在公司附近给桑桑租了房子,他经常去她那过夜。
可是,桑桑却越来越不开心了,她知道宏生不会给她未来,也许他只是过客。而她想要的,是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而不是暂时的欢愉。她想要的是相守,而宏生,给不了她。可是,宏生对她却是那么的好,千娇万宠。桑桑觉得,自己太贪恋宏生的宠爱了,舍不得在一起的美好,以至于可以忽略是不是有结局,直到那天。
那天晚上,桑桑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宏生奇怪地问:“你怎么了?”桑桑低头小声地说:“我怀孕了。"宏生说:“怀上了生下来就好了,用得着愁成这样么?”桑桑愣了一下,说:“你是说生下来?”宏生说:“是啊,生下来给我养么。”桑桑说:“你的意思是只要孩子?”宏生说:“我也要你啊!”桑桑又问:“你是说不打算结婚,就这样?”宏生有点不耐烦了,说:“现在这样不挺好么,干嘛非得要那一纸婚约呢?你放心,我不会丢了你的,孩他娘。”
桑桑突然就怒气冲天了,宏生骂到:“不可理喻。”然后摔门而走。
第二天十点多时,电话吵醒了醉醺醺的宏生,是桑桑的助手,说桑姐到现在没上班,电话关机,联系不上。宏生匆匆赶到了桑桑的住处,空荡荡的,房东说桑桑连夜收拾东西搬走了,宏生气急败坏一脚踢飞了椅子。
这时,手机响了,是叶桢。刚一接通,叶桢就说:“宏大少爷,你是我大爷,是我祖宗,你快来吧,樊樱快把我给吃了。”手机里能听见樊樱骂娘的声音。
宏生和樊樱小时候是邻居,知道这个刁蛮公主的厉害,看来樊樱是知道桑桑怀孕的事了。
宏生走进叶桢家门时,就听见樊樱骂着:“就是始乱终弃,就是道德败坏,就是欺负桑桑老实,告诉你姓秦的,要是桑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跟你过了。”叶桢说:“你就念点好经吧,什么三长两短,桑桑没那么脆弱。”看见宏生,樊樱马上过来,说:“宏大少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不会是惦记我们桑桑肚子里的孩子跟了别人的姓吧。”宏生突然就奔溃了,说:“你的意思是桑桑要找个人嫁了?”樊樱说:“不嫁怎么办?未婚生子啊,桑桑没那么大勇气,桑家也丢不起那人,你以为桑家小门小户啊,告诉你,桑家几代中医世家,桑桑是大学毕业后就自己养自己,再没有用过家里一分钱,你们谁能做到!姓秦的,你就是不安好心,千方百计把桑桑算计到自己公司,我以为你是为了照顾她,你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你,现在好了,怀了你们宏大少爷的孩子,又不跟她结婚,她又不去流产,除了嫁人还能怎么样?”
叶桢说:“宏生,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和桑桑结婚,是担心你妈不同意,你妈知道桑桑,也说过不干涉你的婚姻。”
宏生低头捂住了脸说:“不是我妈,是我。”
樊樱马上大声说:“我就说是他吧,他身边什么时候不是美女成群,他对哪个女人认真过,女人还不如衣服呢,也就我们桑桑傻傻认真了,人家玩玩而已嘛。”
叶桢说:“你能不能听宏生说完再下结论,跟你说宏生不是那样的人,对女人不认真,是因为没有碰到值得他认真的人。”
宏生说:“那次桑桑让我买菜回家做饭,我妈打电话把我爸也叫回去了,我爸也买了菜,我让他们俩给我打下手,我看着百度做,我妈摘菜,我爸洗菜,他们给我切葱剥蒜,给我递盐啊醋啊,那天是我们家第一次三个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我妈直说我长大了懂事了,我爸说他学着做饭,以后做饭给我妈和我吃。第二天我给他买了几本菜谱,没想到我爸真的对做菜着了迷,隔三差五就做新品让我们尝尝,还要我们提意见,他好改正。除了上班,有空就是钻研菜谱,现在我爸做的菜超好吃。他也不和那些女人来往了,下了班就赶着回家给我们做饭。我妈问我怎么就想起来要买菜回家做饭了,我说是桑桑的主意,我妈说就这事就知道这姑娘顾家,心地善良,其他的都不重要。我爸说,以后媳妇过门了,他也给媳妇做饭,给带孩子。”
樊樱平静了很多,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肯要孩子,就是不和桑桑结婚呢?”
宏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承认我有过很多女人,也有我喜欢的漂亮性感的姑娘,可是,她们从来都没人怀上过,因为我的心从来没有为谁落过地,直到那次野营我生病,醒了看见桑桑抱着我的脚在她怀里,我就知道,这辈子我都不会丢了她的,所以她才会怀孕,我不是不想和她结婚,我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宏生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痛楚,樊樱默不作声,叶桢拍着宏生的背说:“兄弟,哥们懂了!”
宏生说:“樱子,带我去找她,她的孩子有亲爸。”
樊樱犹豫着说:“可是,我答应过桑桑不说的,她那狗脾气,要知道是我出卖她,还不挠死我啊。再说要把她逼急了,躲到我也不知道的地方,胡乱找个人嫁了怎么办?”
叶桢说:“要不樱子,先发个短信,把宏生说的那事儿告诉桑桑,她心肠软,肯定就不会生气了,先把人接回来是正事,结婚的事慢慢合计嘛。”
樊樱点点头,连忙编了几条长长的短信发过去。宏生说:“她手机关机了,会不会收不到啊。”樊樱说:“放心吧,她已经又办了一张卡,号码不让告诉你们,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终于,桑桑的短信回过来了:我非常同情那女孩的遭遇,人生无常,命运不公。至于某人,麻烦转告他,我不是救世主,没有义务救赎他,如果他自己不想出来,就一直抱着过去活吧,我需要的是有法律责任和义务的爱人,孩子需要的是有担当的父亲,如果他给不起,就请离开。
三个月后。
桑桑怀孕四个月了,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了,她居住在乡下的表姑家里待产,表姑孀居多年,无儿无女,依然住的是老房子,有暖炕。
天气渐凉了,门前的柿子树叶子在大把的落下,柿子像一个个小灯笼一样挂在树上。
叶桢和樊樱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带很多东西。她们总是说很多话,却闭口不谈宏生。
那天上午,风和日丽,桑桑坐在院门口和表姑闲聊,一边看有人爬到柿子树上摘柿子。表姑吆喝那人说留几个熟透了的,给城里来的侄女尝尝。
表姑把洗好的柿子放在门墩上,桑桑捏着软软的柿子,咬开一个小口一吸,甜甜的。桑桑正在吃第二个时,远远看见有两辆婚车进了村子。桑桑问:“姑,村里有人结婚么?有婚车来村里了。”
表姑搭起手眯着眼看,一边说:“没听说呀,也没音乐么,谁家办喜事也不说一声。”
桑桑的嘴角沾了柿子的汁,黄黄的,表姑说进屋洗洗,盆里刚倒的温水。
表姑用的还是很久之前的那种铁盆洗脸,桑桑低头淋了水在脸上,突然就想起了宏生,忍不住把脸埋在手里,泪水悄然滑落。
有人进了院子,是樊樱的声音:“表姑,桑桑呢?”
桑桑慢慢擦脸,应着说:“进来吧,屋里呢。”桑桑抬起脸时,却愣住了,樊樱抱着纯白的婚纱,后面跟着的是宏生。
桑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宏生走她到跟前,把一枚钻戒套在了她手上,说:“走吧,我来娶你回家,孩他娘。”